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未晚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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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是流波宴請各大掌門的日子。樂筆趣 m.lebiqu.com

    天色晚下來的時候我正巧將這本話本看完。一抬眼發現今晚的流波山燈火通明,照得天空也亮上三分。

    我感嘆這重華的圈禁之術修得太好,讓我着實找不到空子鑽出去。湊熱鬧可是我除了勾搭陌溪之外最大的愛好。我閒得無聊,繞着梅林四周逛了一圈,沒見着什麼漏洞,便也死了念頭,準備回去洗洗睡了。正在這時,我晃眼瞧見兩道白色的身影閃過大殿後門。

    好奇心一起,我定睛一看,呦!這不正是重華尊者和青靈妹道姑麼

    此時我只見那青靈道姑拽着重華的廣袖,一臉的急切,但是重華的臉卻藏在陰影之中讓我看不真切。他們擺出這麼令人遐想無限的動作

    我暗自咬牙握拳——你們,到底想幹嘛!

    我借着夜色的遮掩,藏好自己的身影,蹲在梅樹後聽着他們的對話。

    「師兄!」青靈道姑急切道,「如今狼妖進犯,你怎可還將那來路不明的妖物留在這裏。應當儘早除掉才是!」

    我嘆氣,都說了幾千次了,我是來路不明,但真心不是妖物啊!

    重華的身影晃了晃,道:「此事改日再議。」他的嗓音有些沙啞無力,象是被人灌了不少的酒——

    醉了。

    那道姑卻不依不饒:「師兄莫不是見那妖物外表柔弱心生憐意了?」

    胡說!我哪裏外表哪有嬌柔弱氣!

    「胡說什麼!」重華想法看來也與我一樣,怒聲呵斥道姑,猛地甩開她的手。

    「是我胡說就好。」青靈冷聲道,「妖怪個個狡猾陰險,青靈只望師兄莫要被她幾句花言巧語騙了。」

    重華揉了揉眉心:「妖也不盡然個個如此。」

    重華這話說得雖小聲,但吐字卻清楚。青靈道姑聞言大驚,我也是微感驚詫。

    我知曉前段時間,與我一同去除妖的那一路上讓重華對妖怪改觀不少,但從沒想過,這麼一點時間,竟能讓如斯固執的一個人說出這種認識深刻的話來。

    「師兄?」青靈不敢置信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怎麼」

    重華只按着眉心,靜默不言。

    青靈驚而後怒:「你怎能說出如此荒唐言語!」她氣得連師兄也不喊了,「你莫不是忘了,二十年前正是因為師父心軟,收留了狼妖呼遺,被他巧言令色迷惑了心思,才導致了二十年前的流波之難!那些師兄師姐們留的血,你已經記不得了嗎!」她聲色愈厲,但見重華只是垂眸不言,她忍了忍道,「青靈只望這只是師兄一時醉酒胡言,還請師兄清醒之後,千萬固守本心,莫要」青靈咬牙,「莫要步師父的後塵。」

    重華沉默了半晌,才累極似的揮了揮手:「你且回吧。」

    我撅着嘴琢磨,依着着青靈道姑所說,那個狼妖呼遺應當是個恩將仇報,不仁不義之徒,但是憑我忘川河邊閱鬼無數的經歷來看,那個狼妖又不該是這樣的傢伙。

    二十年前的事不簡單啊。

    青靈道姑走後,重華獨自在那處黑暗的角落中站了一會兒,才扶着牆慢慢步入他的寢殿。

    看着他孤單的背影,我嘆了一聲氣。

    上一世,但凡陌溪磕着碰着了,我都是心肝疼的寶貝着呵護着,而現在的他,雖說做了一個至高無上的重華尊者,但是醉了酒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這樣想來,他興許還沒有正在我屋裏睡得人事不醒的長安來得舒坦。

    「誰?」他猛的回頭。

    我眨巴眨巴眼睛,覺得他平日活得甚苦,醉酒之後,別說像我上次那樣撒酒瘋了,便是周圍有我這么小聲的嘆息,都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可見平時的戒心定是堆了一層又一層。

    見沒人答應他。重華撐住身子,緩步向這邊走過來。我心知躲不過,便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笑着沖他打招呼:「呦!晚上好啊。」

    見是我,他眉頭狠狠一皺,轉身便走。像是見到了什麼令人萬分厭惡的東西一樣。大步邁開,半點沒有醉酒後腳下的虛浮,

    我怔愣了一瞬,心中頓時火冒三丈。我是丑得有多麼離譜,讓你恨不得退避三舍?

