嗖!!!
一支冷冷的箭勁飛而來,發出嗚嗚的嘯聲。
揚眉間一個側身,躲過這飛快的箭矢,風神秀雙眸中已然儘是凝重。只因在這一刻,隨着那根冷箭沒入冰涼的山壁,翎羽尤自顫動着,他看到,聽到,仿佛無窮的飛箭從每一面牆壁,每一個角落,不分彼此,向着四面八方,向着每一個有人存在的地方,攢射而去。
雨,來了!!!
那是死亡之雨。
「快退!退到那些石碑邊上!」
風神秀大喝一聲。
現在他們只有退,沒有人能迎着遮天蔽日的箭雨前進,除非,他想死。風神秀並不想死,顧朝雨和蝴蝶女子也不會想。不用他提醒,她們已反應過來,幾乎在那個瞬間,她們便想到了這個主意。除了躲到石碑的後面,她們已找不到活命的法子。
生死時速之下,沒有人會慢,箭速雖快且密,卻也不能在頃刻之間要了他們三個超乎一流高手的性命。顧朝雨腳步如雨,或快或慢,躲過一根根箭矢的同時,閃電般劍光時不時刺出,無數箭矢應聲斷裂,往左上角一處石碑而去。
另一邊,蝴蝶女子衣袖翻動,條條氣浪劈出,無論有多少飛箭,似乎都在她的掌勁之下失了力道。細看飄飄衣袂之下,竟連絲毫損害也沒有,此女輕功不可謂不高。幾乎在顧朝雨到達第一處石碑之時,她正好也趕到離那不遠的另一處。
等她們兩人心頭一緩,互相看去,四目相對之下,不禁微微一笑,若是連這種小兒科都躲不過去,那雙方大概沒有合作的必要了。
忽然間,神思之中,一道青影掠過,兩道刀光如水一般,看得顧朝雨心頭一驚。
千帆!
沉舟側畔千帆過。如雨的箭,射不穿行走在湖泊之中迎風招展的帆。罡氣境的刀光,比當年更快,也比之更強。
劍雨不可破,箭雨亦不可破!
顧朝雨不禁捫心自問,他此刻的刀法,自己該如何破之?也許,等到自己能破這一招的時候,他又走得更遠了些。那樣東西,我一定要得到。她心中暗下決定。
「小心!」
就在失神那一剎那,一道清脆而動聽的聲音響起,說不出的焦急。
刀光一震,顧朝雨眉頭不禁沁出幾滴汗珠,使得其俊俏而充滿英氣的臉龐,首度顯出幾分柔弱之感。只見是兩支詭異的石劍陡然從石碑之中凸起,若不是風神秀的刀氣,顧朝雨此刻該已經受傷了。
再看風神秀,此刻也站到一石碑之後。石碑之上,字跡斑駁,兩翼處兩把斷刃之劍發出森森寒光。
飛箭勢盡,正要呼出一口氣,耳畔忽有咔嚓咔嚓的細微聲響傳來,似乎近在咫尺般,左右瞟了一眼,顧朝雨和蝴蝶姑娘均是心有戚戚,眼神之中,多是關懷之色。正待說話,雙腳仿佛踩了空處,一股無力感覺油然而生。本能一般,右手一掣,飲醉刀以極快的速度,插入面前的石碑之中,落勢稍緩。還來不及放鬆,風神秀的臉便如同吃了隔夜的飯菜一般,無比難看起來。只見在一息之間,腳下的大地仿佛蛛網般裂開,而石碑也不住下落。另外兩人情況也差相仿佛。
更叫人心中絕望的是,方才已停息的箭嘯聲,再次響起,而且,更加密集,黑烏烏一片,好像這裏的暗器陷阱無窮無盡一般。
此時若再想找到一處石碑躲避,已是萬難,三人言語間未曾有所交流,卻似心有靈犀一般同時停止住掙扎。相比落到下一層未曾空間,總要比在此面對無止境的殺機要好上一些。
下落依稀間,除了崩裂的地面,無休止的飛箭之外,風神秀好似又聽到一種聲音。
那種聲音很輕,很熟悉,很悅耳動聽。
他已聽過很多次。然後他聞到一陣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桃花香味。
他好像看到一隻蝴蝶,他分不清是錯覺,還是真實。
那個女人在這一瞬間,似乎變得極為熟悉,極為深刻,好像,他已經認識她很久,或者她已經認識他很久。
她動了動嘴唇,沒有聲音。
然後,一切歸於黑暗。
短暫,而又漫長。
轟鳴巨響,在頭頂之上,依舊,他只是在下落,在一篇黑暗之中下落。
他的刀劃着牆,他的人倚着刀。
火星紛散,風神秀眉頭緊皺,他的眼睛一直睜着,所幸,這一層世界裏,似乎暫時沒有什麼危險。他不禁舒出一口氣,他倒是希望,安全一些便好,至少,顧朝雨和那個奇怪的蝴蝶姑娘,應該也是安全的。
在未知的一個地方,暫時安寧總比疲於應對要好得多。
放下擔憂,風神秀細細打量着這塊小小的洞穴,古老,潮濕,陰暗,沒有風的聲音,也沒有水的聲音。
只有腳踩在石頭上,發出「噠噠」的聲響。
「顧朝雨!」
「蝴蝶姑娘!」
走着走着,風神秀忽然喊了起來。他想着他和她們都應該離得不太遠才對。他期望她們能夠聽到。然而,他的想法落了空。
沒有人回答。只有男人的回聲。
他繼續走。
他繼續喊。
他走了很久,也喊了很久。
然而,依舊沒有回答。
接着,他看到了一束光。
