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 坑深116米陰陽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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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吊橋底部是用厚木板串成的,木板兩端用鐵鏈相連,與一邊一條鐵鏈做成的扶欄相連,看上去很厚重安全,可始終是懸於空中,一個人踏上去,就晃動不止。

    「小寡婦!」宋妍看着晃動的吊橋,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忍了幾次,終是沒有忍住,衝上前來低吼,「你抓緊扶欄上的鐵鏈啊,千萬莫要摔下去了!」

    墨九微微一怔。

    她沒有想到唯一一個直接向她表達關心的人是宋妍,也僅僅只有她,這樣直白地擔心她……害怕她其實也會有危險。

    墨九回頭朝她擠了擠眼,正待來一個輕鬆的笑容,便覺腳下站着的橋板晃動得更厲害了……是墨妄上來了。

    兩個人走吊橋,與一個人自然不同。

    「呼。」墨九輕吐口氣,緊緊抓住鐵鏈扶欄,一步一步往未知的前路走去。墨妄跟在她的後面,拎了個風燈,一前一後,靜靜的,誰也沒有說話,只有二人的影子,在吊橋上隨了橋身一盪一盪。

    慢慢的,離「觀墓團」站立的橋邊便有些遠了,沒有了人聲,空間似乎更為寂靜。黑墓蒼茫,呼吸微窒,忽閃忽閃的風燈,如同鬼火,照得墨九抓緊鐵鏈的手指,白如積雪,一種遠離了蕭六郎而產生的不安生感,在*蠱的催動下,讓她心神不穩,腳下微微一軟。

    墨妄一直注視着她,見狀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鉅子小心。」

    墨九感覺到他掌心的力量與溫度,抬頭與他對視的片刻,不由就想到與他從初識的熟稔到如今的生疏,甚至她還記得她穿越之初,因為一個「私奔」的誤會梗,曾經大呼小叫過稱呼墨妄為「我的情郎」。

    物是人非吶!

    她默默哀抽回手,也囑咐道:「左執事也小心。」

    一個恭敬的「鉅子」,一個客氣的「左執事」,彼此間的距離已顯而易見,再也回不到過去。墨妄看着前面深幽不見光的漫長吊橋,眸底比橋下的水還要沉。

    有一絲風,拂在面頰上。

    不太冷,卻涼涔涔的不舒服。

    就這般走了一會,墨妄盯着前方的姑娘,終是沒有忍住那一句盤踞在心底許久的話,「有時候,我好懷念那個在盱眙街上打我一個耳光的墨九。」

    「嗯?」墨九腳下一晃,「你說什麼?」

    「你沒有聽見?」墨妄微窘。

    「是。」墨九盯着吊橋,輕聲道:「我發現吊橋的線條有一點不對勁兒。」離岸越來越近了,風聲似乎就越來越大,墨九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並沒有聽得太清楚墨妄的話。

    可惜,墨妄看着她的目光,卻沒有了再說那句話的勇氣。微頓片刻,他無奈一嘆,「身為鉅子,你何苦親自上來?」

    墨九攏了攏肩膀上的風袍,「雖然你剛才說的並非這句話,但我還是願意回答你。身先士卒,方能讓人信服。我如今雖然是墨家鉅子了,可今日入墓的,除了尚雅之外,大部分都是左系的人吧?這些人對我前呼後擁,並不代表所有墨家弟子都會服我。」

    淡淡說罷,她停腳凝視他。

    「好了,現在你可以說剛才那句話了。」

    愕然一瞬,墨妄突然有點哭笑不得。

    墨九的性子是特殊的,也是他喜歡的。大多時候不正經,正經起來卻比誰都嚴肅。她分明沒有聽清他的話,卻聰慧地辨別出了兩句的不一樣,還這般逼着他問。

    他無奈一嘆,低頭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向燦爛帶笑的目光,慢慢變得沉鬱,「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生疏至此。」

    其實她又何嘗想過?

