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那些事兒 第一百六十三章【攻堅戰】

    從高歡圍城到無奈撤軍,前後五十日,出動兵力十五萬之多,雙方一個攻堅,一個據守,上演了歷史上最經典的一次攻防戰。

    宇文泰以韋孝寬勛重,遣尚書長孫紹遠為大使,大行台左丞王悅為副使,慰問韋孝寬及玉壁守將,同時校定勛人。

    韋孝寬以功榮升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建忠公。

    但是,韋孝寬還有撒手鐧,高歡的悲劇仍未結束。

    逼走高歡後,韋孝寬沒有就此罷休,他利用自己的間諜網在東魏控制區到處放出流言說高歡已經歸天,並且死於玉壁定功弩,傳得如此具體,讓人不得不信,高歡是誰?東魏的實際控制人,東魏兩千萬人民的主心骨,這不塌天了,東魏上下人心惶惶。

    流言傳到晉陽,高歡非常不安,為了消除這些不良影響,他只好忍住病痛出來露面,在軍營內會見了東魏的主要督將們。

    會面後,高歡宴請了大家,趁着酒興,斛律金高歌一曲部族歌謠《敕勒川》,眾人和唱,整個軍營籠罩在一片悲壯、蒼涼的氣氛中。

    &曲悲歌敕勒川,當時神武已悽然。」(元代王惲的《玉壁懷古》,神武為北齊建國後為高歡上的諡號)

    公元547年正月,高歡撒手歸天,臨走對兒子高澄交代了後事,自言平生唯一遺憾的是當初沒有聽陳元康的話一鼓作氣滅了黑獺,同時讓兒子堤防侯景,不過對於侯景。高歡也給高澄留下了應急預案,原來這麼多年他一直壓制慕容紹宗為的就是自己身後。可以讓高澄啟用他來對抗侯景,放眼天下。能夠製得住侯景的,除了高歡自己也只有慕容紹宗了。

    高歡的死打破了東魏權力架構的平衡,二十出頭的高澄能壓得住那些創業元老嗎,這是個問號。

    為了穩定局勢,高澄秘不發喪。

    東魏的文臣武將們猶疑不定。

    清河崔甗大嘴巴一張,黃口小兒能擔當大任嗎?崔甗是追隨高歡信都建義的山東大族元老,廢節閔帝大半來自他的主意,他的看法代表了東魏高層文官們的疑慮。

    河南大行台侯景很早前就曾經光明正大地跟司馬子如說:高王嘛,咱服氣。至於鮮卑小兒當家,哼哼。

    所以,高歡扔給高澄的不是江山,是火爐,稍有不慎就能把高澄給烤死。

    而在關中,宇文泰的心情也很糟糕,原來自己最知己最得力的助手蘇綽去世了,蘇綽自從昆明湖追隨宇文泰以來,十幾年間可謂兢兢業業恪盡職守。幫助宇文泰制定規章制度,行國富民強之法,西魏有今天的局面,蘇令綽可謂功居第一。

    就在宇文泰從邙山大敗的陰影中走出來。躊躇滿志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蘇綽卻因勞累過度得了嚴重的肺病,早早魂歸天國了。

    發喪之日。宇文泰帶領群公徒步送出華州郭門外,祭酒道:尚書平生做事。妻子兄弟不知道的,我都知道。你知我心。我懂你意,正要一起平定天下,不幸舍我而去,奈何奈何!

    說到傷心處,不禁放生大哭,不覺酒杯落地。

    蘇綽生性節儉樸素,不治產業,家無餘財,常以天下為己任。與宇文泰推心置腹,親密無間,宇文泰出遊的時候,常常將空白公文蓋好大印留給蘇綽,遇事可隨機處置,只要回來告訴宇文泰一聲就可以了。

    沒有了蘇綽的參謀,宇文泰要獨自面對高歡之死帶來的變化了。

    當然,他最希望的就是,高歡死後黃口小兒高澄壓不住局面,東魏陷入混亂,果然如此,那自然是西魏的幸事。

    接下來的局勢會如何演化呢?

