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煌 第九十三章 殞神嶺

    回家，家沒了！

    那種痛，撕心裂肺；那種傷，肝腸寸斷！

    曾經的孤峰，何等孤傲，傲視天下，稱尊世間，聳於高天，與天並齊，任風吹雨打，它巋然不動，人們對它，只有仰望與尊敬，從無輕視與不敬。

    猶記得，孤峰之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無憂無慮，那種日子，比神仙還逍遙。

    父親的嚴厲，母親的溺愛，雲風享受其中，那是家的懷抱，雲風如新生兒般，貪婪的吮吸着這種愛的味道。

    還記得，當年自己凝結出第九顆魂珠後，外出遊歷，偶遇芷夢，兩人互有好感，結伴而行，兩月後，第一次帶芷夢回家，那時，母親的高興、激動，依稀還在眼前。

    自此，一家四人，居於孤峰之上，無人打擾。

    可如今，這一切對他而言，是如此的遙遠，明明就在眼前，卻咫尺天涯，永遠再也不能觸碰。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任淚水滾落，沖洗眼帘，沖洗魂海深處的記憶，眼淚猶如生命精華，洗盡塵垢，剔除塵埃，讓隱藏的記憶，變得格外清晰，恍惚間，還能看到父母的容顏，芷夢的仙姿。

    但是，一聲驚雷炸響，那孤峰轟然倒塌，一瞬間，雲風感覺五雷轟頂，世界仿佛毀滅了，不復存在了。

    雲風眼神恍惚，模糊的看着前方，看着孤峰倒塌，看着孤峰立起，繼而又倒下、立起……如此反覆，永不停歇。

    這一瞬間，雲風仿佛體味到世間的滄海桑田，世界的日月交替……

    雲風沒有大哭，沒有大叫，他就這般默默的流淚，默默的注視着前方，看着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家！

    雲風忘卻了時間，整個人杵在地上，一動不動，雙目無神，身上也無一絲氣息，若不是有淚水滑落，幾疑讓人懷疑他是否已經死去。

    旁邊，馨月、古尊幾人都神色難看，為雲風擔憂。

    幾人都猜測雲風的父母不簡單，不是尋常修士，應該無恙，可沒想到，結果卻是這樣。

    這裏，一片狼藉，那些破壞的痕跡，已有不少年月，很顯然，曾經，在這裏發生過大戰。

    古尊掃了一眼四周，發現很多人似乎對這裏都很了解，他忍住自己的情緒，上前向一人詢問，道：「道友，這裏曾經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一位十八九歲的青年，他古怪的看了一眼古尊，疑惑道：「連這麼出名的地方，你都不知道？」

    古尊乾咳一聲，解釋道：「古……咳咳，我一直閉關修煉，從不外出，最近才出關歷練，途中多次聽見有人提到此處，所以就非常好奇，跟來一看！」

    古尊擾擾頭，繼續道：「對這裏，我一點也不了解，還請道友詳細說說，在下感激不盡！」

    這位青年露出恍然之色，敬佩道：「原來道友是一位苦修之士，在下佩服！」

    「客氣客氣！」古尊面不紅心不跳。

    青年隨即面色激動，開始為古尊講解道：「這裏是殞神嶺，傳言，這裏曾經發生過神級大戰，神啊，你要知道，萬年前，大陸上的神，全都飛升了，這種類型的戰鬥，古來罕見！」

    「神級大戰？」

    古尊疑惑，萬年前，雲風的父母，修為才蛻靈境，離神人還差得遠，這裏怎會發生神人大戰？

    古尊道：「具體是怎麼回事？」

    青年聳肩道：「具體的不知道，世間一直有傳言，萬年前，有數位神人在此激戰，聽說有神人殞落在此，所以這裏非常出名，被命名為神殞嶺，很多同道想要在此尋寶，那畢竟是神人的……」