    墨九抿緊嘴巴,默默不語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坦然,真誠,無半分狡意。

    對臨雲山莊那事的懷疑種子早已在她心底發芽,如此對視,更是茁壯成長。她不太相信這樣坦然的墨妄,會是那個對方姬然說想要殺掉她,從而成全方姬然的那個人。

    如果一個人真有這樣的兩面性,那人性也太可怕。

    兩個人停在橋中,靜默着,各懷心思。

    久久,墨九突然問:「你想方姬然做鉅子是不是?」

    墨妄看着她晶亮的眸子,想到當初在蕭乾的要求之下答應的條件,不知該怎麼解釋,因為把事情全盤推給蕭乾,並不符合他的大俠風格。而且,那時他也認同,覺得把墨九帶入那個漩渦並不好。

    想了想,他道:「為墨家着想,我希望有能者做鉅子。你比師妹勝了不止一籌。你做鉅子,自然是極好的。」

    這句話沒有重點,答了卻像沒答。

    墨九唇角微微上揚,「左執事原來也很會說話。」

    說罷,默默看一眼黑霧中的吊橋,她面色凝重地睨着他,「外面的人都在等我們,時間緊迫,我只問你一句,你老實回答我。」

    墨妄「嗯」一聲,定定看她。

    墨九回望着這樣的他,想好的話,卻又問不出口。而且,她仔細想想,其實毫無意義。他們之間沒有舊情,又非情侶,他維護方姬然並沒有錯。過了這麼久,她再去追究,似乎太過在意,突然生出誤會。

    「算了,沒事。走吧。」

    「小九。」墨妄喚了稱呼,猛地扯住她的衣袖,眉梢挑開,「你對我有看法,對不對?如果你覺得墨妄這個人,還有一分值得你信任,可否對我直言?」頓了頓,他聲音又低沉不少,「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你應當給我一個為自己辯解的機會。」

    墨九緊盯他的表情,想了半晌,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決定不再繞彎了,「墨家大會那日,我在機關屋中連勝方姬然兩局,而最後一關,贏的人只能有一個。那時,你有沒有想過要殺了我,讓她獲勝?」

    墨妄像是呆住了,「殺你?」

    墨九一怔,回視着他,默默思考。而她斂容的樣子,讓墨妄相信了,她沒有在開玩笑,更沒有說謊,而是她真的這樣以為。

    他氣得笑了,「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在墨九的心裏梗了很久,憋到這個時候才說,已有話到喉間,不吐不快的衝動了。她沒有猶豫,把那一日她如何看見他走過迴廊,如何跟着他到了方姬然的房子,然後聽見的那些話,原話複述給了他。

    墨妄聽完,整個人都呆了。

    「你肯定沒有聽錯?」

    墨九搖頭,「我肯定不會看錯。」

    「我肯定,說話的人不是我。但我那日我有給姬然送飯。她從中級機關屋出來,身子就不大舒服,靈兒過來告訴我時,我正好有事與她相商,便親自送了過去。」墨妄潤了潤嘴唇,聲音已有些激動,「可小九,我怎會殺你?便是殺我自己,我也不可能殺你!」

    墨九脊背微微一僵。

    一因他的宣誓一般低吼的話。

    二因他話中信息帶來的震撼。

    她喃喃,「那他是誰?」

    兩個人靜靜互視着,都沒有說話,一種莫名的驚悚感往毛孔里滲入,讓人渾身泛涼。試想一下,一件從來沒有做過的事,卻被一個極為熟悉的人指認做了,而且這個認錯的機率極低,偏偏他確實沒有做過。

    那是何等的震撼與驚懼?

