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憨在這個男孩走過來時就嚇得一縮脖子,等他伸手時二憨已經控制不住地發抖,幾步就竄到他娘身後去了。
走出來這個男孩也渾身是泥,一看就知道他是打架的另一方了,身上衣服被扯壞了好幾處,甚至手裏還拿着被撕下來的一隻衣袖。不過看他臉上可比大憨兄弟好多了,除了嘴角青了一塊,其它地方都還算正常。當然,也不排除泥巴太多,蓋住了紅腫淤青的可能。
「他,」男孩子拿下巴指了一下大憨,「我打的。」大憨看了對方一眼,難堪地轉過頭。
「他,」男孩又拿下巴點了一下二憨,態度十分敷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自己找上門挨揍,我順手就給了兩磚頭。」
周圍的大人大吃一驚,一個人揍了大憨、二憨兩兄弟,還沒怎麼受傷,這孩子這麼厲害?
大憨今年十四歲,可掰手腕、摔跤全大隊的大人也沒幾個能勝得過他的,更別提再加上一個二憨。二憨雖然比他哥小兩歲,力氣可不比他哥小多少,就這兩兄弟,兩三個成年人要打趴下他們都難,這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一個人就這麼把他們揍成這樣?
可看大憨兄弟倆的樣子,這男孩不但把他倆揍了,還揍怕了,揍服氣了。兄弟倆見了他,啥都不敢說,就這麼認慫了。
這個男孩也不是很高,比大憨還矮一點,四肢修長,身材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勁瘦的樣子,可看被撕下來一隻袖子漏出來的胳膊,肌肉緊實,勻稱有力,絕不是他們村子裏被飢餓折磨了三年的鄉村少年能比得了的。
「你們要找誰來揍我?趕緊地,打完我得回家了。」男孩說話的語氣很是漫不經心,一點都沒有找人打架的火氣,還有些不耐煩,好似他揍了人家他還覺得挺無聊,但人家要接着挨揍,他又不能不打起精神再揍他一頓一樣。甚至,從始至終,他都沒拿正眼看憨牛嬸一家幾口。
「你哪屯子地呀?誰家孩子?」憨牛嬸明顯感覺到了兩個兒子的膽怯,她自己也覺得這個男孩有些邪門兒,他平平淡淡兩句話,聲兒都不太大,但她聽了就脊背發涼,早忘了打算好的要撲上去撒潑的事兒了,平時張口就來的罵人話也吞了回去,「你給我等着,看我家憨牛來了怎麼收拾你!」
「你爹啥時候來?」男孩根本沒理憨牛嬸,又用他不正眼看人的冷淡樣子撇了一眼大憨,「再不來我可走了。」
「你,你走吧,不,不打了。」憨牛憋了半天,磕磕絆絆憋出一句來,紅着臉扭開了頭不敢看他娘。
「就這熊樣兒還敢找我打架?」男孩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轉身向村子裏走了。
圍觀的人趕緊給他讓出一條路來,看着他手插兜里不緊不慢地順着公路往屯子裏走。
「你……」憨牛嬸被這個男孩的態度弄蒙了,等人都走出十幾步了才想起阻攔,「你給我站住!打了人就想跑?沒門兒!今天你不給我大憨、二憨治傷就別想走出三家屯!」
「他倆上趕着找揍還要我給治傷?!」男孩回過頭挑起一邊眉毛,沖大憨兄弟倆問道:「我剛才是不揍地輕了?」
大憨躲開男孩的目光,使勁兒拉住要往上沖的憨牛嬸,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憨牛嬸驚得瞪圓了眼睛,沖兒子恨鐵不成鋼地叫:「你說你倆咋就這麼不讓人省心啊!找他比啥?!比贏了能當飯吃?」
憨牛嬸拿蒲扇一樣的大巴掌啪啪地在大憨的頭上扇了兩巴掌,又教訓兒子:「完蛋玩意兒!都是熊包!一個打不過他,倆也打不過?你還有臉給我哭!」最後一句是戳着二憨的腦門兒吼出來的。
「那你也不能走!」憨牛嬸罵完兒子還是覺得不能就這麼算了,倆兒子被打成這樣,她咋地也得給他們討回公道來,「就是我們家倆打你一個,你也不能下這樣的黑手!你這是想要我大憨、二憨的命啊!」
「操!」男孩把手裏那隻被撕下來的衣袖一扔,邁着大步就走了回來,「來來,咱們再打一場,還讓你倆一起上,打贏了的走人,打輸了就他媽的給我閉嘴!」
大憨和二憨嚇得退了好幾步,「不……不打了!你走吧!不用你治傷!」
「打!」男孩眼睛一瞪,「打死誰算誰倒霉!」
「你想打死誰咋地?這還沒王法了!」憨牛嬸見兩個兒子嚇得不成樣子,護崽的母老虎一樣沖了上去,「你先打死我!給你,你打!我看你敢要誰的命!」
憨牛嬸擺足了架勢帶着陣陣罡風直衝過來,勇猛非常。三家屯的婦女里,老老少少都算上,要說動手打架憨牛嬸絕對是第一,她身體好,脾氣暴,下手狠,嫁過來十幾年打架無數,從無敗績。