    侯景來降

    高澄本人漢化程度較高,人也聰明,加上跟着高歡從政十來年,具有了較高的政治素養和鬥爭經驗。

    他早在入京輔政的時候就把親信崔季舒安插在孝靜帝身邊監視皇帝的一舉一動,皇帝什麼事都由崔季舒安排,元善見戲稱崔季舒是他的奶媽。

    高歡雖然死了,消息一直封鎖着,他要安定人心,他還想解決掉侯景這塊心病。

    高澄曾經試着騙侯景回京卻被侯景識破,侯景預感高歡一定出事了,他不能坐以待斃,所以秘密做起了準備,一旦朝廷發佈高歡的死訊便跟高澄攤牌。

    等了一陣,仍然沒有高歡的消息,但是軍中、朝中擁護高澄的勢力越來越強大,他終於忍不住了,決定以河南十三州歸附關西。

    然而,高歡既然敢放手讓侯景掌控河南,實際上早就佈下了多顆棋子,侯景忠於高家,大家都是他的忠實部下,侯景如果有異志,他們就是牽制侯景的力量。

    一個不該站出來的人居然站出來支持侯景,他是司馬子如的侄子穎州刺史司馬世雲,他也成為唯一主動追隨侯景的河南刺史。

    侯景又用坑蒙拐騙的手段綁架了豫州、襄州、廣州三州刺史,將自己的指揮部設在穎州,他知道西兗州刺史邢子才是高歡的人,一定不會隨自己造反,所以他要計取西兗。

    二百名忠於侯景的士兵暗藏兵器趁着日暮進入西兗州州城。

    然而,西兗州刺史邢子才位列大魏三大才子之列,為人警覺性很高,城內突然來了這麼多陌生面孔他就覺得不正常,抓起來一問才知道侯景已經叛變,他立即傳檄東方各州告訴大家侯景已反,各州加強警戒不要上當受騙。

    名義上是河南十三州的軍政首長,實際只能控制四州之地的侯景鬱悶了,看看四周敵人如虎狼環伺,一向以計謀著稱的他知道自己鬧獨立資本不夠,要跟鮮卑小兒都下去必須藉助外力。按照既定計劃向宇文泰投誠吧,也許宇文泰能給他派援兵。手裏有了人,河南自然不在話下。

    於是。侯景遣人到長安報捷,西魏朝廷自然喜出望外,侯景的政治影響比高仲密可高多了,所以宇文泰毫不吝惜官帽,讓魏帝元寶炬加封侯景為太傅、河南道行台、上谷郡公,不久又加大將軍銜。

    官加了不少,侯景並不滿意,自己在東魏任司徒**河南,現在自己缺的不是官帽是糧草人馬。顯然,西魏方面並沒有這方面的意思。

    不能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侯景深諳此道,他可不想在一棵樹上吊死。

    於是,侯景又派人到江南面見梁帝蕭衍表示以河南十三州歸附,蕭衍也搞不清楚侯景對河南十三州的控制力到底有多大,但是,顯然這是一個興兵北伐的重大契機,佛門天子蕭衍高興地昏了頭。以侯景為大將軍、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諸軍事、大行台。

    蕭衍比宇文泰厚道多了,既然侯景歸順了就是自己人,他還真沒拿侯景當外人,封官之後立即派司州刺史羊鴉人等將兵三萬帶糧草趨豫州州城懸瓠接應侯景。

    鄴城方面反應也很快。

    司空韓軌奉命領軍討伐。侯景從來沒拿正眼瞧過韓軌,這傢伙,不過一個喜歡啃羊腸子的傢伙罷了。當然。侯景一向自恃肚子裏彎彎繞多,東魏督將除了慕容紹宗誰也沒入他的法眼。包括高敖曹、彭樂這些知名猛將。

    雖然如此,面對氣勢洶洶的鮮卑鐵騎。侯景不得不審視自己手裏的這點兵馬,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咱的謀略再牛,也得有人執行啊。

    南朝離得遠,遠水解不了近渴,侯景決定先向宇文泰求援,同時派人將自己的苦衷向梁朝訴說以求得梁朝的諒解,向西邊求援不過是權宜之計,我的心是梁朝的。

    侯景很清楚,對付宇文泰這樣的老江湖,空口許諾不管用,前者自己舉河南投降,西魏方面除了加官進爵,實質性的東西如糧草、兵馬一個大子也不捨得出。

    侯景有辦法,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得出點血!所以他向宇文泰許諾,只要西軍肯來救援,自己願意割讓東荊州、北兗州、魯陽、長社四城。

