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和小白牙一起逛了北大,又再接再厲的逛了清華,傍晚才返回。
小白牙開開心心的回宿舍去了,楊銳回到北大的宿舍樓,看到的則是滿滿的燈光和沸騰的人聲。
新生入校都興奮的睡不着覺,9月份的天還熱,許多人就坐在宿舍樓的院子裏,有打牌的,有唱歌的,有純聊天的,還有詩朗誦和彈結他的。
樓道里也是人來人往,串門兒的,追着辯論的,偷熱水的,認老鄉的。
這是最自由的時代,對中國如是,對北大如是。
沒有宿管打擾,沒有熄燈政策。
就是這個時代的北大,誕生了海子、駱一禾、西川、戈麥等詩人,而在過去的幾年裏,海子就是在這樣的宿舍樓里,以這種混亂的方式,接待來自校內校外的客人,進而迸發出了驚人的創作力。
楊銳如同審視歷史似的,重新審視着這座學校,這座宿舍樓,以及這些人。
1983年,西川還在北大,只是楊銳缺少認識名人的興趣。
他只是個偽文學迷,相比那些玄妙的文字組合,他更關心玄妙的元素組合。
如果說一個方程式像是詩歌一樣美,楊銳會覺得興奮,但如果說一首詩歌是如此的美麗,楊銳只會微笑。在這一點上,楊銳就像是擼管過度的少年,他嚮往美女,但也許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美女。
楊銳站在宿舍樓下聽了會結他彈唱,鎮定自若的上樓回宿舍。
他上次讀大學還是十幾年前的事,如今重來一次,儘管覺得新鮮,可他畢竟比真正的少年郎要老成太多。
與仍然有點陌生的舍友聊了兩句,洗漱之後,楊銳仰躺在床上,閉目複習高數。
有點枯燥,但這能戳中他的興奮點。
思考題目的過程是重複、乾燥和機械的,但當思考的結果迸發出來的時候,快感又會濃烈、濕潤且餘韻不斷,進而支持他去思考下一道題目。
房間的燈開着,毛啟明和蔡桂農溜達去了,董志成照例在上鋪啃他的大饅頭和文學名著,邱夏饒有興致的與侯兵介紹北京,說:「胡同和大院不一樣。我和蔡桂農都是胡同出來的,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住胡同里的,爹媽要麼在工廠當工人,要麼在商店裏賣東西。不過,現在的胡同也有講究,都是一群一群,一夥一夥的年輕人,找不到工作,也沒地去,出門在外,你看到這樣的,就得注意一點。」
「北京這麼亂?」侯兵瘦高瘦高的,膽子卻小。
「不能說亂,就是混混多。和我們一般年紀的,如果沒考上學,現在都在家裏呆着呢,人找不到出路就只能在街面上轉悠,搶頂帽子,搶只鞋什麼的。」
侯兵下意識的摸摸腦袋,說:「搶帽子也不行啊,買頂帽子也挺多錢呢。」
「他們搶的都是軍帽什麼的,你又沒有。」
「那也不行啊。」侯兵對此很是在意:「北京怎麼也這樣?」
「找不到工作,只有讀書一條路,太單一了。另外,現在的工廠招工,都招自己的子弟,招一個系統的子弟,這不是變成世襲了嗎?我看這個制度,必須要改。」邱夏轉口說到了政治。
政治不僅邱夏喜歡,現在的學生都喜歡談論政治。聊政治聊理想聊奮鬥,是80年代大學生的主要聊天內容。80年代的中國,解決了吃飯問題,學生們不用餓肚子了,就不會像是70年代的學生那樣,整天考慮着怎麼弄吃的。80年代的學校,又是包分配的制度模式,學生們也就不用像是90年代那樣,沒事聊就業。
80年代的改革開放,給了制度創新的土壤,而學生們,是最敏感的群體。有了邱夏起頭,董志成都放下了名著,跟着聊了起來。
討論到激烈處,毛啟明從樓外回來了,獻寶似的拿出盤磁帶,說:「鄧麗君的新歌,你們聽過沒?」
幾個人齊搖頭,邱夏問:「你有錄音機嗎?拿什麼放啊。」
