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楊銳被請到了校長室里。
幾科老師皆在,由校長趙丹年親自詢問楊銳的學習情況。大家都想知道,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成滿分學生了。
其實,見識過77年和78年高考的老師,對學生突飛猛進的成績,是有相當的心理準備的。
但楊銳的變化也太大,令人不敢相信,以至於驚動了校長趙丹年。
在西堡鎮附近的十里八鄉,趙丹年都是一位傳奇人物,讀小學的時候就加入了少年先鋒隊,端過紅纓槍,送過雞毛信,到全國解放的時候,不光入了黨,愣是磕磕絆絆的把縣中給讀了出來,是當時的高級知識分子。西堡中學從無到有,從小學到高中,差不多是趙老頭一手拉扯起來的。
憑着這份資歷,西堡中學雖然歷經停課複課的衝擊,總歸是傷筋不動骨,還有所成長,小白牙會在這裏讀書,也是由於其父託庇於此。
趙丹年在本地的聲望如此卓著,固執的性格更是人盡皆知。
見到他,楊銳就不能簡簡單單的說一句「開竅」來解釋了。他仔細考慮了一番,方才慢吞吞的道:「其實我以前就經常背題背書,總是不得竅門。這次高考,把我給徹徹底底的考醒了,自覺理科有點融會貫通的感覺。另外,這次考試的題型與上次高考類似,我大部分都見過,得到滿分,雖然有點意料之外,也不是憑空來的。」
趙丹年背着手,圍着自己的暗紅色寫字枱轉圈,像是在判斷他的話是真是假。
其他老師趁機紛紛提問。
楊銳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答着,精力都集中在趙丹年身上。
他清楚的很,這老頭兒說一句話,頂別人一百句。
沒營養的對話進行了幾分鐘,趙丹年終於停下了腳步,問:「你這個成績,能保持嗎?「
楊銳毫不猶豫的點頭說:「能。」
趙丹年於是頷首道:「那就好好考,爭取考一個中科大、北大出來,給咱們西堡中學露臉。嗯,你組織的那個學習小組,是什麼想法?」
「就是想把我的經驗,傳授給大家。不過,學習是因人而異的,不能囫圇吞棗,小組內部互相幫助,我覺得是提高成績的最好方式。」
趙丹年微微沉吟,片刻後,道:「同學間互相學習的氛圍也很好,不僅要向他們介紹你的經驗……」
他慢悠悠的說了兩分鐘,楊銳依舊是點頭說「好」。
如此,趙丹年方才露出滿意的神情,問道:「你們幾個,有什麼想說的?」
房內幾個老師面面相覷。
趙丹年一看,手背在空中送了兩下:「那行了,楊銳,你回去吧。」
楊銳笑着說「是」,又向其他老師點點頭,出門去了。
門一關,盧老師咳嗽一聲:「校長,您這麼問,能問出什麼來啊。」
趙丹年轉頭反問:「你想問出什麼來?」
盧老師登時愕然。
「都回去吧,好與不好,都有高考做檢驗呢,一切看結果。」趙丹年這個倔老頭是個絕對的結果主義者,也不管老師們怎麼想,三兩句就都給打發了出去。
西堡中學關於楊銳成績的最後一次討論,也就此無疾而終。
……
回到宿舍的楊銳,將寫了申請書的18名學習小組後備組員都召集了起來,開始制定學習計劃。
早上6點起床跑步,6點30分早餐,7點開始背英語……
一串串的計劃,從早上6點到晚上12點,將整天的時間都給分割佔用了個乾乾淨淨。這是楊銳在補習學校里常幹的事,此刻就輕駕熟,一點磕絆都沒有。
王國華等人看着這種詳細到分鐘的計劃,臉苦的都要皺起來了。
「真要按照上面的要求來?」外表精瘦的黃仁同樣面色難看。他也是楊銳的小同鄉和同班同學。
「要想上大學,就得按照這個上面的來。」楊銳輕聲道:「堅持不下去的也沒關係,只是必須退出這個學習小組。」
「別啊。」曹寶明立刻喊了出來:「不就是一個學習計劃,你不定,我們自己也要定的。不過,具體學什麼,你還沒說呢。」
「先背東西,把能背的都背了,少量做一點題,卷子我也出好了,每天下午,我會給你們說說題,補充一下基礎,高考其實就是考基礎,太難的東西,沒必要……」
「光有基礎,拿不了高分呀。」許靜有些不理解。
楊銳掰着手指頭,道:「假如門門及格,語文72,數學72,英語、物理、化學和政治都60分,生物30分,總分就有414分,上大學綽綽有餘了,你們說是不是?」
下面十八隻腦袋不由自主的點來點去。
現在中學還很少系統的高考複習方案,大家只知道分高能考得上
大學,卻很少人去總結如何更有效率的考大學。
楊銳輕鬆的推開了一扇窗,展示給了他們。