    這就意味着,西魏可以有效控制四城之地,可以繞過侯景直轄,這個誘惑不可謂不大。


    球再一次踢到長安。

    宇文泰跟東魏實在是打怕了,高仲密投降引起的邙山大敗殷鑑不遠,所以饒是一個大餡餅放在眼前,他仍然不得不慎重考慮餡餅是不是有毒是不是誘餌。

    元寶炬召集群臣公議。

    想不到,這次西魏文武眾臣的觀點出奇地一致,他們都贊同老謀深算的尚書左僕射于謹的觀點。

    于謹認為侯景為人太過奸詐,對付這樣的人,加官許願沒問題,但是第一不能出錢,第二不能出兵。

    否則,賠了夫人又折兵,那就太不划算了。

    按照于謹的建議等同於放棄侯景,因為侯景之所以歸順歸根到底還是希望依靠西魏對抗東魏,如果自己實力足夠大,直接割據河南稱王就是。

    既然做不到侯景滿意,這事就放一放,拖一拖再說。

    見長安方面態度不明朗,侯景還沒有做出反應,遠在荊州的王思政着急了。

    王思政在荊州任上已經幹了三年多年,在這裏樹立了很高的聲望。他剛來那會,魯陽城城的護城河年久失修,他讓手下都督藺小歡監督工匠們修繕,沒想到挖出了三十斤黃金,藺小歡知道王刺史為官清廉,家裏窮,黃金是天賜之物,算不上公帑,所以夜裏偷偷給他送到家中,讓王思政補貼家用,王思政收下了。

    讓藺小歡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天剛亮,王思政就召集荊州各級官員到刺史府議事,告訴大家昨天修護城河挖溝挖出了金子,金子就這麼多,咱們做臣子的不能私吞,還是交給朝廷定奪。

    三十斤金子被封好送到長安,宇文泰很感動,下令有關方面對王思政通令嘉獎,一次性賞賜二十萬錢。

    王思政是一個公而忘私的人,所以,荊州士庶對他很欽佩。荊州在他的治理下各項事業蒸蒸日上。

    有他坐鎮魯陽,侯景與他對峙多年究竟奈何不得。當然,王思政雖然守城有餘。也無法突破侯景的防線。

    現在,對頭突然轉向。

    這可是上天送給朝廷收復河南地的一個大好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長安公卿不了解河南局勢坐而論道,他們這是貽誤戰機!王思政顧不得請示長安同意,立即率荊州兵步騎萬餘離開魯陽向潁州的陽翟進發。

    事實上,如果請示,被駁回的可能性機會百分百,王思政決定先斬後奏做成既成事實。我一心為國,只要河南歸於國家,即使朝廷問罪我也心甘情願!

    按照朝廷的制度,地方大員不經朝廷統一擅自出兵是大罪。不過,宇文泰似乎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從內心而言宇文泰是一百個願意出兵河南,誘惑實在是太大了,但是群公的顧慮也不能不考慮,所以他一直讓這件事拖着沒做最後決定。

    現在。既然王思政行動了,宇文泰便有了出兵的藉口,咱們不能眼睜睜看着王思政一個人去戰鬥吧。

    宇文泰派太尉李弼、開府儀同三司趙貴率兵一萬趕赴潁川協助王思政,王思政的行動具有了合法性。

    東魏大將韓軌見西魏兩路大軍浩浩蕩蕩殺來。立即撤圍北走,侯景得到了喘息的時間。

    潁川得救了,為了對西魏眾將的幫忙表示感謝。侯景邀請李弼、趙貴到長社城中一敘,大家過去曾經是同事。見見面敘敘舊也是應該的,但是同樣的老江湖趙貴懷疑侯景的動機。隨便找個藉口推辭不入。

    事實上,侯景果然在打趙貴兵馬的主意。

    趙貴也不是善茬,于謹等一般大臣不是擔心侯景鬧亂子嗎?如果邀請侯景到軍中,幾個武士就把侯景收拾了,看他還怎麼作亂。

    等趙貴把這個想法跟李弼一通氣,李弼堅決反對,為什麼?河南還要靠侯景維持,畢竟人家在當地混了這麼多年,群眾基礎深厚,倘若侯景突然掛了,不但道義上說不過去,相反卻無形中幫助東魏去除了一大隱患。

    咱們領長安的薪水卻幫鄴城幹活,這樣的事打死也不做!