    墨妄急着解釋,腦門兒都是汗。

    墨九卻思緒沉沉,突地道:「難道是……」

    「墨九!」她聲音未完,墨妄突地看向她的背後,目光里有着難以言狀的異色,就像看見了什麼古怪的東西,讓墨九心裏一窒,猛地回頭,瞳孔也倏地放大。

    只見前方的吊橋上,有一個體型巨大的東西橫在路中,距離太遠,看得不是太清楚,但形狀極是奇怪,帶着一種驚魂奪魄的壓迫感,讓這個原就只容二人通行的狹窄空間,更為逼仄。

    「退後!」墨九說着,便往後退。

    墨妄側身讓她過去,自己卻沒有退,他上前擋在墨九面前,血玉簫「鏗」一聲,抽離劍身,在幽幽的風燈里,泛着刺目的寒光。而他冷肅的表情,滿帶保護的色彩。可這一退一進之間,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吊橋也受到那個「巨獸」的刺激,一波一波晃動起來,比先前還要劇烈。

    「墨妄不急,先穩下來。」墨九扶着鐵鏈,身子東倒西歪,墨妄原準備過來扶着她,不想猛地又是一陣震動,他身子前傾,剛好撞上墨九。

    可憐的墨九,原本還算穩當的身子,被他這麼大力一撞,踉蹌着倒退了好幾步,身體穩了又穩,還是跌跌撞撞地倒了下去。

    「小心!」墨妄驚呼!

    「額!你這個烏龍人!」墨九驚恐未定地想要抓住鐵鏈,可手卻抓了個空。她閉了閉眼,做好摔倒的正確姿勢,可人沒倒下,腰上倏地一緊。一種熟悉的、溫暖的氣息便包圍上來。

    有一隻手臂緊緊圈住了他。

    墨九半斜半倒,姿勢很有點兒浪漫電視劇的鏡頭。

    可她抬頭看見蕭六郎的臉,卻有點兒想罵娘。

    「蕭六郎,你大爺的!」

    怪不得吊橋突然間劇烈晃動,原來是他過來了。不僅他過來了,他的背後,依稀仿佛還有一大群人。順着目光看過去,那群等待的似乎都過來了,最前面的人正是默默抿唇的宋熹。

    眼睜睜看她落入蕭乾的懷裏,他溫和帶笑的面容上,情緒似是與常時沒有什麼變化。可仔細觀之,那笑里又好象少了一絲應有的恬淡。

    眾人靜靜的。

    他們都看着墨九。

    也看着半摟着墨九的蕭六郎。

    靜謐一瞬,墨九推開蕭乾的胳膊,「你們怎麼來了?」

    「見你們久久不回,特來看看。」蕭乾表情淡然,可視線從她臉上挪開,再盯住墨妄時,就有些不對了,隱隱的,有幾分冷意,「一個吊橋而已,為何走了這麼久?還有,你們在這裏做甚?是撞邪了?」

    噫?這是醋味兒?

    墨九翻個白眼兒,「是撞邪了,撞的就是你的邪!」

    想到先前吊橋晃動的緊張,墨九沒什麼好氣。可墨妄似乎很理解蕭使君的不舒服,微微一笑,指了指前方,「那裏有一個體型巨大的東西,不知是何物。」

    蕭乾默默看他。

    這時,空間裏有一種怪異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種冷颼颼的氣流壓了過來,「咕咕」不止。像是鳥在叫,又像是某種哀怨的聲音。

    「臭咕咕?」墨九驚訝。

    她記得在御史台獄見過那種鳥。

    黑沉沉的空間裏,「咕咕!」聲不絕於耳。

    不是一隻鳥,而是一群鳥,無數隻鳥。

    「都把風燈舉起來!」墨九大聲喊着,眾人便齊齊朝那一群飛旋的鳥兒舉起了燈。燈火的光線在黑暗裏,有着震懾的作用,這裏有一百多人,鳥兒在空中盤旋幾圈,便慢慢的散去了。

    「吁!」

    人群里有,有人鬆氣的嘆息。

    「我去看看前面是什麼?」有蕭乾在身邊,墨九比先前更為鎮定。她從墨妄手上奪過風燈,便往前面那個體型巨大的東西走了過去。

    冷風,撲面而來,揚起她的風袍。

    可古怪的,先前的不安,半絲都沒有了。

    墨九微微眯眸,再往前幾步,然後怔住了。

    那個「龐然大物」,不是巨獸,也不是怪物。

    它只是一個影子,一個投射過來的影子。

    可那個「本尊」在哪裏?