    「站住!」我高聲喝道。

    他腳下步子更快,兩下便不見了身影。

    我邪火更盛。躲?我倒看你要如何躲我!

    我沖回破茅屋裏,把睡得正香的長安從被子中拽了出來。他睡眼惺忪的眨巴眨巴眼,沒搞清楚狀況。我齜牙咧嘴的對他一笑:「長安啊,幫我一個忙可好?」

    他這才轉過頭來看我,愣了好一會兒,兩聲驚惶的大叫,手腳慌亂的企圖將自己身子包裹住不讓我看見。

    我提着他的衣領一臉肅穆的往外走。待將他捉到了里重華寢殿最近的地方,我拍了拍他肉嘟嘟的臉道:「哭吧,大聲哭。」

    他怔然的望我。

    我一勾唇角,蕩漾出個明媚而淫蕩的笑:「我琢磨着,你這陽雖小,但聊勝於無,我雖心屬你師尊,可是面對你這樣的秀色,奈何怎麼都掩蓋不住欲那啥望。今天你便從了我吧。」

    長安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樣,徹底嚇傻了。

    想來也是,半夜三更的,一個來路不明的雌性生物闖入他的房間,將他捉了出來說要強了他。任是誰也當有些震撼。所以我寬容的許他呆怔了一小刻。接着便滿意的聽見長安發出一聲驚天嚎叫:

    「不!」他腿軟的爬到圈禁之術最邊上的位置,拍着結界尖聲哭嚎着,「仙尊救命!仙尊啊!長安還小!長安不想死!」

    約莫哭了半盞茶的時間,他家仙尊終是捂着額頭,一臉鐵青的出來了。他緊皺眉頭,盯着長安低喝:「出息!」

    我認為,你這看見我就跑的仙尊也沒有比他出息到哪裏去。

    我冷冷一笑,踹了腳趴在地上的長安撅得老高的屁股:「行了,既然有你家仙尊代替你,今晚我就先饒了你,自己回去睡吧。」

    長安望了望重華,又回頭望了望我,見我兩人皆是默許,忙連滾帶爬,頭也不回的跑了。

    我看着重華,得意的笑。他揉了揉額頭,閉着眼不看我:「何事?」

    「無事。」

    他手背上的青筋凸了凸。不再多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在他走出結界之前,我忙拽住他的廣袖。許是因為醉了酒,他的反應遲鈍了許多,倒還真的讓我抓住了。我道:「你這幾日躲着我作甚?」

    「我未曾躲你。」他聲音夾帶着醉意,手臂用力一甩,想掙開我的禁錮,我只將他抓得更緊:「那你見了我跑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想起在靈玉山的時候,石大壯說我咬他的那一口,我道,「好吧,我確實也吃過,但也不至於讓你這麼躲着我呀」我腦中精光一閃,忽然想到,難道是小肚雞腸的重華尊者自上次被我咬得鮮血淋淋之後,心藏懷恨,但又礙於面子不好與一個喝醉的女子計較,所以他這幾日對我的冷淡其實是

    生氣了?

    我一咬牙,將袖子擼了起來:「好,你今日也喝醉了,我也給你吃一口,這樣你心裏就平衡了吧!」

    他有些頭痛的揉了揉眉角:「放手!」

    「你以後不躲着我,我就放手。」

    「沒躲。」他道,「你本是流波階下之囚」

    「對啊,我是被囚的那個,要躲也是我躲你,你現在捂着臉埋着頭恨不得馬上撕了袖子開跑又算是個什麼意思?我是生了大膿瘡,還是長了滿臉黑毛痦子?你看我一眼眼睛會潰爛生蛆麼?會上吐下瀉,七竅流血麼?會」