憨牛嬸衝到一半,就被男孩飛起的一腳踹了個結結實實,好在大憨在憨牛嬸衝上去的時候就追過來準備拉住她,可惜慢了一步,只來得及接住被踹得踉蹌後退了好幾步的憨牛嬸。憨牛嬸身高體壯,那一腳的力度又出乎意料的大,大憨接住母親後退了幾步還是沒站住,母子二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別打了!別打!我們認輸!認輸了!」大憨見男孩踹出一腳後毫不猶豫,快速上前抬腳又踹向憨牛嬸,慌忙喊道。可惜,他還是喊慢了半拍,男孩踹出的腳已經收不回去了,被第一腳踹得說不出話來的憨牛嬸又挨了一腳,好在男孩聽了大憨的話這一腳力道有所收斂,踹得不至於像第一腳那麼嚴重。
男孩沒理求饒的大憨,沖憨牛嬸揚了揚下巴,「就這點能耐還想找我拼命?三腳我就能踹死你!」
憨牛嬸捂着肚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爛泥一樣攤在大憨懷裏。
男孩像沒看見憨牛嬸的狼狽樣子一樣,拿腳尖輕輕踢了踢她,「還打不打了?」看她沒反應,又稍稍加重力道踢了兩腳,「打不打了?」絲毫不理大憨急切地重複着「不打了不打了!你走吧!我們不打了!」
「讓她說!」男孩執意要讓癱倒的憨牛嬸回答他,憨牛嬸沒辦法,只能費力地搖了搖手,看男孩眼睛一瞪,又趕緊搖了搖頭。
「操!」男孩皺着眉頭轉身離開,當周圍吃驚又有些畏懼的人群不存在一樣,走出去一段,又轉身回來,憨牛嬸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正慢慢起身,看男孩又走了回來,腿一軟,嚇得又坐在了地上。
男孩走回來撿起扔在地上的一隻衣袖,沖嚇得有些哆嗦的憨牛嬸一家三口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操!就這麼個小膽兒還想找老子拼命?」
直到男孩慢慢走遠,沉默的人群才開始騷動起來。
「這哪來的孩子?」
「這小子下手可真狠吶!」
「就是!這是衝着要人命去的呀!」
……
人群馬上爆發出一堆對這個男孩的議論。
憨牛嬸被兩個兒子和幾個相熟的鄰居七手八腳地攙扶起來,慢慢喘着氣,一步一步試探着走了幾步,感覺內臟沒什麼大問題,才放下心來。
大家看憨牛嬸的傷沒事兒,議論得更起勁兒了,直到家住井台旁邊的二禿子咬着禿舌頭說了好幾遍,人們才聽清楚,這個男孩原來是沈首長的孫子,叫沈國棟。
「我說這孩子看着就不像咱農村人嘛!人家沈首長的孫子,那還能是一般人?」
「你看打架這厲害!這吃大米白面長大的孩子和咱吃糠咽菜長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樣!」
「沈首長那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他這個孫子也有這股狠勁兒!」
……
沈首長的孫子啊,那是啥家庭出來的!能是咱農村人惹得起的?對沈國棟出手傷人的事大家開始躲躲閃閃地不提了,這小子有這麼硬的背景,又這麼敢下手,你去招惹他不就是找揍嗎!連被揍得很慘的憨牛嬸一家都不再提報復、賠償這些話題了。
憨牛帶着他弟弟過來,問明了情況,說了幾句話就扶着憨牛嬸、又拍了一把大憨的後腦勺帶着幾個人回家了。
看熱鬧的眾人還是不肯散,聚在一起打探先前沈國棟痛毆大憨兄弟的事,看過打架全程的幾個男孩子唾沫橫飛地講述着。
其實事情非常簡單,論力氣沈國棟還真不一定能比過大憨,更不用說再加上個二憨了。可沈國棟敢下手,根本不在乎打死人的那種敢下手,而且還敢拼命,根本不在乎自己被打到哪兒了,不知道疼一樣,上來就不要命地專挑要命的地方揍大憨。大憨被他的氣勢震住,沒反應過來就被揍趴下了。
二憨看大憨被揍倒在泥塘里,馬上衝上去幫哥哥,可剛一近身,就被沈國棟一磚頭拍頭上了,血嘩一下就流了一臉。沈國棟沒看見二憨頭上的血一樣,毫不手軟地接着又給了他一磚頭。要不是大憨抱住沈國棟的腿拖了他一把,這磚頭很可能就把二憨拍趴下了。被拽了個趔趄的沈國棟回身就給了大憨一腳,大憨鼻子上那個腫得紫亮亮的大包就是那一腳踹出來的,很可能鼻樑骨都給踹斷了。
「這孩子,將來可不一般吶!」劉瞎子翻着白眼,摩挲着他從不離身的卦簽口袋嘆息着說。
周晚晚在心裏點頭,劉瞎子總算說對了一次,這個沈國棟將來當真是很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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