    她高舉風燈,四處察看。風燈的光線很弱,透不過濃濃的黑幕,可頭頂上空,一個「龐然大物」卻落入了她的眼底。那個「龐然大物」並沒有動彈,看不出是什麼東西,但它本身自帶光源,初初一看,大約離他們頭頂有三四丈的距離。

    墨九往前再走幾步,手扶在鐵鏈上,突地一陣「鏗鏗」聲傳來。她舉着風燈照向鐵鏈扶欄。看一眼,她怔了怔,又慢慢抬頭,只見有一個鐵鏈做成的繩梯,從那個「龐然大物」的身上落下,與吊橋的扶欄緊緊箍在一起。

    「有人捷足先登了。」

    墨九望着頭頂的龐然大物,又瞥一眼「臭咕咕」飛遠的方向,輕輕道:「怪不得你們飛出去,飛進來,這般自在。」有人捷足先登,艮墓自然有盜洞了。

    眾人皆驚,上前與她一起看那個「龐然大物」。

    吊橋再一次苟延殘喘般晃動起來,而方姬然卻沒有動,她帷帽下的臉,雖然看不見,卻能想出她的尷尬。在進入墓道之前,她曾對墨妄說,此墓沒有被盜過,而事實,再一次無情地證明墨九是對的,她真的不如墨九。

    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墨妄盯着「龐然大物」,瞥着墨九,目光凝重道:「鉅子稍待,我上去看看。」說罷,他舉着血玉簫,速度極快地往上攀爬。

    眾人都盯着墨妄,屏緊了呼吸。

    可墨九的臉色卻反常的輕鬆。

    她轉眼,低頭斥問蕭乾,「好你個蕭六郎,耍我?」

    蕭乾唇角微揚,「鉅子神威天降,一統江湖,總得親自一試才滿意的,旁人告訴你,未必肯信。」

    「得了吧你,蕭使君的恭維,我受不起。」墨九冷哼一聲,拿眼刀子剜他,一隻腳卻不輕不重地踩在蕭乾的腳背上,碾了碾,猛地拔高了聲音,「還不把快把喬占平叫出來?」

    她的話,乍一聽都不太理解,可只要有腦子的人,想想就明白過來了。艮墓的位置,是喬占平告訴蕭乾的,用以交換他的性命,這件事蕭乾又稟報給至化帝,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那麼,不管喬占平是誰的人,也不管喬占平到底是不是墨九心懷疑惑的那個「現代故人」,更不論他是不是那個「機關高人」,至少他們那一夥有一個「高人」。既然他們知道了艮墓,又怎會不來探一探,找一找仕女玉雕?那麼,艮墓又怎麼可能完好無損?

    也就是說,喬占平既然說出了艮墓,肯定也早已向蕭乾交代了關於艮墓里發生的一切。

    如此,墨九懂了。

    為什麼蕭乾放心她與墨妄過吊橋?

    因為他知道,這裏不會有什麼危險。

    這個傢伙對一切瞭然於胸,於可以裝着不知道地一聲不吭,看着眾人緊張,也看着她一步一步試探至此。若不是她與墨妄在這裏逗留太久,他恐怕還不會上來,也不知還要憋多久。

    墨九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便看向了從禁軍人群中低頭出來的喬占平。

    這個人很特殊。

    坎墓復位、巽墓改制、臨雲山莊的機關屋鉅子之試,讓他不管是在墨家還是在朝堂,甚至在至化帝的心目中,都是一個厲害的人物。所以,為免人們議論,在艮山門時,蕭乾沒有讓他暴露身份,只做普通禁軍打扮,便是尚雅,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從喬占平「死而復生」,尚雅已許久不見他。