    我沒說完,他深吸一口氣,轉過來看我。這本是一個帶着些許不服輸和想要證明自己的非常正直又單純的眼神,可是我卻不如他這般單純。

    我看見,他的清澈的眼睛裏面撒進了漫天的星光,映入了白糯糯的雪和暗香的梅,還有我的影子。

    深深的烙在了他的眼裏。

    我已經有許久沒見過他這樣專注的看我了,我不由向前一步,貼近他的身子,拽住他袖子的手也順勢握住了他的掌心。

    他眼中的我唇角悄然勾勒出一抹淺笑。他眼神柔了柔,並沒有掙開我。我的笑容拉扯得越發大了。

    「暗香白雪,還有你,三生無憾了。」

    暗香白雪,還有三生,陌溪無憾了。這話本是陌溪對我說的。

    是上一世的陌溪最後一次見我時說的。

    他聽聞這話,微微怔了一瞬,皺了皺眉頭,仿似突然回過神來,他驀地推開我,自己卻一個沒站穩,摔在雪地上。他的表情顯得有些倉惶無措。

    我上前欲要扶他,他伸手止住我的腳步。獨自捂着頭,坐在雪地中一言不發。

    「陌重華,你」

    「你我,當真曾經相識?」

    他這樣問我叫我如何回答?是的,我們相識過。在哪兒?一百年前的前世或者幽冥地府,忘川河邊只怕我這樣說了,他也只會當我是在開玩笑。

    我撓了撓頭道:「唔,我也覺得你似曾相識,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緣分吧,緣分!」

    「緣分?」他勾唇笑了笑,似是非常嘲諷,「這世間何來那麼多的緣分」

    聽了他這麼頗為看盡世態炎涼的一句話,我挑眉道:「怎麼沒有?我和你相遇便是一種緣分,能在這裏聊天也是一種緣分。」我一塊石頭能來人界勾搭你更是一種天大的緣分。當然這話我好好的憋住了,沒說給他聽。

    他臥在雪地上,借着月色好好打量了我一番,半晌後薄唇輕吐兩字——

    「孽緣。」

    我暗自點了點頭,孽緣也是緣。且比平常的緣分更加難纏更加長久。我這方正欣喜,但轉念一想,不對啊。聽他口氣應當是非常不屑的思想感情才是。我斷然不能笑一笑讓他的期待落了空去。而且我斜眼瞟了瞟他這臥在雪地上的姿勢。

    這當真是一個方便吃嫩豆腐的好姿勢啊!

    我眼睛一亮,嘟嘴哼道:「你真是氣煞我也!」

    他眼睛微微一眯,表情變得很微妙。

    我故作勢惱怒而去,待走到他身邊時,猛的驚呼道:「哎呀!好滑!」擺了個自認為美妙的姿勢倏地往他身上倒去。這本是個計算精確的動作,照理說我這一倒應當倒在他的胸口上,是一個柔弱美人羞臥英雄懷的故事。

    可殊不知我也如重華一般腳下一滑,以一個絕對不美感的姿勢摔在了他的身上,腦袋撞上腦袋。可惜的是唇並未撞上唇,反而磕上了他的腦門。

    我只聽身下的男子一聲悶哼,登時沒了反應。

    等我捂着腦袋爬起來,重華躺在地上閉緊了雙眼,腦門上被我石頭一樣的門牙生生磕出了兩個血洞來。

    「呃」我遲疑的伸手碰了碰他:「餵」又拍了拍他的臉頰,他依舊沒有反應。我有些慌了,這貨莫不是被我直接磕去見閻王了吧,但是他今生的劫還沒有渡,這樣要出事的。

    「重華!重華!不至於吧!」我撓了撓頭,你好歹也是個仙尊啊,居然被我一個女子生生磕死了,這這這傳出去得是多大個笑話。我慌忙的掐他人中一邊喃喃道,「陌溪啊陌溪,你千萬別讓我捅這種簍子啊,砸死應劫的天神真的是會遭天譴的,陌溪啊」

    我聲淚俱下的把他名字喚了一陣,他似頗為理解我的為難,沒過多久,嚶嚀一聲,慢慢睜開了眼。我欣喜的雙手合十連連謝了閻王好幾十聲。

    「濕」

    這一個字喚起了先前在靈玉山時,我在溪邊灌他喝水的記憶,我摸了摸他身邊的地:「雪還沒化呢,不濕啊。」

    「師父」他望着我輕聲喚着。

    他嘴裏的酒氣聞得我都醉了一般,大腦怔然了好一瞬,才愣道:「師父?」

    「師父。」他又道,「為何」

    「什麼?」他後面的聲音太小,我聽不大清楚,便埋首在他唇邊,仔細的聆聽,然而他這話,卻將我雷得意識也模糊了一瞬,他道:「為何與呼遺生了那樣的情愫?」

    我一呆,心裏頓時風起雲湧,太多問題想問,反而愣住了。

    我們姑且不論重華的師父是與呼遺生了什麼樣的情愫,又是怎麼生的情愫。我更好奇的是重華的師父,究竟是男是女?