    「這些神人，為何在此大戰？」古尊打斷青年的話，問道。

    青年搖頭，道：「不知道！」

    古尊一嘆，繼續問道：「那些神人可有名字傳下來？」

    青年搖頭一笑，道：「神人大戰本就罕見，能傳入世間的更少，他們的名字，當然無人可知！」

    古尊眉頭一蹙，接着問道：「那殞落的神人屍體可曾找到？確定那人的身份了嗎？」

    青年苦笑，道：「不知道，有傳言說，神人的屍體被人挖走了，但具體是被什麼人，什麼勢力挖走，那就無人知道了，更不要說神人的名字，沒有消息透露出來！」

    「唉！」

    古尊搖頭一嘆，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雲風，接着又轉頭問道：「這麼多年來，總有人在這裏尋到了好寶貝吧？不知可曾尋到神器？」

    古尊想要從靈寶或神器等着手，看一看是否與雲風的父母有關。

    那青年苦笑一聲，搖頭道：「就算得到神器，又有誰會傻到拿出來炫耀？」

    「那倒也是，神器世間難尋，任何一件都無比珍貴，一旦得到，自然要小心，懷璧其罪的道理，誰都明白！」

    古尊點頭稱是，隨即道：「其它靈寶，或功法、寶術等，難道也沒有人尋到？」

    青年無奈搖頭，道：「靈寶，當然有人淘到，不過，那些靈寶都早已破碎，成為了碎片，而且等階也都不高，沒有任何用處，至於功法和寶術，無人得到過，倒是靈藥、神料有不少，但也都被毀！」

    古尊聞言，眉頭頓時一皺，掃了一眼四周，這裏，至少也有數十人，他疑惑道：「既然在此不會有任何收穫，為何還有這麼多人前來探尋？」

    青年嘿嘿一笑，道：「來孤城的修士，多數都是為了尋寶，閒暇之餘，當然就來這裏看看，其實也沒有想要在這裏找到什麼奇珍異寶，不過是好奇神人之威罷了！」

    「原來如此，多謝！」

    古尊回到了幾人身邊，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萬年前？神人大戰？」

    胡松眨眼，他們都知道雲風的父母修為才蛻靈境，遠遠沒有達到神人境界，為何在萬年前，這裏有神人大戰？

    「蔡家！」

    雲風已經回過神來，強忍着一切傷慟，思維快速運轉起來，猜到了一種可能。

    霎時間，他渾身怒火澎湃，雙目殷紅，爆射出兩道璀璨光束，但卻被馨月化解了，擔心被別人看出雲風的異樣，不願太顯眼。

    「對了，萬年前，蔡家曾有一位神人！」

    古尊頓時瞪大了雙眼，差點驚呼起來，他想起以前雲風與他的對話，知道蔡家有一位從神界下來的神人。

    開宇幾人都是驚訝不已，蔡家那時居然有一位神人，太驚人了。

    胡松嘀咕道：「萬年前的神級大戰，難道就是蔡家的神人前來擊殺雲風的父母？」

    「我要讓蔡家再次覆滅！」雲風低沉的咆哮，要蔡家血債血還。

    馨月勸道：「雲風，你不要衝動，你想想，如果是蔡家的神人前來擊殺你父母，以你父母的修為，如何能抵住？既然他們擋不住神人的攻殺，那蔡家又怎會被覆滅？」

    幾人全都是一怔，隨即眉頭緊鎖。

    他們的注意力都只放在了神人大戰上，卻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雲風也霎那醒悟過來，眉頭頓時堆積如山。

    「對啊，蔡家有一位神人，如此戰力，怎會被覆滅呢？難道雲風父母的實力，能夠擊殺神人？」這個猜想，連胡松自己都不相信。

    古尊提醒道：「傳言不止一位神人參戰！」

    「數位神人……他們為何在這裏大戰？是為了雲風的父母，還是別的原因？」

    開宇思忖，可什麼也想不明白，最後只能安慰道：「或許，他們只是意外出現在此，你父母，早已離開也未可知！」

    雲風搖頭，無比堅定，道：「這不是意外，這幾人，一定是有什麼目的，但不管是什麼目的，肯定與蔡家有關，不然，蔡致遠和蔡逸為何算計於我？」

    「也對！」

    幾人全都苦惱，對此事，他們毫無頭緒，根本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惜蔡致遠兩人死不開口，不然雲風幾人也不會如此苦惱。

