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鈺走到床邊。
看着消瘦的快脫了形的慕長栩,羅鈺心裏的怨氣不知不覺消褪幾分,低聲喊道:「表弟,我來看你了。」
熟悉的聲音鑽入耳中,慕長栩總算有了一絲反應。呆滯渙散的目光漸漸有了焦距。在看清羅鈺臉孔的那一剎那,慕長栩的眼中浮起濃濃的羞愧自慚。
這樣的眼神,迅速的勾起了羅鈺不堪的回憶,胸口似被什麼堵住了,悶的喘不過氣來。不過,羅鈺卻半點都沒表露出來,溫和的安慰道:「表弟,你現在什麼都別多想,安心靜養。等身體恢復好了再說。」
是啊!每個人都這麼對他說。不要多想,安心養病要緊。
可是,這話說來簡單,想做到又談何容易?
慕長栩心裏湧起一陣難以形容的苦澀,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張氏無奈,只得再次為慕長栩失禮的行為道歉。羅鈺打起精神應道:「表弟心情不佳,不想說話也是難免的。等過些日子,我再來看他。」頓了頓,終於忍不住問道:「對了,表妹怎麼一直沒露面?」
張氏咳嗽一聲應道:「元春近來身子不適,一直在賞梅院裏待着,很少出來走動。」
齊王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唇角。
羅鈺也不是蠢人,豈能聽不出這只是託詞?慕元春和慕長栩兄妹情深,慕長栩現在這般模樣,慕元春卻沒一直陪伴在他身邊。顯然是被禁了足......
換在往日,羅鈺大概立刻就會提出去賞梅院探望。今天卻什麼也沒說。
探望了慕長栩之後,羅鈺心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發低沉,低聲問道:「齊王殿下,我們已經看過長栩了,現在是不是該告辭了?」
齊王漫不經心的應道:「你若是有事,不妨先走一步。本王打算留下吃了午飯再走。」
羅鈺:「......」
眾人:「......」
齊王看向張氏,故作歉然的說道:「今天又要叨擾了。」
張氏啞然,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叨擾不叨擾,殿下肯留下吃午飯,妾身高興還來不及。」
堂堂皇子親自張了口,總不能當面拒絕吧!
齊王又笑着看嚮慕念春:「聽聞四小姐在慈雲庵里學了一個月的素齋,廚藝大有進步。不知今天中午可否品嘗一二?」
慕念春似乎早料到齊王會來這麼一招,並不氣惱動怒,淡淡笑道:「既然殿下不嫌棄,待會兒我就下廚做上幾道素齋。」
......這麼平靜的反應,倒讓齊王不太適應了。
慕念春什麼時候這麼乖巧溫馴過。該不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吧!
......
齊王的預感很快就被證實了。
那個叫石竹的清秀丫鬟,淺笑着端了一個大盤子過來:「殿下,這是小姐親自下廚做的素齋,還請殿下嘗嘗?」
說着,將四個精緻小巧的碟子一樣一樣的擺在了桌上。
一盤豆腐,一盤豆芽,一盤青菜,外加一盤冬瓜。
豆腐是涼拌的,淡而無味。豆芽是煸炒出來的,青菜和冬瓜則是用開水焯過再裝盤。連點油花都沒有。更不用說什麼色香味了。和桌子上已經擺出的美味珍饈,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羅鈺瞄了一眼,實在無福消受這樣的素齋。索性連嘗都沒嘗一口。
齊王伸出筷子,夾起一小塊豆腐送入口中。
不咸不淡,幾乎沒什麼滋味。豆芽青菜冬瓜也是如此。說難吃吧,談不上,可也實在不算美味。他對食物挑剔是出了名的。等閒的菜餚都入不了他的口,更何況是這般寡淡無味的素齋?
這丫頭,根本就是故意的。
齊王暗暗牙癢的想道。
偏偏石竹還在一旁微笑着說道:「奴婢來之前,小姐特地叮囑過,這是她『精心』為齊王殿下做的素齋。還望齊王殿下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番『心意』,多吃一些。若是就這麼端回廚房去,小姐一定會很失望。」
齊王:「......」
齊王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在石竹期待的眼神中,再次英勇的伸出了筷子。面不改色的吃完了一盤豆腐,然後又開始吃炒豆芽。
石竹先還閒閒的笑着看好戲,過了片刻,卻有些笑不出來了。
小姐擺明了是故意要整齊王,最好是把齊王氣的再也不來了才好。沒想到,齊王不但沒翻臉,反而真的吃起了素齋......