    八卦之心一起再難熄滅。

    我含蓄的問:「你師父,是男是女?她愛上了呼遺了嗎?他們倆到什麼程度了?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呼遺又為什麼會被鎖在塔里?現在你師父呢?」

    我眨巴着眼,靜待重華的回答。

    他卻腦袋一歪,呼哧呼哧的睡了過去。

    我捏了捏拳頭。

    這種好奇心不被滿足的感覺讓我恨不得摁住他腦門上的兩個血洞狠狠戳進去。但是看着他安靜的睡顏,我默了默,最後只有長嘆一口氣,認命的將自己的衣裙撕做條條爛布,替他將傷口好好包紮了。

    我琢磨着長安在屋裏睡覺,這樣把他家師尊拖進去不大雅觀,而且也不方便我吃他豆腐。

    所以左右權衡了一下,我將他拖到一棵梅樹之下,讓他枕在我的膝上,而我自己則倚在梅樹邊,摸着他的額頭,捏着他的手,最後吧唧一口親在了他嘴上,睡了很久以來,最暢快的一覺。

    晨光輕柔的喚醒了我,我揉了揉眼,卻見自己腿上一雙清澈的眼眸將我盯着。我笑着和他打招呼:「仙尊,早上好啊!你還在啊。」

    他閉眼深呼吸,似乎在很努力的緩解自己的情緒,半晌後才壓抑道:「把繩子解開。」

    我乾笑了兩聲,動手解開了將他的脖子和我的腿綁在一起的繩子,無辜道:「這不是怕你跑了麼?」

    沒等我完全解開繩子,他便掙扎着站了起來,皺眉瞪我。

    我攤了攤手,表示很無奈:「我知道你醒了之後鐵定會跑,然後否認我們已經睡了一夜的事實。所以我特地在繩子上加了十七八個咒。只有這樣做才能證明昨晚你確確實實是把我睡了的。依着你們人類的規矩,對我負責吧,重華。」

    我每吐出一個字,他的臉色便青黑一分,而到最後竟然呈現出一抹難得黑紅色來:「不不不知」

    他抖了半天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我嘆息的幫他接過話來:「不知羞恥。」說來能將冷麵仙尊氣成現在這幅德行,當真是一件自豪的事。我道,「不知羞恥也好,知羞恥也好,重華你都得娶了我。」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似是鎮定了下來。表情逐漸冷冽:「我雖醉酒,可是自己做過什麼仍記得清清楚楚。你我並非同一族類,我又如何會對你做出那種事。」

    我好奇:「不是同一族就不能做嗎?那你師父和呼遺呢?」

    重華的表情倏地冷了下來。眼中的神色似要將我千刀萬剮。

    他拂袖離去,我這石頭脾氣倔,這事不弄個清楚我估計今晚是睡不着覺了。連忙追了上去,在他身邊高聲呼喝着:「哎!呼遺和你師父呢?他們是怎麼回事?你師父喜歡呼遺嗎」

    一記凌厲的殺氣擦過我的耳邊,砸在身後的雪地上,騰起了一片雪霧。

    我呆住,任由身後的雪霧落下,白了我的頭。

    「閉嘴。」他冷冷丟下這兩個字。轉身走了。

    陌溪對我從不曾有這樣的神色。即便是上次他在地府對我拋下那幾記火球時也不是這樣令人心底發寒的神色。

    他這樣的神色我只見過一次。是上一世石大壯當着他的面說喜歡我時,他便是擺出了這副臉。

    看來他很忌諱人家提到他師父和呼遺的事。看來他對呼遺的厭惡除了生理差別上的歧視,更有感情思想上的仇恨。看來,他很在乎他的師父

    甚至對他師父有些不那麼一般。

    於是乎,我更加好奇他師父究竟是男是女了。

    自那以後,我再沒見過重華,他似乎生了我的氣,或者說他這一世從來就沒喜歡過我。

    長安還小,嘴裏摳不出什麼東西。但是他還是能解決我心中最大的一個困惑--重華他師父,是女的。


    女的。

    知道這些個消息後,我瞬間有一種被背叛了的感覺,明明說好只能讓我勾搭的,我一直鍥而不捨的勾搭他,而他卻

    我覺得很委屈也覺得不甘心,可還是耐着性子從長安嘴裏打聽他所知不多的重華與他師父的故事,那些往事長安多半是不知道的,可是他唯一知道的一點,便是那把重華如此看重的清虛劍,是重華他師父送給他的。