    前些日子他關押在樞密院的大牢裏,尚雅幾時想去見人,都被禁軍擋了回來。乍然突見舊情人,尚雅的目光幾乎霎時便鎖在他的臉上。

    「占平……?」

    「占平,真的是你?」


    尚雅喜極,又驚極,聲音便有些恍然。可喬占平肩膀微僵,卻一眼都沒有看她,徑直走到前面,一張俊朗的臉上,沒有半點身為階下囚的困窘,陰柔之氣不減,一舉一動皆有美態。他向兩位皇子,兩位使君,公主和郡主等人施禮後,看向了墨九。

    「見過鉅子。」

    曾是乾門長老,他對鉅子很有敬意。

    「上頭懸吊的是一口巨型石棺,棺中有一男一女兩具屍體,容色俊美,鮮活如初。可二人同處一棺,卻未在一起。他們的中間,有一道厚厚的隔板。隔板與石棺嵌為一體,呈透明狀……」

    說到這裏,微微停頓,喬占平突地抬頭。

    「艮墓的仕女玉雕,就嵌在透明的隔板中間。」

    聽人描述始終不如親眼看見有畫面感。

    墨九看着頭頂上那一團巨大的陰影,微微彎唇,低聲接了下去:「仕女玉雕雖然就嵌在中間,可是卻怎麼都取不出來對不對?所以,你才把地方告訴了蕭使君。」

    喬占平微微一驚,驚訝地望着她。

    墨九淺淺一笑,「難道我猜錯了?」

    與她洞察力十足的目光一撞,喬占平眸底幽暗。可考慮一瞬,他便默認了,「棺蓋是半透明的,內嵌夜明珠七顆,可觀棺內情形。但我們想盡了辦法也無法打開棺蓋,而且棺體巨大,懸吊棺體的十六根鐵鏈更是粗如拳頭,沒有辦法挪走……」

    墨九注意到他用了「我們」兩個字,卻沒有問他「我們」是誰,只似笑非笑地挪開目光,看着從上方滑下的墨妄,然後上前問他情況。

    墨妄所見與喬占平所說,一般無二。

    眾人皆好奇不止,盯着那懸在頭頂的石棺議論不止。

    墨九默了默,卻問喬占平,「繩梯是你們系的?」

    這次她用了「你們」二個字,喬占平微微一愣,也沒有問「你們」是指誰,只點頭道,「繩梯是粗鐵鏈做成,系得很牢,鉅子可以爬上去看看。」

    三四丈的高度,有點駭人。

    尤其吊橋下方的水質雖然不曾探過,但這種墓里機關重重,一不小心就可以遭殃,墨九對懸高的東西,又天生有一點畏懼心,她盯着石棺看了片刻,稍稍有些緊張。

    正猶豫怎麼上去,她的腰便被人束緊。

    她一驚,回頭看蕭乾,不明白他的膽子突然這麼大?

    光天化日……不,眾目睽睽之下,公然抱大嫂?

    蕭乾眉目微斂,淡淡道:「嫂子,得罪了。」

    說罷不待她回應,他一隻手摟住她的腰,一隻手已抓緊繩梯往上一縱。到底是習過武的人,那手臂穩穩的束着她,讓墨九無端端就安心了。

    有蕭六郎在,她不怕掉下去。

    或者說……掉下去,她也不怕。

    「想什麼?快看!」

    她還在臆想,蕭乾已上繩梯,爬到了棺頂。

    看他灼灼有神的眸,墨九突然覺得,這傢伙肯定也是好奇,他把她帶上來,只不過是順帶捎的吧?就像捎一件貨物似的……這般想着,她有點想笑,輕撓他的腰。

    「噯,蕭六郎!」

    一個極輕微的小動作,無人看見。

    下方的距離,那樣的光線,也看不清上方的人。

    「別鬧!」他低頭,小聲阻止。

    「哦,我不是鬧,是喊。」墨九湊過去,挨了挨他的臉,便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石棺。然後,抽氣一聲,「娘啊!太精妙了!」

