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選在晚餐間到了景家。
敲開門後,手裏提着水果的楊銳,看到的卻是穿着個格子紋居家服的景語蘭。
格子服是粉紅底色配藍條紋,看起來有點可愛,完全不符合「景老師」的風格。
楊銳有點驚訝,景語蘭更加驚訝,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美目全是震驚。
為什麼是震驚而不是驚訝,就屬於景語蘭自己的心理活動了。
「我還以為……」景語蘭臉頰發燙的彎下腰,拿出一雙拖鞋,掩飾的道:「我不知道你要來……」
雖然將自己分的房子讓給了楊銳,而且經常一起吃晚飯,還一起做飯洗碗,但景語蘭從來沒有在楊銳面前穿過居家服,最起碼,沒有穿過這樣的粉紅色居家服。
這對她來說,大約也是一次形象突破了。
門口的玄關有一個不高的台階,景語蘭半跪的去取鞋,顯出纖細而修長的腰肢來,柔軟的居家服半垂着,另有一股溫婉的氣質流出來。
時年歲的景語蘭,正在人生中最好的時光。
「我給景伯父打了電話,想來問他幾個問題。」楊銳居高臨下的看着景語蘭,借着燈光,能瞅到後頸處細細的絨毛。
「你遇到問題了?」幾秒鐘的時間,景語蘭也調整了過來,抬頭問楊銳。
「小問題。」楊銳想了一下,實話實說道:「我看上了特供老幹部的字畫古董,但人家不肯賣給我,我就想,伯父應該是老幹部吧,能不能托他去買。」
景語蘭奇怪的看了楊銳一眼,重複道:「字畫古董?」
「怎麼,不像?」楊銳擺了個p。
長的帥隨便擺姿勢都是帥的,景語蘭臉紅了一下,道:「從來沒見過你寫毛筆字或者畫畫的……爸媽都沒回來,你先坐下喝點茶吧,餓不餓?」
「爸媽還沒回來啊。」楊銳重複了一遍,看景語蘭持續泛紅的俏臉,笑道:「我一天忙的吃牛肉的時間都沒有,哪裏有時間寫毛筆字或者畫畫呀。」
「那你會嗎?」景語蘭眼波流轉,問出實質性的問題。
楊銳無奈撇撇嘴:「不會。」
轉頭,楊銳嘆口氣,說:「誰也沒規定買字畫就必須會欣賞是吧?一方面,我可以學習欣賞,另一方面,我可以投資嘛。」
「藝術品投資?」景語蘭說的是英文。
「對,藝術品投資,所以我才想找伯父,如果是一幅兩幅的,我也用不着問他了。」楊銳心道:還好景語蘭會英文,讀過外國書籍,要不然,解釋起來還費事。
景語蘭卻是好奇的道:「咱們國家的藝術品也可以投資?我前幾年去賣家裏面的話的時候,根本不值什麼錢,和我爸爸當年買的價格差不了多少,要說的話,還是錢更不值錢了。」
景存誠被關進了德令農場,景家自然衰敗,賣光家底也是沒辦法的事。
楊銳搖搖頭,不想就着這個話題說下去,轉而笑道:「我們要看的長遠一點嘛,你看國內目前的狀況,通貨膨脹馬上就要來了,物價指數飆升,藝術品價格雖然會延遲一些,但放在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的長度來看,價格增長幅度還是會很可觀的。」
「花幾十上百塊買一幅畫,買來放十年二十年,但自己不看?」景語蘭笑起來,眼角會有微微的翹動,很是生動迷人。
仔細想想藝術品投資,楊銳也覺得挺可笑的,但也只是這麼一想,轉頭笑道:「投資就是投資,不能牽扯太多的其他東西,人家都肯給錢了,你還要講情懷,那就太矯情了。」
景語蘭想了一會才笑,明顯是新詞太多了,不過,她也習慣了楊銳的作風,一邊幫楊銳泡茶,一邊問:「我記得你還投資過郵票,它們怎麼樣了?」
「放着嘍,郵市還在醞釀,估計要再幾年才到最高點。」楊銳說話的同時盯着景語蘭的手看,她的手指修長,用小茶壺倒水的時候,左手搭在右手上,很是優美。