    原來,這才是他看重那把劍的原因,原來,當時我與那官小姐說「你不是恨妖怪,你是嫉妒」的時候,他那麼震驚,當真是因為,我的話砸到他了

    他嫉妒,嫉妒被他師父喜歡的呼遺。

    他對他師父

    我握緊拳頭,恨恨的炸了重華院裏的幾棵梅樹。長安嚇得此後一直躲我,我也沒心思搭理他了。

    我心裏堵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從那以後,我再也不像從前那樣有事沒事跑到結界邊上去把他的名字吼上兩嗓子了。

    我在氣他,也在期待他來找我,即便不來道歉,好歹也該來問問「你這些日子怎生的不嚎了?」

    我覺着,我先前嚎了那麼多天,突然有天不嚎了,他好歹也得有點不習慣,像話本子裏的才子一樣被勾出了好奇,好奇得心裏痒痒,而這癢,只有看見佳人,聽聞佳音,方才能有所消解。

    我計劃得很好,想等他心癢來找我之時,我一定得好好的將他將折騰折騰!看我不折騰完了再

    再繼續勾搭他

    我在心裏狠狠唾棄了一番自己的沒出息,可我着實也是這樣想的。

    這些時日裏,只要重華對我的異常安靜表現出有一點點的不習慣,我心裏還是會找到安慰的,還是會覺得,看,我雖然來晚了,讓他師父搶了先機,但我還是能後發制人的,還是可以在他心裏擠出了點位置的,說不定以後時間長,我還能擠出更多位置來。

    但我好像太高估自己了。

    我不是重華的心頭癢。也沒變成他的「習慣」。

    他自始至終沒來找過我。

    我拽着長安說我氣得胸口痛,長安怯怯的安慰我:「其實我覺得仙尊對你挺好的,任你在院子裏隨便走隨便躺,你炸了仙尊心疼的梅樹,他也沒與你計較。」他小心的打量了一眼我的神色,繼續道,「先前,仙尊還着我師兄給過你找話本子來看,師兄當時聽到仙尊佈置的任務時,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大家都說,從沒見仙尊對哪個妖怪這麼好過。」

    我心頭微微一動,最後卻嘆了一聲,捏捏長安的臉,道:「那是你不知,我對他有多好。」

    或者說,他不知,從前陌溪對我有多好。

    我與重華如此僵持了幾天,終是等到一日,流波的天空陰沉沉的,漫天的妖氣熏得我都睡不着了。

    知道是呼遺攻了上來,長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嚷嚷着要與流波共存亡。我嫌他吵,兩巴掌將他拍暈了鎖在屋裏。獨自在林中逛了一會兒,不久便聽見外面的廝殺聲。

    我嘆氣,人類就是奇怪。殺人就殺人嘛,何苦叫得那麼撕心裂肺?活像吼一吼就能讓對方猝死一樣。

    「嘭」!一聲巨響。我見半空中的結界突然亮了亮,然後瞬間化為灰燼。空中立着一人,黑衣長發,正是呼遺。他眼神在梅林中一掃,看見我便落了下來,道:「我素來不喜歡欠着別人,你放我一次,我放你一次,從今往後再無相欠。」

