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沒有網絡,八卦都能以光的速度傳播。
楊銳第二天進入教室,才給幾個人解答了疑問,就見曹寶明渾身濕漉漉的從外面衝進來,問:「大師兄,他們說你的小說發表在了《科學畫報》上?是不是真的?」
「大師兄,他們說你賺了幾千塊,是不是真的?」許靜進了教師,也是類似的問題。
楊銳一一點頭承認。
再進來的人,都用看大富翁的表情看楊銳,各種問題層出不群。
楊銳遊刃有餘的應付着。不過又是一群好奇的中學生罷了,雖然某些回爐班的同學年紀大了些,但總的來說,他們依然是中學生,和楊銳在補習學校里經常接觸的別無二致。
直到盧老師進門,教室內的小混亂方才結束。
倒是盧老師本人,上課的時候,忍不住會看向楊銳。
2000元的稿費堪稱天價了,正常的雙職工家庭積攢幾年的工資,或許能湊出這麼多錢來買一台電視或冰箱,但要是單職工家庭就非常困難了。
不過,在80年代初,大額的稿費收入實在是最安全的大筆收入,無論是在社會上還是學校里,都不會也不能攻擊這種收入。
楊銳不管其他人怎麼想,只要自己的收入乾淨即可,至少在本地,他不可能因此受到負面影響。
他的放任態度讓八卦傳的如火如荼,然而,單薄的八卦總有聊到無聊的時候,到了晚上,學生們已經沒有什麼新消息可以傳播了。
楊銳繼續召集學習小組的成員講課,做題,最後檢查作業。
等到快休息的時候,他才拍拍手笑道:「我們開個會吧。」
眾人紛紛鼓掌,曹寶明更是高喊:「早該開會了。」
如今自稱「銳學組」的小組成員已有32人,比一周前增加了14人,但還都是後備組員,隨着他們對楊銳和小組的了解,自然而然的會產生歸屬感。對大家來說,開會就是很有歸屬感的事。
楊銳笑着搖頭,然後說了兼職油印的事,道:「這是自願行為,不要求所有人參加,願意參加的人會有一定的報酬。最後,如果賣了卷子有剩餘的錢,就作為咱們銳學組的組費,用於有關學習和研究的必要支出。」
他特意隱去了利潤之類的詞語。
話音剛落,學生們就開始了激烈的討論。
這麼多人吵起來,聲音大的像是ktv包廂。但楊銳還是安靜的坐着,讓他們先討論個痛快。他對這個時代還不夠熟悉,而危險往往就隱藏在陌生的角落裏。
82年並不是一個很適合創業的年代,若是從安全謹慎的角度來看,以中國公民的身份進行商業活動,至少要等到83年才好一些,創辦私人公司至少應該等到84年。
1982年,是中國經濟整肅運動年,國務院兩次下發文件,要求對嚴重破壞經濟的罪犯,追究責任。實際上,是否嚴重並沒有嚴格的界定,這才是真正嚴重的事。最終,到了82年底,全國立案16。4萬件經濟案,結案8。4萬,判刑3萬人。在今人看來應當是優秀鄉鎮企業家的著名柳市「八大王」,最倒霉的坐了四年牢,潛逃最久的翻了三年的垃圾箱,最終八大王因為政治因素翻案,結論是「除了輕微的偷漏稅以外,符合中央精神」。
換一個方向來理解,即使你吃透了中央精神,但要是沒背景沒運氣,照樣有可能倒在82年的經濟整肅運動里,而且,名氣越大的倒的越快。運氣若是再糟些,沒人翻案的話,坐牢到90年代乃至21世紀都不稀罕。
因此,楊銳雖然和史貴說了股份的事兒,卻提都沒提建公司之類的話。
至於油印考卷的利潤,他都不準備揣到自己口袋裏,而是要以「組費」的名義存放支取,用於購買教學和科研設備,化學和生物試劑,甚至給銳學組的學員發放獎學金,幫助家庭困難的學生,收集現有的科研資料,做
一些驗證性的實驗等等。
總而言之,這些錢,楊銳是一毛錢都不會要的。最好是有多少花多少。不僅如此,他還一定要做到賬目清晰,免得「污染」了自己乾乾淨淨的稿費。