「看我借了什麼?」毛啟明從身後拿出一隻半臂長的大收音機出來,笑道:「我剛和戲劇社的人要的,明天就要還回去,咱們今天先聽。」
董志成立刻從上鋪跳了下來,幫着毛啟明將收音機插上,再裝好磁帶,又綿又靚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
大家不再討論政治,轉而討論起了音樂、文學和詩歌。
不一會子,其他宿舍的人也湧入了203,一盤磁帶被翻來覆去,翻來覆去的放。
音樂的聲音大,興奮的學生們的聲音就更大了,可楊銳卻很難融入這種狂熱的氣氛中去,當他知道未來是怎樣的,當他知道政治的慣性是何等的強大,他就很難再有投身政治的衝動了。
事實上,作為一名科研宅,楊銳的本性是相對平緩的,再考慮到明天就是難熬的軍訓開始日,楊銳悄然塞上自己的耳機,蜷縮起來睡了。
毛啟明注意到楊銳的動作,更是好奇的盯着他的耳機看了半天,還趁着上鋪的時候,觀察了他的隨身聽一番,才自顧自的去睡覺。
203宿舍鬧到了半夜兩三點,才徹底安靜下來,董志成迷迷糊糊的睡了幾個小時,就聽到震耳欲聾的哨子聲。
「都起床了,起床了!軍訓開始了啊!都機靈點兒。」
甭管睡醒沒睡醒的,全被輔導員和軍訓教官給喊了起來,董志成朦朦朧朧的還不想下床,就被教官一把揪了下來,唾沫星子洗臉:「想什麼呢,下面都集合了,不想穿衣服是吧?不穿衣服就光着下面集合。」
「媽的。」董志成明顯沒睡醒,罵了一句娘,開始穿衣服。
被罵的教官愣了一下,手裏的棍子都舉起來了,被輔導員給攔了下來。
教官猶豫片刻,罵罵咧咧的走了。
毛啟明碰碰董志成,道:「小心惹禍,得罪了教官可麻煩。」
董志成不在意的笑兩聲,然後才去柜子裏翻早發的軍裝,一股腦的套腦門上,再奔下樓去。
新生們用了半個小時被集中在了操場上,接着就是無休止的訓話和儀式。
昨天熬夜的,今早就了,昨天沒熬夜的,也是累的夠嗆。
等到下午開始站隊列的時候,的是真想死了,累的夠嗆的開始了。
楊銳的底子夠好,又天天鍛煉,倒也能堅持下來。別人站軍姿是放空玩走神,他站軍姿是複習高數,半個小時下來,不但不覺得無聊,心情還頗為爽利,只是腿腳有些酸脹。
等到休息的時候,董志成羨慕萬分的看着楊銳,說:「沒看出來,你這狀元郎,身體還這麼好。」
「你昨天要是不熬夜,今天也扛得住。」楊銳撇撇嘴。
「是啊,你說這還有半天,怎麼熬呢?」董志成一臉發愁。
「就想點開心的事好了。」老蔡介紹經驗。
「閉着眼睛想?」
「睜着啊,教官能讓你閉着眼,我給你說,你就看前面的大路,那麼多學姐來來往往的,多有意思啊。」老蔡摸着下巴,道:「還有提着熱水瓶的女生,一群一群的,看着怪有意思的,你多看一會,就不覺得累了。」
「我剛也看呢,就是有點奇怪啊,你說,咱們前面這條路,離鍋爐房還挺遠的,怎麼這麼多人女生,都提水從咱們前面過?」毛啟明也加入了進來,還找了個漏洞。
「提着熱水瓶的,只有女生,沒男生。」侯兵默默的給出了一個新答案。
幾個人被他們說的都看向前面的大路,果然是只有提着熱水瓶的女生路過,沒男生路過。
「女生宿舍離這邊近嗎?」董志成奇怪的問。
「反正,去打水不該走這條路。」毛啟明搖頭。
「休息時間到了,都集合了,都集合!」教官高喊了起來,也將眾人的議論給打斷了。
而在訓練場的另一側,參觀軍訓的學姐們依舊絡繹不絕,陽光、汗水和軍裝,讓訓練場充滿了令人好奇的荷爾蒙。
其中,高大帥氣的楊銳也被無數人給記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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