景語蘭並沒有注意到楊銳的目光,務必認真的泡茶以後,笑道:「我們單位也有人喜歡買郵票,不過不像你,他們最多就是買一個集郵冊,而且都買不同的郵票,一樣一張這樣子。」
「正常的集郵當然是一樣一張,畢竟是一種愛好嘛。不過,業餘的永遠都比不上專業的,業餘集郵的比不上專業集郵的,專業集郵的又比不上專業投資的。」楊銳笑笑,道:「你比如集花火的,他們的市場小,沒有投資者參與,價格等方面就會相對平穩一些,但如果他們的市場擴大了,價格就不會按照愛好者的期望來進行了。集郵以前是小眾行為,現在其實已經變成了資本遊戲了,而在集郵這個圈子裏,一樣一張的購買,不如一次購買大量的,如果可能的話,壟斷一個品種當然利潤更高,不過,也麻煩多了。」
「那字畫呢?」
「中國人玩古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不知道能漲到哪一天,但放個二三十年,增值幾百倍還是容易的。」
「這麼說,你要買古董的話,也要買很多?」
「當然,要不然,我至於跑過來嗎?」
景語蘭回憶的道:「琉璃廠也有賣字畫的把,我以前記得去看過。」
「琉璃廠的字畫難辨真假,我也沒有這個眼光。」楊銳現在還記得一些後世的故事,比如說某某公司的老總,歷時多年,花費巨資去購買古董,最後得意洋洋的向人炫耀,結果發現,滿屋子的古董全是假的。
故事的真假且不論,但楊銳相信,在琉璃廠這樣的地方,假古董比真古董多,新玩意兒比老玩意兒多。
古董鑑定又是一門專門的學問,楊銳無意浪費時間在這裏學習……事實上,買古董致富,楊銳早就想到了,但昨天要不是看到那個特供商店,他寧願繼續買郵票,要是把傢伙放年,那就太有意思了。
景語蘭沒楊銳這麼多想法,更不知道他想買多少,略作思考,低聲道:「其實呀,你找我爸爸還真沒找錯人,我記得喬叔叔就是商業局的。」
「哦?」
「喬叔叔叫喬群,和我爸的關係很好,他當年應該是去了東北,回京以後,調到了北京市商業局,位置好像很重要。全市各種零售店,商場都在商業局的管轄下,你說的那個營業部如果不是某個單位直屬的話,商業局就是正管單位。」景語蘭說的很細緻,又道:「我們家今年買的好些東西,比如糖呀,煙呀,都是找喬叔叔買的。」
楊銳嘖嘖兩聲:「行啊,對系統內的了解很深嘍。」
景語蘭臉一紅:「我不是在幫你忙。」
「我知道,我知道。」楊銳笑了一會,道:「這麼算起來,我準備的錢恐怕就不夠了。」
景語蘭知道楊銳的收入不少,懷疑的問:「你想買多少呀。」
「能多買就多買一點了,這樣的機會不多了。」楊銳來前也是打問過的,這種特供老幹部買賣古董的商店,其實也是收購古董的。店裏的老朝奉們許多都是公私合營期間留下的,眼睛毒辣,加上店裏的資金充沛,看到好東西,往往能給出不錯的價格,所以經常有人願意來賣。而他們收到了東西以後,通常是加價出售給老幹部們,當然,特別牛氣的老幹部,也能買到原價的古董,比如二十五塊進價的字畫,二十五塊賣出去,表面上看,也不算是沾公家的便宜。
這樣的模式在六十年代,七十年代,十年代初都很好的維持了下來,店裏也慢慢的積攢了存貨,不過,用膝蓋想也知道,隨着市面上的古董價格提升,古董店裏特供的古董的性價比也就越來越高了,手裏有錢的老幹部越來越多,琉璃廠里能開出的價格也越來越高,特供商店能收到的東西就越來越少了,總有一天,是要維持不下去的。
另外一點,這樣的官營古董店並不會像是私人古董店那樣,細緻的劃分價格區間,比?吳昌碩的墨梅,若是在拍賣場上,價格相差十倍乃至一百倍的都有,但在官營古董店,即使是非常好的東西,價格能差個三五倍就到極限了,十倍畫幅,百倍精緻的好東西,並不能比早期的習作值錢,好東西總是會賣的更快。楊銳自然也想買高性價比的好東西。