    這一刻,她覺得能看上一眼,丟了小命也值得。

    石棺年代久遠,棺體的雕琢已有風化,半透明的棺蓋外面,也有一些歲月的磨損,可棺內的佈置卻精緻如新。上頂嵌着的七顆夜明珠,呈北斗七星狀排列,將裏面的兩具屍體與陪葬物,照得清晰入目。

    與喬占平描述的一樣,這是一棺兩屍。

    或者說,這是兩棺並列。因為棺內一分為二。

    可她沒有想到,中間的透明隔板,不是她聽喬占平描述時自以為的直線,而是一條極美的弧線。而且,棺體也不是她先前以為的長方體,而是圓柱體。圓形的棺面被一條弧線的隔板分為一陰一陽兩面,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太極圖……

    這是一個令人震撼的畫面。

    鬼使神差一般,墨九閉了閉眼,屏緊呼吸再次睜開。

    她的目光里,滿是欣賞與欽佩。

    那男女兩具屍體身處的棺底,用一黑一白的兩色珠寶點綴。可白色珠寶中間的男屍,卻身裝全套黑衣,黑色珠寶中間的女屍,卻身裝全套白衣。二個人分別位於弧線兩側,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直觀看上去,正好位於太極圖的陰陽兩極。

    半透明的棺蓋,可分辨出一男一女兩具屍體的面容與動作。他們長相俊美,相向側臥,目光都關注着隔板中間的仕女玉雕,面上似乎還帶着淺淺的微笑,根本就不像屍體,而是兩個恩愛的情侶睡在自家床上,在共同欣賞一件精美的藏品。

    可再仔細看,墨九又忍不住哆嗦。

    夜明珠的光線下,那畫面太耐人尋味。

    那分明不是幸福的笑容,而是遺憾的苦笑。

    即便同在一口棺,他們卻不能相擁。

    這設計者,是多麼的重口味兒?

    墨九抿了抿唇,靜靜看着,越發覺得兩具屍體的表情很值得琢磨。似是幸福,又似苦澀,每一次觀察,都似有不同,都會有新的領悟。再配合這一口太極陰陽棺,簡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她感慨完古人的力量與設計精巧,也有些佩服喬占平他們……在石棺高懸的情況下,居然可以從盜洞下來,在吊橋與石棺之間這樣的高度里搭上一個繩梯。

    「厲害!不虛此行吶!」

    她輕嘆一聲,注意力完全被陰陽棺吸引,完全沒有發現,在她觀察陰陽棺的時候,蕭乾的目光一直注視着她,在夜明珠朦朧的光線中,帶了一抹奇妙的溫暖。

    「蕭六郎,美嗎?」她問。

    「嗯。美!」他低聲,說的是她。

    墨九點了點頭,「確實是極美的,我以為,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一種圖案,可以比太極圖更完美了。圖式簡單,卻如你所說,陰中有陽,陽中有陰,符合天道、自然,可概宇宙、生命。」

    「嗯。」他接下話頭,「也如倒睡的兩個男女,象徵人類的繁衍與傳承。」

    墨九一愣,忍俊不禁,「你好有道理。」

    他撫她的頭,一本正經道:「這是天道。」

    「蕭六郎,我知道了!」墨九突地驚嘆一聲,竟沒有在意他的諢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驚喜地指着下方道:「這座吊橋,便是太極圖的陰陽分隔線。怪不得先前我覺得它不對勁兒,它一定也是弧形的。」

    「弧形?」蕭乾對這個詞兒,似有疑惑。

    「彎的!就像這個……」墨九不好解釋,指向棺中的陰陽分隔線,「其實吊橋就是這一條線的縮影,你看像不像?」

    蕭乾點頭,又讚許的看她一眼。

    墨九越發興奮,目光晶亮似帶了笑意。

    「六郎可還記得我們在御史台獄的高台上看見的太極圖?」

    「嗯。」

    「那一場大火,為什麼會把那片燒成一個太極圖?當時我們都以為是碰巧,是自然之力。可如今想來,這世上又哪裏有那麼多碰巧之事?」

    「那阿九以為?」蕭乾目光深幽。

    「我猜測,是與御史台獄下方的艮墓有關,也與艮墓的造成物質有關。同樣的一把大火,同樣材質修建出來的御台台獄,為什麼有的地方會燒成灰燼,一片焦黑之狀,而有的地方卻不能充分燃燒?我猜是受艮墓陰陽冢的影響,導致兩邊土質或者其他因素不一樣。」