    我又是一聲嘆息,這貨不愧是大國師的轉世。這種自作主張施恩於人的毛病真是一模一樣。

    我正要開口說我不走。

    只聽身後一聲冷哼:「你們誰都別想離開流波。」

    我轉身,多日不見重華他竟是消瘦了一些。他拿着劍指着呼遺:「先前讓你僥倖逃離,如今你卻敢再犯流波,既不知死活至此,我便將你挫骨揚灰以慰我流波之名。」

    我看着他這表情,只覺心中鬱積更甚。我拍了拍呼遺的肩膀道:「上次我既能放了你,這次也能助你逃跑,你別怕。」

    呼遺側目看我。重華神色冷冽,沉聲喝道:「休得胡鬧!」

    我索性退了兩步,躲在呼遺身後,扭頭不看他,來個眼不見為淨。

    重華那方傳來的氣息莫名的更壓抑了一些。

    呼遺涼涼一笑,盯着重華道:「重華仙尊,我知你殺我容易。可你流波的弟子能否抵擋得住外面妖怪的攻擊?你流波的修仙者們,是否人人都如你一般道術高深?」

    重華眉目間殺氣更重。

    呼遺又道:「重華,你若願答應我一事,我定有辦法讓你流波不傷一條性命便擊退眾妖,而且事後呼遺這條命交由你處置。」

    聽了這話,不說重華,連我也不甚詫異。他費了這麼多功夫打上流波來,只為了給自己增加與重華談判的一個籌碼?一時,我對他的那個要求好奇不已。

    重華默了會兒:「你待如何?」

    「放她去投胎。」呼遺聲音緊繃,隱忍着疼痛與悲哀,「她早該安息。放了她!」

    聽聞這話,重華眉目又冷了三分:「我流波行事,不需外人指使。」

    呼遺情緒激動起來:「她好歹也曾是你師父,教養你長大!你們已經生生將她囚困了二十年,再拖下去,她只會消散於世間!重華,你當真修得一副鐵石心腸?」

    我挑了挑眉,斜眼瞟向重華。

    見他默了一瞬,而後面無表情道:「她當初背叛流波,致使流波歷千年大劫,元氣大傷,門人死傷無數,依門派規矩,對她處以鎖魂之刑是理所當然之事。」

    鎖魂。便是鎖住魂魄令鬼差無法勾走,讓靈魂逗留世間直至生氣耗盡枯竭而亡。對於留在人間的魂魄來說是個極其殘忍的法子,因為魂魄一旦消失,便永遠無法入輪迴了。然而這個術法對於冥界來說卻是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法術,因為能到地府的都是魂魄。每個生前做過惡事的魂魄會被鬼差施以此術帶去閻羅殿接受審判。

    我本以為這凡間應當沒人會這樣的法術了,沒想到流波竟還有流傳下來。

    二十年,足以使一個魂魄灰飛煙滅了

    我琢磨了一下,鎖生魂是大忌,是犯天條的舉動。而今這重華恨呼遺,呼遺恨重華,應當是怨憎會這劫數應了。此時若是沒讓呼遺將那魂魄放出來,不久那魂魄消散了,重華定是會被天雷劈上整整三十六道,以他現在這血肉之軀,怕是一記都接不下來吧。

    想到這裏,我拍了拍呼遺的肩:「那個什麼魂魄,你可知被他們困在哪裏?」

    呼遺轉頭看我,重華眼神也落在我身上,緊皺的眉頭仿似恨不得將我夾死:「休要胡亂攙和。」

    休要如此,休要那般,他就像個迂腐的老頭子在教養調皮搗蛋的小孩一樣,我撅了撅嘴,心道他這世的性子真是不討喜。

    但我卻不能因為這一世的陌溪不好而讓他沒法渡完劫數。他若是在這一世被天雷劈了,那我下一世去勾搭誰才好?

    我好脾氣的忽視了他,只盯着呼遺又問了一遍:「她在哪兒?」

    呼遺眼神一亮,他見識過我揮一揮衣袖便毀掉了千鎖塔的能力,心裏還是信我的。他指着不遠處一座雄偉的九重高樓道:「萬隔樓頂。不過她當年被施了術,破術之後還得有引路者」

    千鎖塔,萬隔樓,若不是我誤打誤撞闖進這齣戲中,他們一個永鎖千鎖塔一個永困萬隔樓,這是要他們永世不得相見啊

    我想,這未免也太過殘忍了一些。我拍了拍他的肩:「你不怕,我幫你。」話音剛落,一道殺氣直愣愣的扎在我手背上,重華眼中戾氣深沉:「休要插手我流波內事。」這麼些天,他終於拿正眼看我了,卻帶着那麼多冷漠與警告。

    我撇嘴,不以為然:「我插手了,你咬我呀。」我使喚呼遺,「拖住他。」

    「站住!」重華的怒喝被我甩在身後,我直奔萬隔樓而去。背後呼遺與他過招的聲音也越來越遠。

    我生在冥界,雖不司鬼差一職,但是勾魂引路的活確實天生就會做的。雖然不能做得那麼專業

    登上萬隔樓頂,入目一片空曠,在正中的香案上供了一個牌位,上面什麼字都沒有。但是卻很乾淨,看得出來常常有人來打掃。

    我左右找了一下,實在沒看見重華師父的魂被鎖在哪兒,正撓頭之際,忽覺一點微光自頭頂照下。我尋着光看去,見一隻燭火被架在房梁之上,燭火之上有一張畫,仿似畫的是個人。

    我跳上房梁,仔細端詳着那畫。

    一個白衣女子的背影,形容打扮和如今的重華修仙者們沒什麼差別。只是她手中握着一枝紅梅,身子微微往前傾,似乎正在嗅梅。

    我心頭微微一跳。

    若不是看見下方落款:正武十年,流波十里亭作。我還真以為是上一世的陌溪為我畫的畫流傳到這裏來了。

    聯繫着前面事情一想,不難猜到,這畫中之人就是重華的師父。

    原來他師父與我如此像麼?