    「你們幫我繼續打探一下其它消息，我……」

    雲風深吸一口氣，道：「我去前面……看看！」

    「好，你小心一點，不要太激動，避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如果是數位神人，他們的後人，或許一直記得你父母和你！」

    幾人都提醒，如今雲風修為尚低，不宜太早暴露。

    古尊四人散開，向四周的修士打探消息，雲風則是飛入了亂石堆中，希望能有所發現。

    說是亂石堆，其實，更像是一座山，一座亂石堆砌的山，也可以算是一座墳，因為這裏，畢竟有神人殞落。

    亂石堆中，也有不少人在此尋寶，不過無一例外，他們全都一無所獲。

    這裏，萬年來，不知道被多少人尋找過，能尋找到的東西，全都被帶走了，至於是否有不能尋到的東西，誰也不知。

    「父親、母親、芷夢……」

    雲風在心底呼喚，他感覺一股錐心般的疼痛，讓他幾乎暈厥，但他不得不忍住。

    曾經多麼幸福的家庭，如今卻支離破碎，仿佛就是一夜之間，化為了烏有，這種感覺，讓雲風一陣窒息。

    「怎會如此？怎能如此？」

    雲風不甘，在心底怒嘯，他想質問老天，為何如此對他一家，可惜，老天不能給他答案，只能靠他自己去尋找。

    雲風行走在亂石堆中，尋找着曾經的點滴，喚起久遠的記憶。

    突然，雲風看見了一塊碎石，平整而光滑，他險些痛哭起來。

    這塊碎石，對別人而言，或許非常普通，但對雲風來說，卻比看到神器還要激動無數倍。

    曾經，這是一方圓桌，被雲風父親擺放在院子裏，剛開始，圓桌周圍擺放着三個凳子，後來又加了一個。

    以前，小時候時，一家人經常圍在桌邊聊天、談心，何其幸福，雲風恍惚還能看見那副畫面……

    這塊碎石不大，只有臉盆那般大小，只是圓桌的一塊，周圍也不見其它碎片。

    雲風繼續尋找，不久後又看見已經腐爛的幾塊木，它們被一些藤條編織在一起，這是圍欄，是雲風家院子裏的圍欄。

    雲風家的院子裏，種着各種花草，很多都是靈藥，甚至有神藥，院內一片燦爛，馥郁芬芳，地面氤氳成霧，仿若人間仙境。

    這部分圍欄，木條破碎、腐爛，藤條也早已枯死，一觸即碎。

    萬年，畢竟已過萬年，哪怕當初這些木條都不是尋常木料，也經不起萬年的歲月侵蝕。

    若不是它們早已破爛，恐怕也不會留到現在。

    雲風在此不斷尋找，想要找到點點滴滴，他魂力放開，深入石堆深處搜尋，非常仔細，不放過任何地方。

    他看到了很多曾經的記憶，破掉的石凳，碎爛的玉床，裂開的簾珠……

    每當看見這些家中的東西，雲風的心臟就不由一痛，一痛再痛，痛入骨髓，痛入靈魂深處，如此難受，如此胸悶。

    這些東西，都是雲風破碎的家，屬於家的碎片，看着這些，雲風就想起自己的父母和芷夢，不知道他們如今怎麼樣，到底是生是死。

    每當想起此事，他就不敢再往下想，他不敢去猜，不敢去想，他寧願沒有結果……

    但是最後，他依然不由自主的去追尋、去探找，他想要知道結果，也必須知道！

    「有什麼發現嗎？」

    當一個時辰過去，古尊幾人也都打聽完畢，雲風希望他們得到的消息對自己有用。

    可惜，古尊搖頭，道：「消息都差不多，他們所知有限，只知道這裏有神人大戰，對於其它，一無所知！」

    雲風眼神驟然一黯，一片痛苦。

    開宇也無奈搖頭，嘆道：「看來，此事只有查看一些典籍才能清楚，甚至……」

    開宇沒有說下去，但眾人都明白，神人大戰，那等人物的大戰，或許有記載，可是，關於他們為何而戰，其原因，恐怕無人能知。

    雲風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所有悲慟，目光堅定，說道：「不論如何，我都要弄清楚此事的來龍去脈，至少，我要知道我父母他們的下落！」