    說到這裏,墨九突然想到蕭乾是一個古人,又頓了頓,認真看他,「我這樣解釋,你能不能理解?」

    蕭乾深深看她一眼,點頭道:「大概明白,把艮墓造成陰陽墓,便會有與陰陽相關的設施,改變了上方的土質,乃至氣流,以至這一場火災,同樣一個御史台獄,卻燒出了一個不規則的太極圖。」

    「聰明!」墨九笑道:「也就是說,御史台獄上方的圖式結構,與下方的圖式結構,應當是極大部分相似的。」

    哼哼一聲,說到這裏,她似乎有些得意,「幸虧我早有準備,讓你給我準備了御史台獄的建造圖紙。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口陰陽石棺的開啟機關,就在太極圖的陰陽兩點。」

    蕭乾興味十足的看她,「說仔細一點?」

    她卻眨了眨眼,往下方努努嘴。

    「他們肯定等得急了,我腰也酸了。」

    「好。」蕭乾將她摟緊,「下去再說。」

    等兩個人再次落到吊橋上時,收穫了眾多的眼球。他們在上面待的時間太長,下面等待的人,喝着冷風,懸着心臟,自然各有各的想法。擔憂的人擔憂,嫉妒的人嫉妒,憎恨的人憎恨……

    可墨九渾不在意。

    她被陰陽棺震撼了,小臉兒上紅撲撲的,全是精神。與蕭乾相識一眼,她看了看頭頂上空只看得見一點幽光的石棺,對眾人說了自己的猜測,然後從薛昉手裏拿過御史台獄的建造圖,就着手指往中間「唰」地劃出一道弧線。

    「這裏是陰陽分隔線,也就是吊橋的位置。」

    她指點江山一般的自信,讓整個人燦然生光。

    原就是美人,這一刻更是美艷驚人。

    眾人的目光,都凝在她的臉上。

    有驚的,有嘆的、有愛慕的、也有恨的……

    喬占平微眯着眼,盯着陰陽圖,點頭道:「鉅子說得沒錯,可石棺當如何打開?」

    墨九道:「你們可有探過兩側?」

    喬占平怔了怔,搖頭,「不曾。發現石棺,發生裏面有仕女玉雕,我們就一直想辦法打開它。吊橋那邊是一座似是天然整體的石山,我們沒有來得及再探……」

    沒有來得及再探,就發生了墨家大會的事情。

    再然後,喬占平就被蘇逸抓住了。

    而且,像艮墓這樣的機關墓,要徹底啟開,本就不是一次可行的。依墨九猜測,要做到如今的程度,喬占平……或者是他,或者是他背後那個也許來自現代的高人,費了不少苦心。

    沉默一瞬,喬占平又道:「不知鉅子,有何高見?」

    深深瞥他一眼,墨九指向御史台獄的圖紙,白皙的指頭輕輕勾畫着,將它按一個太極圖的比例描繪着,突地指向陰陽兩側兩個圓點的方向,「極陰、極陽,這兩個點的方向,一定與開啟陰陽棺有關。我們一探並知。」