    重華他傾慕的人,原來是這樣的啊

    我失神的想伸手欲觸碰那畫,但指尖離畫三寸處,卻被一道金光一擋,生生將我彈了回來。

    結界。

    那女子的魂魄一定是被鎖在這裏面的。我凝氣於掌心,一掌拍在結界之上。金光晃了兩晃消失了。我欣喜的把畫摘下。不出所料,裏面果然有一團白花花的東西。

    魂魄我見過不少,卻從來沒見過虛弱成這樣的。想來我要是再晚來幾天,這貨應該就消失得乾淨了吧。

    捻了一個決,我輕而易舉的解掉了鎖魂之術,將她捧在手心裏,我輕輕呵了一口陰氣將這虛弱的魂魄護着,讓她不至於在去黃泉的路上散掉。

    我捧着她躍上九重高樓之顛。將她往天上一拋。她卻不走,在空中沉沉浮浮,似想把流波守到最後一刻。

    我道:「且去吧,今生之事已成了過往雲煙,再是眷戀也回不去了。」想了想又道,「冥府的鬼都是極好的。你說你認識三生,他們興許會給你開開後門。」

    魂魄猶豫了一番,慢慢向下飄去,我盯着她,只見她晃晃悠悠飄去了重華的寢殿。

    此處視野極好,我遠遠眺望下去,還能看見重華與呼遺打鬥的身影。呼遺明顯處於弱勢,但是仗着一股拼命的狠勁兒,一時沒讓重華脫身。兩人之間招式越斗越快,便在此時,那團雲一樣的魂魄恰好飄至呼遺身前。

    許是此時的陽光角度太刁鑽,但見呼遺身形猛的一顫,失神得望向那魂魄的方向,躲也不躲重華的攻擊,任由清虛劍直直刺入他的心窩,穿胸而出。

    血濺了一地,好似紅梅盛開。

    呼遺本該是看不見魂魄的,但或許,這就是天意吧。我想他挨重華這一劍定是挨得心甘情願。

    我揮了揮手,將這兩個魂魄一同送去輪迴的路。他們能一起看見開了遍野的彼岸花,或許他們還會在我的真身上刻上兩人的名字。

    我立於萬隔樓上,目送他們離開。轉過眼,卻只覺一股強烈的寒氣撲面而來。

    遠遠看去,梅林間的重華正盯着我。

    封印之術被打破,林間的雪融成了小溪,紅梅花一瓣一瓣紛紛零落,重華立於其間,眉目肅然,目光冷冽。

    我突然想起這一世的他看見我說的第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想來,此生我對於他,確實是「異」了一點。先是毀了他流波千鎖塔,放了狼妖呼遺,引得群妖攻上流波,現在又放了他師父,讓他愛慕的師父與呼遺同入輪迴。

    重華仙尊大概心裏是厭惡我極了吧

    原來,想轉嫁給他,終究還是我自己做的一個夢呢。

    我心裏忽然閃過了一個想法,會不會這一世與他怨憎會的,不是呼遺,而是

    我?

    我又變成了他的劫數?若是如此,他現在恨我幫了他的敵人,我現在心裏有幾分怨他不明我心意,此刻才算是應了劫他怨憎會的一劫吧!他的劫還沒有渡過?

    可我變成了他的劫,那我又要怎麼讓他渡過呢?

    而且就算我祝他渡了劫,待回到地府,陌溪又得沖我扔火團團了吧

    我一聲嘆息,有些苦惱的揉了揉額頭,然而不等我這方心中念頭落地,我眼角的餘光忽的瞥見不遠處的梅林,有個穿黃衫的妖怪打開了木屋的門。

    我心中一凌凜。長安在裏面!