    胡松道：「明天我就啟程回南海，不過就是不知我們胡家是否有關於此事的記載！」

    開宇也說道：「我明天也回正氣殿，幫你查找，我正氣殿傳承久遠，傳人雖少，也很少在世間走動，但對大陸一些重大的事情，還是比較關注，相信此事，他們應該有記載，不過，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此事的大概，他們或許知道，但具體的，恐怕就難說了！」

    「嗯，謝謝！」雲風感激，除了說一句謝謝，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別老是把謝謝掛在嘴邊，我們之間不需要這個！」胡松嘟噥，感覺雲風太客氣了。

    「習慣了！」雲風無奈搖頭，這是他在地球上養成的習慣。

    馨月問道：「你找了一個時辰，有什麼發現？」

    雲風神色一黯，搖頭不語。

    幾人見此，都是一聲嘆息，雖然這在意料之中，但依然難免失望，馨月道：「反正時間還早，我們一起找找！」

    隨後，幾人陪雲風一起在亂石堆上尋找，四處搜尋，都恨不得將這片山脈翻過來。

    很快，數個時辰過去，天已漸黑，在此的修士，也都陸續離開了，因為毫無收穫，也沒有什麼好看的。

    到最後，當天色徹底暗下來後，此地就只有雲風五人兩獸。

    「唉！」

    找了數個時辰，徒留一聲嘆息。

    什麼都沒有發現，連靈寶碎片都沒有一塊，早已被人挖走。

    胡松嘆道：「畢竟已經過去了萬載，經過無數人的尋找，早就沒有任何東西留下來了！」

    雲風痛苦而又無奈，這種痛，只能是他一個人默默承受，別人不能幫他分擔。

    「繼續找吧，掘地三尺，總能有所發現！」古尊一看雲風的神色，頓時發狠。

    雲風豈能不知古尊用意，他明白，古尊是不願自己放棄希望，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讓幾人陪自己一起受苦，這些苦、這些痛、這些不開心，自己一人承受就好了，沒有理由讓幾人跟着難受。

    雲風阻止古尊，道：「不必了，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城吧！」

    說完，雲風轉身就走，一刻也不停留！

    眾人都是一聲輕嘆，他們都清楚雲風，雖然走得果斷，其實，他恨不得一直待在這兒，人走了，心卻留在了這裏。

    幾人都沒有多說，因為，就算他們說再多，雲風也不會讓他們繼續留在這裏陪他痛苦。

    「雲風，你要對自己的父母有信心！」

    幾人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只能如此說，畢竟，他們都猜到雲風的父母不是尋常修士，雲風也清楚這一點，所以，這或許能給雲風希望。

    雲風勉強一笑，但神色憔悴，僅僅數個時辰而已，雲風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哪怕他對自己的父母再如何有信心，可一想起數位神人來襲，他就全身打冷顫，自己的父母，能擋住數位神人的襲殺嗎？

    還有，芷夢呢？她如今怎麼樣了？她在何處？是生是死？

    這一切，都是未知，但這些未知的事情，卻像是有形的刀劍，在一刀一劍剜他的心，讓他痛苦，遭受無盡的折磨。

    幾人一路沉默，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壓抑，連伊伊都安靜了下來，靜靜的躺在雲風的懷中。

    很快，眾人回到了城中，找了一個客棧，本打算訂五個房間，結果只有三個。

    孤城人流量太大，尤其是靠近孤天學院這方，客棧幾乎都住滿了，他們找的這三個房間，都是低等房。

    不過，能找到三個房間，已經算是不錯了。

    幾人雖無奈，但也只好江就。

    馨月是女子，自然單獨一間房，雲風情緒低沉，內心傷慟，他也獨自一間房，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古尊、胡松和開宇三人，只能擠一間房，不過，他們並不需要休息，打坐修煉便可到天亮。

    這一夜，圓月高照，讓世間一片通亮，讓人覺得很舒坦，但云風卻覺得很冷，連身體就僵硬了，簌簌發抖。

    雲風沒有休息，也沒有修煉，而是失魂落魄的靠在床邊，回想着萬年前的種種，越想，他就覺得越冷，連心都似乎被凍住了，靈魂也似乎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