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死了,但不知道自己死了,以鬼魂的狀態仍舊重複着過去的生活。
張琨望了望天空,今天的陽光格外毒辣,張琨也不知為何,自己對那陽光充滿了恐懼,因為恐懼陽光,即使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他仍舊徘徊在一處陰暗角落無法回家。
咦?大清早的就下班了?
張琨覺得腦子有些渾沌,但他也沒理會那麼多,只是覺得下班了,自己就應該回家,但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回家的路,不論怎麼走,都有那毒辣的陽光跟隨自己。
「喂,你好啊。」
突然一個年輕男人湊過來,跟張琨打招呼。
「你……你好……」張琨有些發愣,似乎有種感覺,自己好久沒有說過話了。
打招呼的人正是樂謙,他發現張坤的神色有些疑惑,於是想了想,指着不遠處的那個墓園,比劃着問道:「哥們,你在這邊有沒有見過一個穿着紅衣服的小姑娘,大概這麼高……」
張琨茫然搖頭。
樂謙嘆了口氣,他原本是想探尋元元身世的,但可惜元元本身年紀太小,很多事情表述不清楚,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於是,打算在墓園附近尋找見過元元的鬼魂,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結果一路找出來,發現那個墓園詭異得竟然找不到半個鬼魂。
最後,才在墓園外面不遠處遇到了張琨。
樂謙想了想又問道:「好吧,那哥們,你有沒有什麼願望?」
張琨張了張嘴,聲音沙啞:「我想回家……」
「那怎麼不回去?」樂謙知道,有些鬼魂死後會被限制在死前位置的一定範圍,但眼前這個張琨,顯然是沒有被限制的。
張琨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好吧,那你家在哪?」樂謙問道。
「天河路天河小區四單元301……」張琨脫口而出。
樂謙想了想,又說道:「咱倆做筆交易怎麼樣?我是個送快遞的,可以把你當成快遞送回家,你回家之後呢,需要幫一尊雕像上柱香;交易公平合理,怎麼樣?」
張琨有些發愣:「好……」
樂謙說道:「你在這待着,不要亂跑,我一會回來接你。」
「不行,我要回家。」張琨茫然地說。
樂謙知道,跟這傢伙是講不了道理的,只好招招手,把張琨旁邊的地方也捅了個窟窿,讓陽光直射而下;這樣一來,有陽光困住張琨,這傢伙也就不會到處亂跑了。
阿傻跳出來問道:「為什麼不直接用拘魂瓶把他帶走?」
樂謙瞥了他一眼:「為了把元元帶出來,拘魂瓶已經被元元佔領了好吧?」
「切。」阿傻一臉的鄙視,「還不是你當初小氣,要是多買幾個拘魂瓶,現在就不用麻煩了吧?」
樂謙敲了他一下:「還不是怪你,非得買那麼多電池,搞得我當時差點沒錢買拘魂瓶了。」
阿傻問道:「那我們接下來做什麼?買拘魂瓶去?」
樂謙想了想,回答道:「不,先去張琨家。」
阿傻一愣:「去張琨家?為什麼?」
「智商!」樂謙把阿傻塞回背包,「智商不夠,自己回去悟!」
其實也沒什麼高深的,就是樂謙要買拘魂瓶的地方,那老闆懶得要死,上午從來不開門,現在哪裏買得到。——至於為什麼要去張琨家,那張琨的衣服款式和現在的人差別很大,倒更像是十多年前人們的穿着習慣。
十多年前,也就是說張琨死了十多年了,他口中的家,如今還在不在,實在是要打個問號的。
不管怎麼說,先看看最好。
倒是很幸運,十多年前的天河小區如今仍然存在,雖說這裏的居民樓十分陳舊,看起來有幾分破敗,但是樂謙還是很快找到了張琨口中的「四單元301」。
「咚咚咚!」
沒有門鈴,樂謙只好敲門,但敲了好一會也沒有人來開門。樂謙正有些奇怪,琢磨着是不是自己來的時間不對,這家人出門了。猶豫片刻,樂謙伸手又敲了幾下門。
「小伙子,別敲了。」樓下一位大媽喊道,「張教授一家去年搬家了。」
張教授?