鄉中的學生,基礎都很薄弱,不像是許多大城市的學生,哪怕是運動時期,亦有家長教他們讀書。所以,要在短短的一年時間,將眾人的所有科目都提高起來是不現實的,楊銳一方面讓他們重補基礎,另一方面又因人而異的提高其不同的科目。
譬如王國華,他的數學成績要想增加到80分以上,難度相當之大,有這時間,還不如背些習題考一個及格線上下,省下時間用在化學和英語這兩個容易撈分的地方。
楊銳用了三天時間,監督和修改他們的計劃,到了周末的時候,學習小組的18個人,已經開始有點習慣這種學習方式了。
楊銳這才向盧老師請假,準備回家一趟。
回爐班是管理最嚴格的。
因為應屆生很少能考得上大學,所以學校將少的可憐的師資力量,一股腦的壓在了回爐班身上,周末若不請假,就只有半天的休息時間。
至於老師們,是真正的義無反顧的免費加班。
激情澎湃總歸是有點不太適合形容嚴肅的課堂氣氛,但要說每個人心裏都有把火,卻是相當準確的。
這是想干一番大事的年代,只是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何等大事,於是只好將過剩的精力發泄在無窮無盡的工作中。
也就是楊銳,才能輕鬆的請到兩天的探親假。
周六。
楊銳在西堡鎮坐着拉貨的敞篷大卡車回了西寨子鄉。
與擁有縱橫兩條街道的西堡鎮比起來,西堡鄉更顯落後。
一條百多米長的街道上,鄉政府、供銷社、郵政所、種子站等政府機關一字排開,差不多就是全鄉最繁華的地方了。
主街的另一頭就是菜市場,滿眼俱是橫流的污水和混亂的人群。
全鄉只有政府門前鋪了水泥路,其餘皆是煤渣路,飛揚的煤灰帶來多少pm2。5且不去說,光是髒乎乎的顏色就令人不喜。
楊銳一路與無數認識或不認識的人打招呼,有種又回到了生物學研究樓的感覺——除了小白鼠,你得和所有的動物交流。當然,這比博士生只有小白鼠交流要健康一點。
到家正是晚飯時間,楊銳自然而然的推開院門,看到的是自家三間相連的平房,以及一株招展的梨樹。
梨樹下,一套熟悉的圓桌擺在那裏。
看着眼前的一幕,楊銳莫名的覺得親近。
「銳兒回來了!」銳媽正好從廚房裏端菜出來,驚喜的道:「周末不上課了?」
「我請了假。」楊銳接着問:「家裏來客人了?」
記憶里,楊家平時是在房內吃飯的,但要是人多的話,大家就坐在院子裏喝茶吃飯,這裏更像是家裏的主客廳。
銳媽把兒子一把拉過來,仔細打量了一番,才道:「正好,你大舅來了,還帶了罐頭,回學校的時候,給你帶兩個。」
「大舅來做什麼?」楊銳的印象里,大舅年過40,是個嚴肅的工作狂,雖然經常給親戚們幫忙,卻不是個愛好串門的男人。
「來和你爸商量點事。」
銳媽忙忙的擺好菜,又從廚房裏拿出兩聽罐頭,塞給楊銳,道:「你舅帶來的,裝好了,帶學校里吃去。」
馬口鐵罐子裝的排骨罐頭,上下光滑,只有簡單的紙制標籤,右下角的容量處寫着485克。
排骨罐頭,楊銳學微生物應用的時候聽過,沒見過。
但對一周都沒聞過肉味的年輕人來說,他完全能夠想像得到鐵罐內的排骨是何等的美味。
「大舅的廠里生產這個?」楊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想,等稿費到了以後,非得多買點罐頭囤着不成。
「是啊。肉聯廠下屬的罐頭廠,實在的很,呶,這兩罐是半價買來的,就是底下有點不平了,裏面好好的。」銳媽把罐子拿起來展示給楊銳看,底部有凸出的部分,像是骨頭要擠出來似的。
楊銳點頭道:「突角。」
「什麼?」
「底下不平這種,就叫突角。」罐頭是微生物學的常見應用,如果出兩套微生物學的考試卷,至少得有一道題目是與之相關的。
銳媽愣了一下,無所謂的點頭,道:「你舅好像說過一次,說是罐頭外觀不好的,食品公司不要,都便宜處理給職工和職工家屬了。你舅最近正愁這事呢,你一會就別提了。」
「說不定我能幫他解決這事呢?」楊銳看着手裏的罐頭若有所思,食品與生物學聯繫緊密,他以前儘管沒有研究過,相關的論文總是瞅過兩眼的。當年雖然沒記住,現在可都在腦子裏存着呢。
銳媽自然是不信的,笑笑道:「你舅把市罐頭廠的人都請來看了,行了,洗洗手準備吃飯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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