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召喚我 第二百三十三章 喝酒

    人界，希爾帝國古蒙省內的一處叢林之中，兩道人影緩緩前行着，陽光從樹葉之間的縫隙處照射下來，在地面上留下一連串大小不一的光斑，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新生的泥土氣息。

    在冬天剛剛過去的初春，這樣的天氣是最適合遠行的。

    「那個……寒憂大人？」在前方隱約能看到一座小鎮的遠景之時，王丁終於是忍不住了，對着前面的人小聲呼喚了一句。

    雖然運氣還不錯，在穿越到人界的過程中並沒有遭受到寒憂所說的混亂法則的襲擊，不過一路走來這麼久，王丁還是感覺面前的這個男人給了他極大的壓迫感，再加之除了一些必要的言語以外，他幾乎全程沉默，只有在王丁問話的時候才會極為簡短地回答一下，有的時候甚至根本不鳥他，令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有好幾次，他甚至想索性轉換到惡靈之軀，用那隨時隨地都總能保持冷靜甚至可以說是無聊的人格來應付眼前這個無聊但卻又實力可怕的傢伙了。

    不過，這裏好歹是人界。

    雖說在吐納期時會有大批來到人界的亡靈，不過由於亡靈們天生的掠奪性再加之根本不會有誰去理會人界的法規，導致亡靈在人類的大街上可以說是人人喊打的角色，因此如果他這樣一個骷髏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人類的視野中的話，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不說，如果有人類再把身邊這位給得罪了的話，那說不定又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了。

    平心而論，儘管已經處於戰亂之中，但人界在王丁的印象還是一直很美好的，他不想在這裏看到任何類似亡靈界的景象。

    「有事就說。」寒憂沒有因為王丁的問話而停下腳步或是回頭，極為平淡地回應道。

    「您不覺得……這一身戰甲在人界太過顯眼了嗎？」

    寒憂終於是停下了腳步，回身看向王丁，「有嗎？」

    王丁也只能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那一身古老而殘破的戰甲和披風，乾笑了幾下。

    他的這具肉身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由煉金材料製成，所散發出來的亡靈氣息也是極為微弱，除非對方實力極強，或是感知敏銳到突破常人的地步，否則在一般人看來，他現在就是個普通的人類。

    但寒憂卻……

    「我明白了。」他似乎也終於是意識到了這一點，隨即突然看向某個方向，身上一絲寒氣泄漏而出，在空氣中縈繞出縷縷冰藍的霧氣。

    然後下一刻，一聲如同散彈槍鳴槍時那低沉的轟銃之音響過，王丁便發現面前之人已經消失了蹤影，而寒憂之前看向的那個方向的一排樹木已經像被颱風席捲過一般，全部搖搖晃晃，在一陣陣巨響之中倒塌下來。

    「我的天，你到底是明白了什麼啊！」王丁有些哭笑不得地撓了撓頭，便朝那個方向連忙疾馳過去。

    在飛躍了近千米之後，他才終於在一條已經處在叢林邊緣的大道上看到了寒憂的身影。

    他此刻正站在一個商隊旁邊，在一輛運貨的馬車上翻找着什麼，而這支商隊包括馬匹，卻是已經被凍結成了一尊尊的冰雕……

    王丁剛剛趕到這裏，他便已經挑選好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件淺藍色的長袍。

    這件袍子看上去做工相當精細，花邊的雕飾也都凸顯出一種對稱的美學，應該是貴族才能買得起的高檔服裝，但正當王丁心中認為寒憂眼光不錯之時，他卻是毫不在意地……直接將這件袍子套在了身上，連戰甲都跟披風都沒脫！

    似乎是感受到了王丁那異樣的目光，他轉過身來，整理了一下袍擺，使其將戰甲與披風的部分完全掩蓋，然後問道：「現在還有什麼問題嗎？」

    王丁搖搖頭，雖然外面套着貴族長袍裏面卻穿着厚重甲冑這樣的搭配令他感到三觀略斜，但不得不說正因為在袍子裏有着戰甲的底襯，才使得寒憂原本高瘦的竹竿身材變得豐潤勻稱了不少，那張萬年冰霜的冷峻臉龐也顯得更為貼合貴族的氣質。

    只不過……

    「就為了偷一件衣服，真的至於將這些人全都給殺了嗎？」王丁又看了看周遭那些依然保持着生前最後一秒的商人與護衛，有些於心不忍。

    王丁作為亡靈，雖然的確能夠殺人不眨眼，但對於無辜者，他的人性卻是絲毫沒有被亡靈界的那套叢林法則所磨滅半分。

    「這不是偷。」在換上衣服之後，寒憂似乎連話都變得多了一些，當即以極為嚴肅的口氣說道，「這是掠奪！光明正大的掠奪！」

    王丁連忙點頭笑着附和，但同時卻是在心中暗暗吐槽：「偷跟搶之間的區別有這麼大嗎……」

    「況且……」寒憂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身後那支被他冰封起來的商隊，「我也沒有奪他們的性命，按照這種程度的陽光照射下去，不出一個小時他們就能恢復自由，只不過會不會感冒那就不好說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王丁感覺此時的寒憂語氣比起之前要緩和不少。