姓張,這麼說來這裏應該就是張琨家的住所了;只是不知道大媽口中的「張教授」,究竟是張琨的父輩、兄弟,還是子侄。
一躍跳下樓梯,樂謙湊到大媽跟前,道:「阿姨,麻煩跟您問一下,您知道張教授一家現在搬去哪了嗎?」
「那我不知道。」大媽搖搖頭,說道:「不過這張教授說來也挺慘的,做了一輩子的好人,街坊鄰居哪個不稱讚;可惜呀,老了老了,沒兒沒女,身邊連個照看的人都沒有,一對老夫妻呀,現在也不知道搬到哪去了……」
樂謙一怔:「張教授夫妻倆無兒無女?」
大媽搖頭道:「要真是無兒無女倒也好了,張教授原本有個兒子,十多年前出車禍死了;後來張教授老兩口收養了個孫女,結果後來這孫女也落的個下落不明,你說他慘不慘?」
樂謙道了一聲:「張教授的兒子,可是叫張琨?」
「那我不記得了。」大媽搖搖頭,又打量起樂謙來,狐疑道:「我說你這小伙子,跑到我這打探張教授家的消息,該不會是什麼犯罪團伙踩點來了吧?我跟你說,張教授老倆口都是好人,我可不會出賣他……」
樂謙連連擺手:「那哪能啊,咱是新社會的四好青年,積極進取,樂觀向上,怎會是來踩點的。我呀,是早就聽說張教授的大名,特地來拜訪他,誰知不湊巧,他搬家了。」
大媽也好說話,一拍大腿:「那真是不湊巧,可惜我也不知道張教授搬家到哪去了,不然一定告訴你。」
「多謝阿姨,我先告辭了。」
樂謙轉身準備溜,如今不知道張教授搬家搬到哪裏去了,但好在還剩下那個房子,樂謙打算溜進去找找線索;若說是個修法者的話,大可施展遁術至今鑽進去,但樂謙哪會那個,不過他也有他的辦法。
繞到樓下,張教授家窗戶前。
樂謙見左右無人,便翻身而起,幾次輕輕點地,便躍到了窗前。
烈陽指!
右手兩根手指頓時變得通紅,樂謙兩指戳出,把那窗上的鎖戳了下來,然後就翻身跳進了屋內。
「我怎麼有種做賊的感覺?」阿傻吐槽道。
「開玩笑,哥這是積德行善,怎麼可能像做賊?」樂謙狠狠鄙視了阿傻一下,然後賊頭賊腦地往窗外觀望了一下,確定窗外仍舊一個人沒有,無人看見自己的舉動,這才放心打量起這個房間。
雖然搬走了,但屋內的家具仍舊未動。
樂謙落腳的地方是個客廳,電視柜上空空蕩蕩,而對面則擺着兩個老式沙發,沙發旁邊有一個古樸茶几,而後面則是一副青筍破土的水墨畫;仔細看了一眼,那畫的落款是。
張勁竹!
「這位張老教授,倒是取了個……呃……朝氣蓬勃的名字。」樂謙一時半會兒也沒找到什麼好的形容詞,結果朝氣蓬勃都上來了了。
樂謙是不懂字畫的,但是他懂雕刻,澹臺雨仙那尊雕像就是樂謙親手刻的;雕刻和字畫雖然類別不同,但至少也算都是藝術類的東西,樂謙站在青筍破土的畫前端詳了許久。
阿傻仔細瞅了半天:「謙哥,你看出什麼名堂了?」
「好畫啊好畫。」樂謙嘖嘖讚嘆。
阿傻一愣:「好在哪兒?」
「我哪知道好在哪兒,我又不是職業鑑定師。」樂謙敲了阿傻一下,語重心長地說:「阿傻呀,作為一台有自知之明的傻瓜式數碼相機,老大在這裝+逼的時候,你得學會捧場。」
阿傻淚奔而去。
在張教授家中搜索了一番,樂謙也沒找到什麼太有用的線索。
「嘿嘿,謙哥又失算了吧,找不到張教授,我看你這筆生意怎麼再做下去。」阿傻有些得意,現在只要能看見樂謙吃鱉的場面,都會讓他開心不已。
「你真以為我找不到啊。」樂謙仰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
阿傻一愣:「有線索了?」
「噥。」樂謙用下巴點了點整個房間,「剛才那位大媽說什麼?去年搬走的,但你有沒有發現,整個房間內都找不到什麼灰塵,這裏像是一年沒有人住嗎?一定是有人經常回來收拾屋子,只要在這守株待兔等幾天,遲早能等到人吧。」
「誰說沒有灰塵?」阿傻鑽到沙發下面,在角落裏摳出來薄薄一層灰。
「智商方面,我感到一種深深的優越感。」
樂謙翻翻白眼,不再搭理他。卻聽見樓下傳來那大媽的聲音,於是對阿傻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準備聽一聽樓下的聲音。——不管怎麼說,樂謙也是一修士,就算不釋放神識,這麼近距離偷聽點聲音還是沒問題的。
「張教授回來啦。」那大媽的聲音極為響亮,「張教授,我跟您說,剛才呀,來了一個賊,跑到您家門前踩點,被我這火眼金睛呀,一眼就給識破了,他非要問您家的新地址,我哪能告訴他,這不,三言兩語給糊弄過去了。」
樂謙很是無奈,感情自己真被當成賊了。
只聽那張教授和大媽寒暄了一下,說道:「我就是收拾一下屋子,一會還要趕回去……」
似乎那張教授年紀挺大,但說起話來中氣十足,看來這身子還硬朗得很。正說着,那張教授的聲音越來越近,顯然是準備要上樓開門了。
樂謙正準備跳窗出去,卻發現樓下人來人往,此時自己若是跳出去,只怕瞬間就會變成萬眾矚目的對象。略微想了想,關上了窗戶,這種情況下還是在張教授家裏躲一躲更好。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跟張教授攤牌說張琨的事情,但轉念一想,自己平白無故出現他家裏,怎麼看怎麼可疑,人家萬一不相信,自己暫時又拿不出證據來,豈不更惹麻煩?