光從台階上來。
那處台階只有十幾來層,上面還有着淡淡的灰塵。
那光不是很亮,但風神秀的臉上卻是興奮的色彩。因為有光,就說明有出口。所以他加快了步伐。
然而當他走上那個台階的時候,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古怪起來。那種古怪,不是看到了顧朝雨和蝴蝶姑娘在一起洗澡,也不是見到顧惜音和他在一個角落裏下棋。
這種古怪,古怪極了。
只是他的表情只停留了那麼一個剎那。
然後他開始往上走。
一個台階,又一個台階。
他又聽到那清脆、悅耳的風鈴的聲音。
這聲音雖然奇怪,但他已聽過很多次。以他的性子,絕不會露出那般古怪的表情。
只因,此刻的他,除了耳朵之外,他的鼻子也在動。
他聞到了一種熟悉的味道。
他忽然笑了。
因為這個味道,他很熟悉,他曾在某一天夜裏,某一個下雨的小樓之上,細細品嘗過。
這是酒的香味。
這本身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不僅聽到了鈴音,還聞到了酒香。鈴音悅耳,酒香襲人。他這一輩子見過太多奇事,也見過許多奇人。
可給他這種感覺的人,他還沒有見過。也許見過,只不過,他自己忘了。
他無法拒絕。他心頭那種疑惑,一下子涌了上來。
所以他一步一步,循着這獨特的味道,循着美妙的聲音,走着,走得既不太快,也不太慢。
他心中忽然有種直覺,好像他一直在尋找的那個答案,就在前方,就在台階之上,那束光所來的地方。
酒的香味越發的濃了,聲音還是淡淡的,清脆,響亮。
他終於走上了台階。
視界開闊。
這裏有光。
然後,他看到一個人。一個年紀約有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他有一頭的長髮。他是個大叔。
他端坐在地上,左手上拿着一壺酒,右手上有兩隻白玉的杯子。
聽到腳步聲,他忽然開口說話。
「你來得正好,既不晚,也不早。」
風神秀一見到他,就已停下腳步。第一次見到這個中年人,他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強大,而如今,他已能認出這個人來。即使他的穿着,比起上次還要像個落魄的酒鬼。
但他的心中,卻是充滿着尊敬。
因為他就是俠刀。
他的名字,叫做古天青。
俠義無雙古天青,寒夜溫酒酬知己。他喜歡喝酒。
風神秀也喜歡喝,但上次,他便被這位前輩灌醉了,醉了七天七夜。他還能不服氣嗎?
聞着酒香,風神秀露出陶醉的神色,接着他便走了過去。他相信,古天青前輩既然這麼說,他就一定對此處盤龍頂,有極大的了解。
古天青看着面前的年輕人,微微一笑,遞過一個杯子。
風神秀伸出了手。
古天青要請他喝酒,他豈不是求之不得?
酒壺中的酒緩緩倒出,是琥珀色的,冒着絲絲熱氣。
顯然,這酒,是暖的。
風神秀接過酒壺,壺卻是冰的。
他愕然。
「這酒?」
古天青微微一笑。
「酒是我剛剛溫好的。」
「前輩用什麼來溫這壺酒?」
「用手。」
風神秀再次愕然。
他忽然響起古天青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你來的正好」。
酒剛剛溫好。
酒壺卻依舊冰冷。
俠刀古天青的內力修為豈非已臻至化勁?他豈非是以他的一身內力化作能量,來溫這一壺琥珀色的酒。
「你為什麼不喝?老夫可還記得,每一個到了你手中的酒杯,不出一息,就必定是空的。」古天青忽然問道。
風神秀舉起酒杯,笑了笑,說道:「只因這種酒,晚輩聞所未聞。所以,便想多聞一聞。」
「想要了解一種酒,最好的辦法豈不是喝掉它?想要了解一個人,最好的方法,豈不是去做他的朋友?」
風神秀忽然明白了傳聞中那句話的意思。
俠刀這麼說,是不是把我當成了可交的朋友?
他端起酒杯,美酒入了喉。
寒夜溫酒酬知己!
他了解我?
風神秀雙眼灼灼,他有很多問題想問。
但他還是喝酒。
他好像突然之間,愛上了這壺中的酒。
古天青也在喝,他喝得很慢。
風神秀喝得也很慢。
和一個朋友,在一個寒冷的夜裏,在一個沒有多少人的地方,慢慢地,慢慢地喝酒,豈不是人生中的一種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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