這可不是他杞人憂天。所謂有計劃的商品經濟,是84年方有的提法,在這個比「市場經濟」還保守的提法都未出現的年代,安分守己的做生意,和安安穩穩可是沒有絲毫的關係。
銳學組顯然也有謹慎的同學,連喊帶叫的提出反對意見。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楊銳計劃中的教材規模,一些人在討論會不會耽誤時間,一些人在討論投入能不能賺回來,還有一些人擔心學校會不會反對……
楊銳的小同鄉兼同班同學黃仁思考了一會,湊到楊銳身邊,手捲成筒,大聲問:「咱們油印教材出售,用什麼名義?」
「就是銳學組的名義,要是剩了錢,就當銳學組的經費,虧了錢,我填上。」楊銳說話的時候,周圍自然而然的靜了下來,從而讓大家聽的清清楚楚。這也是他最近一段時間的積威所致。
「這怎麼行,虧了錢應該大家補吧。」王國華連忙站了出來。他父親做郵政所所長,不窮不富,但也不算缺錢。
然而,鄉中的學生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家底,尤其是家裏有多個孩子,或者有病人的,能接着讀高中已相當不易,再拿錢出來,那是非常困難的。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面露難色。
只是大家年紀相仿,都不好意思站出來罷了。
楊銳果斷擺擺手,道:「大家都知道我有稿費收入,暫時呢,我也沒有多少要花錢的地方,銳學組就是為了幫助大家學習而組織的,不能反過來增加大家的負擔。所以,虧了錢還是由我來補。不過,我覺得咱們還是能有點剩餘的。」
「那咱們算是什麼……小集體嗎?」一名學生舉手問道。
「什麼都不算,就是一群學生勤工儉學。」楊銳果斷的道:「我們是為了更好的學習,同時幫助同鄉的學生,所以在給自己印卷子的時候,多印一些出來,並收取一個成本費。當然,因為很多成本是不容易計算的,我們在計算成本的時候,會稍微多留一些餘量,這樣一來,若是有餘錢的話,我們就把它用於購買學習用具,幫助同學等等……大家注意,余錢不會用於擴大生產,也不會有人獨自享有它們。」
現在的學生政治敏感度極高,聽他這麼一說,紛紛點頭。不過,還是有人面露疑慮。
楊銳摸摸下巴,道:「這對大家都有好處。首先,我們能有更多的題來做,集中油印也能省下大家大把的時間。其次,根據其他地方學生對試卷的回饋,我們能更合理的安排複習。第三,組費能用來購買一些如黑板,化學試劑這樣的必備品。第四,幫忙油印的同學可以拿錢回去補貼家用,減輕大家的經濟壓力。」
非常充分的理由,立刻打消了大家的遲疑。
楊銳是個說做就做的人,當天晚上,就先組織人員開始刻蠟紙,這是油印的第一步,也是最費時間的地方。
第二天,楊銳下到鎮子裏,取了自己的匯款,將整整兩疊,共200多張的大團結裝好,又在供銷社買了油印機、油墨、紙張和鐵筆等必須物,返回學校。
到了中午,他們就在整理出來的體育器材室,開始了油印工作。
三十多個人總共忙活了3小時,就弄出了數千張的卷子,最終裝訂成了180套習題冊,去掉其中的三十多套,剩下的裝上了封皮,取名《銳學秘卷》,楊銳還在下面特意註明:僅供銳學組內部參考。
看着比人還高的習題冊,楊銳輕輕的鬆了一口氣,萬事開頭難,只要把名聲打出去了,他自然有的是源源不斷的習題供應,每天花點時間口述,根本不費事。
等到第一筆貨款回籠,再給學生們發放了報酬,以後要找學生兼職也容易的很,如此一來,銳學組向高考衝刺的路上,再無障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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