想到這,樂謙都覺得自己的思維有點像賊了。
咱不是賊不是賊不賊,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
咔嚓!
當鑰匙開門的剎那,樂謙徹底躲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樂謙也是一修士,真要躲起來那也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就能發現的,收斂氣息,轉換身形,藏到了一處角落裏。
神識緩緩探出,迅速鎖定在了進門的張教授身上。
神識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在修煉者中甚至有人稱之為是直覺之後的「第七感官」,也稱為靈覺。所謂靈覺,是修士通過自身魂魄或者元神對身邊種種氣息的感知,普通人也有,只不過神識極弱,難以捕捉;魂魄或者元神越強大的修士,便能感知得越廣越細膩;例如之前樂謙面對貓妖的時候,神識感知就要比那貓妖廣,雖說神識強不一定代表實力強,但卻足夠說明樂謙的元神面對貓妖的魂魄處於絕對壓制的狀態。
就像樂謙現在這樣,雖然因為躲在角落裏面,看不見張教授,但卻能清晰感知到張教授的一舉一動。
張勁竹教授走到窗前,向外面望了望。
樂謙清楚知道自己把窗戶原樣關閉起來,雖說窗戶上仍舊留下了烈陽指的破壞痕跡,那痕跡畢竟不大,想來張教授一雙凡人肉眼,還不會輕易察覺到。
又感覺那張教授坐在沙發上,泡了一壺茶,淡淡茶香迅速瀰漫在整個空間裏。
阿傻有些好奇,這教授到底在幹嘛?
「還不出來嗎?」張勁竹的聲音第一次在耳畔響起。
略微一怔,難道這張教授也是修真之人,能看破自己的藏身之所?不,應該不可能,若是張教授也是修真者,那他兒子的魂魄不會淪落到在外面徘徊十多年而不得。
「我雖然不知道你藏在了哪……但是我知道,我的家裏現在還有一個人。」張勁竹頓了一下,說着,那他竟笑了起來,「藏起來的小賊呀,你要相信一位教授的直覺啊。」
張教授的笑聲很平和,似乎他不是在抓賊,而是在和你面對面談笑風生。
張勁竹繼續道:「好了,總之一個能從窗戶爬進我家裏的人,估計我這老頭子也打不過。況且,我也沒看見你長得什麼樣,你也不需要擔心我以後去警察那兒舉報你……」
「既然你知道藏起來,那證明你還是有些羞恥心的,懂羞恥,便有救。家裏你不用找了,這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這邊給你留下五百塊錢,以後尋份正經營生……」
「瞧瞧,偷雞摸狗這行業風險多大,搞不好就遇到我這麼個窮鬼,一分錢撈不着不說,還被嚇唬一場。」
那老先生笑了幾聲,竟在茶几上留下五百塊錢,鎖上門,轉身離去了。
他倒是也不管「賊」怎麼出去。
過了許久,樂謙才從角落裏面鑽出來,一臉窘迫地看着桌上那五百塊錢。
「嘿,謙哥你這次慘了,真的被當成賊;哈哈,那老教授也是個妙人,竟然勸你向善,還留下五百塊錢。」阿傻一臉的得意,終於真真切切地見到樂謙吃鱉的場景,頓時開心得上竄下跳。
樂謙摸着鼻子:「說起來,這老先生確實是個好人,只可惜這好人過得確實慘了些。」
親兒子死了,干孫女丟了。這老教授竟然還能有這麼灑脫的心態,真是讓許多修真者望塵莫及。
阿傻蹦蹦跳跳地過來,問道:「謙哥,那五百塊錢怎麼辦,咱拿走去買幾塊大容量電池怎麼樣?」
「嘭!」
又是樂謙的一記暴栗:「電池電池電池!你就知道電池……那錢怎麼能動,動了就真成賊了。咱們不是賊不是賊不是賊不是賊不是賊,重要的事情必須說五遍!」
阿傻揉着腦袋,似乎很痛的樣子:「那謙哥,咱們接下來做什麼?」
樂謙擺擺手:「跟蹤張教授,查一查他的新地址;不然怎麼把他兒子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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