「算是給我的科研保險吧。」
楊銳是以此心態來看待藝術品的。
藝術大師們泉下有知——咱也管不着了。
楊銳又問了問喬群的情況,了解了一番對方的性格,知道不是堅貞不屈的無產階級鬥士,更加放心下來。
這樣的事情,對於系統外的人來說殊為困難,對於系統內的人來說,就是一句話的事,當然,要當事人願意幫你說話才行。
待景存誠回家,楊銳將情況說了,對方果然第一時間想到喬群,道:「我和老喬關係好的很,你等等,我打個電話問問。」
景存誠說着飯也不吃了,先去打了電話。
一會兒回來,道:「說好了,你明天過去就行了,恩……你不認識老喬,讓小蘭送你去,我明天有個會,實在走不開。」
楊銳沒想到他如此雷厲風行,忙道:「明天時間有點緊,我還得籌錢。」
他手裏都是美元,而且大部分存在香港的銀行里,要用並不方便。再者說,pr的回款沒到,捷利康的分紅沒來,他也並不寬裕。
景存誠卻是大手一揮,道:「我這裏還有幾千塊,你先拿去買好了。」
楊銳啞然失笑:「我想買的可多,不是幾千幾萬塊的。」
「這麼多!」景存誠放下筷子,認真道:「楊銳,玩物喪志,花這麼多錢買字畫,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我這是投資,真要是沒錢了,我再把它們賣了不就行了。」楊銳婉轉的回答。
景存誠一想,道:「也是,實在不行,就退回去,讓老喬退,看他們敢不收……」
「您可別說這個話了,我是真想多買點,您這麼一說,人家就把好東西藏起來了。不過,我要是籌的錢多了,多買些的話,人家會不會不賣我?」
「有老喬在,你把他們搬空了都行。」景存誠放了大話。
楊銳這下子放心了,不是他信了景存誠的大言,而是他知道自己搬不空那營業部。光看人家清代和民國時期的大柜子,一水兒十幾個柜子裏面,非得三四千卷字畫,平均塊錢,就得4萬。
他沒看到的房間裏,明代和明代以前的不知道還有多少,再說了,那些字畫的價格也高。
而且,除了字畫以外,營業部還有其他的古董,人家是特供老幹部的古董店,但凡是老幹部們喜歡的,都得有賣,筆墨紙硯瓷器玉器,估計都少不了,多年積累下來,楊銳就是再有十倍資產也買不光這些。
只有強大的老幹部們經年累月的消耗,才能最終搬空它們。
事實上,楊銳也不準備搬空它們。古玩本身就是一種流動性較差的資產,其中一些雜項的流動性更差,作為資產,楊銳還是需要考慮日後變賣的問題的。
同樣的民國畫作,齊白石的轉手就有人搶,齊白的可就不好要價了。
晚飯結束,景存誠又與喬群重約了時間,再將楊銳送出門去。
楊銳回去就給李章鎮打電話,讓他籌集資金,繼而聯繫捷利康的聯絡人。
以往捷利康的紅利都是按時打到楊銳的賬戶的,楊銳與捷利康安排的聯絡人的交流,更多時間在於技術指導或者用車等方面。
然而,這一次,聯絡人卻不像是以前那樣乾脆了,說到紅利的具體給付時間,更是做顧而言他。
楊銳頓時有了不詳的預感。
對於捷利康這樣資產百億規模的大公司來說,給錢從來都是程序性的。而且,捷利康是出了名的喜歡收購公司和購買技術的公司,在生物醫藥界,這樣的公司也算是受歡迎的類型,他們需要支付的紅利或者專利費用,每個月不知道要多少,根本不需要特別關注楊銳。
輔酶q也並不是他們產品線上最重要的產品,如果只是疏忽,楊銳認為,一通催促的電話,就能解決了。
可是,對方這種模糊的態度,卻意味着問題並不是疏忽,而是有意為之。
這就讓楊銳不得不給予重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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