    趙貴聽李弼所言有理,就此打消了圖謀侯景的主意。

    這時候,梁朝派出的援軍羊鴉仁的兵馬到了汝水,再往前就是西魏軍駐地,沒有接到長安的指令,趙貴、李弼不想跟梁軍起衝突,不管怎麼說,大家雖然各為其主>

    當前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就是援助侯景,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就是東魏。

    既然沒有同梁朝開戰的義務,為了避免同友軍發生摩擦,趙貴、李弼主動撤軍退走。

    李弼、趙貴剛走,王思政便到了潁川,侯景將其迎入長社,王思政也不客氣,直接接管了潁川的防務,一下把侯景放在了刀俎之肉的位置,侯景看見王思政心裏直發毛,王思政每一件事都做得光明正大,都做得讓你挑不出毛病,但人家明明就是在架空自己,侯景害怕了,不想陪王思政玩了,便藉口擴張地盤帶着自己的部曲離開潁川回到懸瓠。

    侯景越想越不對味,李弼趙貴伸了一頭又走了,王思政又不好惹,於是又派人到長安面見宇文泰請求再發援兵。

    趙貴、李弼、王思政等人咱指揮不動,麻煩給派些聽話的人好吧?

    宇文泰果然降低了援兵級別,令同軌防主韋法保、都督賀蘭願德前往。

    看到宇文泰完全相信了侯景,一撥一撥的派人去,大行台左丞王悅着急了:侯景跟高歡是什麼關係,沒有發跡的時候就在一塊,後來有了君臣之分,做了上將軍,職重台司,位高權重,高歡待他不薄,可是高歡剛死就馬上叛亂,這說明他想要的還要大,恐怕終不能屈居人下,他能背叛高氏,又哪裏會忠心於朝廷,現在派兵給他,恐怕將來會遭到天下人的笑話。

    怎麼不早說呢?命令已經下達了。

    羊丟了,趕緊補牢吧。

    宇文泰聽王悅言之有理,追悔莫及,當即派人追還韋法保,同時派人召侯景到長安。

    兄弟大才,應該到朝廷負責全面工作。

    騙人呢,鬼才相信,調虎離山吧。

    聰明人交手算的都是明白賬,否則稀里糊塗做了刀下鬼還不知道。

    侯景知道跟宇文泰攤牌時間已經近了,他想趁着現在維持表面和氣的時候儘可能賺一點,所以又開始打韋法保、賀蘭願德的主意。

    韋法保能上當嗎?

    侯景南叛

    侯景很快便跟韋法保、賀蘭願德等開西魏將軍們混熟了,他常常帶着三兩個人就去西魏大營串門,顯得自己是那麼的心胸坦蕩,這一招還真迷惑了不少人,很多將軍都真的把他當做了自己人,關係越來越親密無間,其中西魏大將任約跟侯景越走越近,同侯景接觸越多就越佩服侯景,不覺間已經成了侯景的鐵杆粉絲。

    關鍵時刻,還有保持清醒的人,韋法保的同軌防長史裴寬就是個明白人。

    裴寬當年追隨獨孤信經營洛陽,差點受韋子粲案的牽連。

    當時汾州刺史韋子粲遭到東魏大軍圍困後投降,氣得宇文泰將他在關中的兄弟們全部捉拿問罪,居住在洛陽的韋子粲的侄子韋爽投奔裴寬,裴寬將他藏了起來。

    後來,西魏大赦,有消息說韋爽也在免罪之列,於是韋爽便露面了,沒想到宇文泰並沒有打算放過他,於是他的復出變成了自投羅網,提到審訊室一審,牽出了窩藏犯裴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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