    無暇他顧,我縱身一躍,急奔至木屋前,剛一進門便看見黃衫妖怪正掐這長安的脖子,長安雙腿不停的蹬踹。

    我手中凝聚陰氣,一掌便拍上去,黃衫妖怪側身一躲,回頭來慌張的擋了我兩招,可他哪是我的對手,當下,我屈指為爪,直取他的心房,眼見着便要取了他的心肺,他周身卻猛地騰出一簇白煙,礙了我的視線。只見一件黃衣驀地只白煙里飛出。

    我冷哼一聲:「這種把戲也想騙我?」

    不看黃衣落下,也未等白煙飄散,我一步邁上前去,摁住長安的脖子。此時長安的嘴裏還露出一截小黃蛇的尾巴在詭異的搖晃。

    這種蛇妖最喜食小孩內臟,會化作真身鑽進他們嘴裏直至將五臟內腑食盡為止。我擒住蛇尾之時,蛇妖先前拋起來的那件寬大的衣袍正好落下罩在了我的背上。

    我此時哪有心思管他的衣裳,徑直往蛇妖的身體裏灌了一股陰氣,將它生生震死在長安腹中,然後緩緩將其從長安嘴裏拉出。

    便在此時,我我忽覺後脊一涼,只聽一聲血肉刺穿的聲音。

    我低頭看去,清氣盎然的清虛劍穿過我的腹部。彼時痛覺還沒有傳入大腦,我只得帶着三分茫然七分不敢置信的轉頭一看。

    隔着瀰漫了整間屋子的白煙,我看見了重華清冷的雙眼漸漸投出幾分愕然,然後任由愕然與驚駭侵佔了他所有的表情。

    腹部痛覺襲來,我腿一軟,摔坐在地。

    重華像是被我拽了一把似的,單膝跪了下來。

    我的手無力的鬆開那條已死的黃蛇妖,任由它像繩子一樣落在地上。重華看了它一眼,又抬眼看我,唇角莫名的有些顫抖。

    屋中一片死寂,只余長安翻身嘔吐的聲音,沒吐多久,他便暈死了過去。

    「我沒有害長安。」我怕他誤會,啞着聲音解釋,「他與你以前長得那麼像,我捨不得的。」說着我的身子不由往一邊滑去,喉頭登時腥甜一片,「我當真不是壞妖怪。你別這麼恨我」

    「怎會是你」他顫抖着抓住我的肩,揪起了蛇妖的黃衫衣,「怎會是你」

    我恍然了悟,心下略有幾分欣慰,原來,他只是殺錯人了啊

    身體中的力氣慢慢流失,我拽住他的衣裳,咧嘴一笑:「我一直想對你說這一生你真不討人喜歡可是那天你枕在我的膝頭叫師父,我還是很心疼。」痛覺傳來,除了傷口的疼痛,還有劍上的陽氣與我身體中的陰氣相互噬咬的燒灼感。我死死握緊他的袖子,「可你這個混賬東西,卻一點都不知道珍惜我的心疼」

    他似猛的驚醒,一把摟住我拔腿就往外走:「殿中有藥。你別裝模作樣誆我,上次你被狐妖撓了脖子尚且無事,這點傷」

    他的聲音在我耳邊已有點模糊,他這些解釋也不知道是他說給自己聽還是我聽的,我只隱約感覺抱着我這個人腳步踉蹌得一點也不似他往日冷穩重的模樣。

    若是凡世的劍自是再插上幾把我也不會有什麼多的感覺。可是重華這劍是歷代流波掌門傳下來的,正氣凌然。對於我這陰冥靈物可謂是天敵。

    我心中尚有殘念,死死的拽住他的衣服,掙扎道:「我不怨你錯殺了我,你也別恨我放了你師父,別厭惡我好嗎?」

    他只顧着往前走。

    你倒是吱一聲啊!

    我心中慌了,我死了他的劫數怎麼辦。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晃他:「你應一聲,你應一聲你就應一聲」

    「」

    手握不住他的衣服了,耳朵里也有些嗡鳴聲,在眼前景色越發模糊的時候,好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一句:「我不恨你,也不厭惡你」

    我咧嘴笑了,瞬間放下心來,拽着他衣襟的手也鬆開了:「那你喜歡我嗎」

    重華沉默。

    他我抱着我穿過結界破除之後的梅林,白雪融化,紅梅凋落。院子裏悽然一片。

    我眯着眼看着他的側臉,樂呵呵的笑:「我喜歡你」我這話說得小聲,「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暗香晴雪麼?」連我自己也沒聽見他卻猛的頓住腳步,低頭看我,漆黑的眸中情緒翻湧。

    那一瞬我幾乎以為他衝破了孟婆湯的禁錮,記起了前塵往事。

    眼前一黑,恍惚間我又看見了我的老熟人。耳邊,只聽到了自己最後的聲音:「你能喚喚我的名字麼?」

    他靜默無言。

    我這才發現,原來,這一世,他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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