青菜也吃完了,齊王將筷子伸向最後一盤冬瓜。
羅鈺忍不住提醒道:「殿下,可別撐壞了肚子。」雖然每盤分量都不多,可若是把四盤都吃光,肯定會被撐壞不可。
齊王一臉正色的應道:「這是四小姐的一片心意,本王當然要全部收下才行。」
羅鈺:「......」
石竹:「......」
石竹眼睜睜的看着齊王把最後一盤冬瓜也都吃光了,忍不住問道:「殿下,你還好吧!」萬一不小心撐出個好歹來,小姐可就要擔上干係了。
「我好的很。」齊王明明已經撐的不行了,卻硬是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來:「你回去告訴你們小姐一聲,就說她的心意,本王一點不漏,全數收下了。」
石竹欽佩的看了齊王一眼,恭敬的應下了。將四個光溜溜的盤子收好,帶回廚房復命。
......
廚房裏,慕念春正悠閒自得的哼着小曲兒。
她精心準備的素齋,一定會讓齊王「驚喜」吧!哈哈!
想到齊王黑着俊臉的樣子,慕念春的心情分外明媚。最好是把他氣走,從此以後都別來慕家騷擾她才好......
「小姐,」石竹端着木盤子回來了,神色間頗有幾分怪異:「奴婢回來了。」
慕念春心情很好的問道:「怎麼樣?齊王是不是被氣的臉都青了?」
石竹清了清嗓子答道:「沒有,齊王沒生氣,把四盤素齋都吃光了。還讓奴婢給小姐帶話,說是小姐的一片心意,他一點不漏全數收下了。」
慕念春:「......」
慕念春不敢置信的瞪着那四個空盤子。
怎麼可能?!那些素齋基本沒放油鹽,根本沒什麼味道可言。以挑剔聞名的齊王竟然真的把四盤素齋都吃完了?!
石竹一時摸不清慕念春的心思,小心翼翼的說道:「小姐,依奴婢看,齊王對你很上心。幾盤素齋肯定打發不了他。要不然,你再試試別的法子?」
連石竹都能看得出來的事,慕念春又豈能不知?
慕念春揉了揉眉心,定定神說道:「不用了。他愛吃就隨他吃好了。我待會兒就回漪瀾院,不管什麼事我都不露面了。」
齊王臉皮再厚,也不能大喇喇的跑到姑娘家的閨閣里吧!
石竹脫口而出道:「小姐,你總這麼躲着也不是辦法。萬一齊王求皇上下聖旨賜婚怎麼辦?」
石竹難得敏銳一回。
慕念春也被問的楞了一愣,下意識的應道:「這絕不可能!」前世齊王娶的人明明是陸無雙。
「為什麼不可能?」石竹有些不以為然:「雖說有容妃娘娘阻撓,可若是齊王求到皇上面前,只怕容妃娘娘也拗不過皇上的心意。」
慕念春沉默了,眉頭悄然蹙起。
是啊,這樣的可能性也不得不防。
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偏差,前世基本沒什麼交集的齊王,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貼了上來。她再深謀遠慮再聰慧機敏,也無法預知到齊王下一步的舉動。又該如何提前防備?
......思來想去,似乎只剩一個法子了。
慕念春深呼吸口氣,短短片刻間,做了一個重要決定。
她要找機會說服張氏,同意她和張子喬的親事。只要她定了親事,齊王想再糾纏也不可能了。
以張氏的性子,反對是必然的。好在慕長栩和慕元春都尚未定親,她還有不少時間可以用來說服張氏。
......
此時的齊王,自然不清楚慕念春的如意算盤。吃完了午飯之後,他和羅鈺一起辭別離開了慕家。
羅鈺堅持要回上書房,齊王也不勉強他,笑着說道:「你先回去吧,若是太傅問起本王的行蹤,你就實話實說好了。」
羅鈺:「......」
也只有齊王,能將逃課視為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羅鈺走後,齊王便坐上了打着齊王府標記的奢華馬車。一直強撐着的若無其事的笑容頓時垮了下來,一臉痛苦之色。
鄭喜嚇了一跳:「殿下,你這是怎麼了?」
齊王嘆道:「吃多了,撐的難受。」
鄭喜:「......」
鄭喜嘴角抽搐了幾下,委婉的說道:「其實,剛才那四盤素齋,殿下不必都吃光。每樣吃幾口也就是了。四小姐一樣會領情。」
「光是領情怎麼行。」齊王揉着飽漲的肚子,邊說道:「我還要讓她清楚的知道我的決心。」
他說要娶她,是認真的。
所以,他要表現出誠意和決心來。
鄭喜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問道:「如果,奴才是說如果四小姐還是不情願,那殿下要怎麼辦?強扭的瓜可不甜......」
齊王斜睨鄭喜一眼。
鄭喜摸了摸鼻子,識趣的把接下來的話都咽了回去。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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