    喬占平點頭:「此計可行。先探哪一個?」

    「不是男尊女卑麼?」墨九似笑非笑地瞥了蕭乾一眼,見他抿唇默然,又輕笑道:「那我們就先探極陽之點唄?」

    按石棺中男女屍身的圖形來看,那個男子的方向,便是極陽之點了,位置就在吊樓的那一頭。不過,過了吊橋的石山,喬占平都不曾探過,也就是說,是一個完全的未知。

    念及此,墨九皺了皺眉頭,「各位觀墓團的尊貴主子們,你們可不可以先退出墓室,在艮山門外喝喝茶,聊聊天,或者回去睡上一覺,等我的消息?」

    她環視着幾個重要人物。

    當然,主要是玉嘉和宋妍這樣的姑娘。

    宋熹、宋驁與蘇逸三個都是男人,墨九雖然至今沒有看見過他們的身手,不過男人就是男人,不論如何,也不需要她一個女人來看顧與負責,可這些嬌生慣養的姑娘不同。

    她真的不喜歡累贅。

    也不以為自己有能力管她們生死。

    玉嘉接受到她不悅的視線,心頭那一股子壓抑着的嫉妒狂浪,已生生卷到喉嚨口,不吐不快了。想到蕭六郎對她一而再,再而三不顧身份、不顧顏面的保護與親昵,她微諷的勾了勾唇,挑高下巴道:「你可以去得,本宮為何去不得?」

    墨九心頭微嘆。

    看來不僅男人不肯服輸,女人也一樣,尤其在情敵的面前,半點慫都不肯認。可術業有專攻,在她完全不懂的領域,何苦拿生命去逞強?真以為自己是鳳體,就是人中龍鳳,命比別人長一截?

    但話已至此,她仁至義盡了,也難得勉強,只不屑地彎了彎唇,就瞥向目光里一直跳躍着興奮的小郡主宋妍。

    「你呢,趕緊的出去吧!」

    從她微挑的眉梢看,她對宋妍很不客氣。

    可也看得出來,她與宋妍的關係更隨意。

    「小寡婦……」宋妍本就是一個無法無天的郡主,又習得些武藝,興致挑起來了,天王老子都擋不住。看墨九不高興了,她興沖衝過去,也不管旁人的目光,親昵地的攬住墨九的胳膊,「帶着我吧,我保證不添亂,我就跟着你,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趕鴨子,我絕不趕雞……而且,我會武啊,我還可以保護你。好不好吶?」

    這口氣帶了一點撒嬌。

    墨九驚悚,「你在求我?」

    「嗯,求你了,小寡婦,不,好九九,我的好九九……」宋妍這貨也是個二賴子,為了得到墨九的同意,連臉皮也不要了,那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兒,把個墨九肉麻得雞皮疙瘩掉一地,很難想像她還是那個兇悍的小郡守主。

    抽搐下嘴唇,她嘆,「你敢喚得再親熱一點不?」

    宋妍重重點頭,頭靠了過來挨着她,「九爺,讓我去啦……」

    「我嘔!」墨九無語之極。

    她沒有再掙脫宋妍,只轉頭帶着一種警告的意味對玉嘉道:「行了,時不待我,既然大家都決定了,那就各安天命吧!」

    「有鉅子在,又怎會有事?!」

    玉嘉語帶雙關地嗆她,甩開侍女扶持的手,大步向前。

    「那可說不定。」墨九抱着雙臂,帶着一直挽住她亦步亦趨的宋妍跟在玉嘉的身後,一張燈火里的面孔,一半在陰,一半在陽,晶亮的眸子,也襯出了幾分邪氣,「生死面前,我顧不上你。而且吧,要是有機會,我說不定還能推你一把。」

    這話很小聲,也很直白,只有玉嘉與宋妍二人聽見。

    玉嘉何時聽過這樣的話,聲音入耳,那還了得?她惱恨地轉過頭來,「墨九,你真當本宮不能辦你?」

    迎上她逼人的冷眸,墨九笑了,「你辦我一個試試?」

    玉嘉一怔,「是你逼我的?」

    嫉妒會令人瘋狂,她恨意上頭,什麼也顧不得了,當着眾人的面兒,揚手重重摳向墨九的臉……

    ------題外話------

    大家久等了,最好次日早上來看文哈。

    麼麼噠…不過,幸好是萬更撒,二錦也彌補了一下姑娘們!有沒有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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