    他又轉過身去，順着這條大道向前方的那個城鎮緩步走去，忽而意味不明地感嘆道：「陽光，久違了呢……」

    王丁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又暗自腹誹道：「果然是個奇怪的傢伙……」

    雖說亡靈並不會因為陽光的照射而導致戰力下降之類的，但一般而言長期居住在沒有陽光的亡靈界中的亡靈，在進入到人界之後，都會對陽光這種有些刺眼並且溫暖得噁心的東西表現出極為強烈的排斥感，哪怕是經常借着吐納期來到人界的亡靈也都大多只在晚上或是陰霾天氣活動……

    像寒憂這樣明確表示出對陽光的熱忱的，王丁還是頭一次見。

    半小時後，兩人來到了這個名叫「空無鎮」的小城鎮。

    說是城鎮，其實連一個像樣的城門都沒有，只在離建築群遠遠的一塊菜地附近插着一尊風化多年的石碑，上面模糊還能看清「空無」二字。

    而這空無鎮的規模也就只有一般村莊大小，但或許也與地處經商要道有關，這裏倒也不算破敗，地盤雖小五臟俱全，石板路鋪就的街道平平整整，兩邊的商家店鋪生意也都不溫不火，時而有過往的商販在叫賣着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兒……

    儘管現在希爾與萊頓兩國已經戰得火熱，但邊界的硝煙明顯沒怎麼影響到這內陸地區人們的生活，王丁跟在寒憂身後，一邊走一邊看着街道兩旁這些普通人的生活，心中莫名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在他還在地球上的時候，大概十五六歲的年紀，也曾中二地幻想過自己如果擁有什麼強大的秘技的話要怎樣怎樣，哪怕只是為了變個小火球也能幻想半天，不過當他穿越到現在，自己真的擁有過去憧憬的那種力量之後，卻發現與以前的人生也並無太大的區別，都只不過是為了生存而不斷忙碌而已。

    他沒有什麼夢想，這個殘酷的世界也從來不給他做夢的機會。

    他的確有要守護之人，也有挑在肩上的責任，但他不想將自己的一生全部都壓在伊貝卡一人身上，事實上亡靈那過於悠長的壽命已經註定伊貝卡只能是他生命中一個短暫的責任寄託而已。

    王丁抬頭看向遼闊的蒼穹，幾隻青鳥恰好從他的視野之中的飛過……

    或許，過去那種普通人的日子才是他更期望的生活。

    至少，這些普通人可以不用擔心戰亂，也不用每日為了生存而拼命修煉，拼命變強，不過，他們也得為了家庭為了親人而拼命工作，拼命賺錢……

    會在這一點上驚人的相似，或許也正是智慧生命的共通點吧。

    寒憂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着這一處小小的酒館，幾個醉酒的大漢正在裏面划拳，櫃枱後面的酒保無聊地打着哈欠。

    「要進去喝兩杯嗎？」寒憂突然這樣問道。

    王丁愣了愣，「我們不是趕時間嗎？」

    寒憂冷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打算做什麼？趕着去給人送信嗎！真正要幹大事的人，是從來不會計較這些分毫的細碎時間。」

    王丁被他這麼一哼，頓時有些發虛地道：「這個我也明白，只是……我還以為您是那種……」

    「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寒憂冷冰冰的一句話把王丁即將出口的「不食人間煙火」給硬生生擠了回去，隨後他相當認真地看着王丁，微微皺起眉，「我看起來非常凶神惡煞嗎？」

    王丁算是徹底認栽了，垂下頭去：「是我錯了，要喝酒您請便，不過不要拉着我一起，我不會喝。」

    「也真虧你長了副漢子的樣啊。」寒憂這一刻像是白格附體一般地挖苦了他一句，便自顧自地大步走進酒館內，直接拉過一張給客人休息的軟皮長椅，獨坐在一張大圓木桌前，高聲道：「給我上十壇你們這最好的酒！」

    那酒保一看寒憂那一身華麗的衣袍，頓時以為是什麼遠行的貴族客人來光顧了，一時間連忙答應着，便興沖沖地跑去後面酒窖中取酒了……

    幾個醉酒的大漢瞥了一眼寒憂的衣着，知道不是與他們生活在一個圈子裏的人，便不管他，繼續瘋鬧，氣氛頗為熱烈。

    王丁環顧了一下酒館內的陳設，最後倚靠在吧枱前，看了看牆上的酒單，目光停留在最後一行小字上面：「本店免費提供醒酒點心沙龍包……」

    他這才突然覺得，自己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變成亡靈之後，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似乎除了伊貝卡的父親請自己吃過一頓飯以外，便沒有再碰人類的食物了，雖然亡靈也的確不需要吃這些東西，但保留着為人時記憶的他還是對此頗為留戀。

    王丁對坐在吧枱里似乎正在記賬的一個少年問道：「你是這酒館老闆的兒子嗎？」

    那少年聞言，回過頭打量了一下王丁，點頭問道：「請問先生您要喝點什麼嗎？」

    王丁擺擺手，指向在一邊靜坐着等酒的寒憂，溫和地問道：「我和他是一起來的，能嘗嘗你們這的點心嗎？」

    少年看了看寒憂，「是剛才那位點十壇酒的客人啊，那可以給您上十盤沙龍包了，您是打包還是就在這吃？」

    王丁想了想，他現在的食量差不多也能與一個空腹狀態的食屍鬼相比，便不加思索地說道：「就在這吃吧。」

    少年用怪異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便從高腳凳上跳下，跑去後院的廚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