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長孫稚是統帥,但行軍路線和作戰方案是朝廷總參謀部事先擬定好的,長孫稚要做的就是不折不扣地執行。西征大軍開到弘農,按照預定方案接下來的任務是攻打潼關。
但是,楊侃對這個方案提出異議:潼關險要易守難攻,不如北取蒲坂,從那邊的渡口過河,先解華州之圍,華州一下,就等於直接繞到了潼關的後面,潼關通往長安的道路一旦切斷,被斷了後路的賊兵必定人心惶惶望風潰散,兩地平定,長安便不攻自破了。
長孫稚贊同楊侃所言,不過,他也有顧慮,河東叛軍勢力不小,領頭的薛修義曾經在自己手下幹過,是一員有勇有謀的幹將,不太容易對付。
另外,自己的任務是平定關中,河東的事朝廷另有處分,如果不小心陷入河東戰事,朝廷是要怪罪的。所以,長孫稚對楊侃道:「河東有二薛叛軍,佔據鹽池的薛修義我是知道的,當初他曾經隨我討伐正平郡叛蜀,功居第一,當真不可小覷。
朝廷派出討伐河東的都督宗正珍孫被他們困住不能前進半步,所以此計太過兇險。」楊侃笑道:「宗正珍孫不過一介武夫,他哪裏懂得行軍打仗的計謀。
河東郡駐地在黃河邊上,薛修義的人都來自郡東,現在跟着他到郡西作戰,把父母妻子留在家裏,官兵一到,他們能不掛念自己的家人嗎?如此軍心必散,一定會望風而逃的。」
楊侃善謀劃口才又好,一番話說得長孫承業連連稱是。其實。長孫稚早已對河東郡垂涎三尺,原來河東郡有鹽池。那可稱得上一塊肥肉。
過去鹽都是官府授權經營,掙的是高額壟斷利潤。那麼多人冒着殺頭的危險去販賣私鹽也間接證明了這個行業的誘人利潤。
如果把鹽池奪回來,鹽稅足夠軍用。朝廷雖然派宗正珍孫解河東之圍,單這小子勞而無功,遲遲不能奏功,雖然長孫稚的主要任務是奪回潼關進攻蕭寶夤叛軍,但是,根據過往的經驗,攻打河東如果勝利了一俊遮百丑什麼都好說,當然如果失敗了朝廷一定會加罪的。
長孫稚一直在權衡這裏面的厲害關係。不過。按照楊侃的說法一切問題突然變得不是問題了,為什麼?
因為按照楊侃的戰略規劃,奪河東實質上是曲線奪潼關,作為潼關戰役的一部分,那麼意義自然不同。為了進一步堅定長孫稚的信心,楊侃慨然道:公倘若覺得我的計策可行,我願做先鋒。
長孫稚終於下定決心決定按照楊侃的計策行事,令兒子長孫子彥同楊侃一起率騎兵先行渡河北上。
騎兵的好處就是機動性強,適合長途奔襲。以出其不意往往奏效,果然,河東叛軍並沒有想到台軍會自弘農渡河北上,台軍以勢如破竹之勢插入河東地盤。
楊侃很快佔據了石錐壁。與薛修義大軍對壘,但是楊侃心裏清楚,自己這點兵力要真跟薛修義決戰。不是沒有把握,簡直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薛修義確非泛泛之輩。他出身河東薛氏大族,當年曾經隨元顥西征。途中接到朝廷的詔命,能招募三千人參與平叛的人可以授官別將,薛修義心動了,於是辭別元顥回到了河東老家,一下子就劃拉了七千人,朝廷也不失信,當即提升他為假安北將軍、西道別將,後又隨長孫稚平定蜀賊有功拜龍門鎮將。
等薛鳳賢響應關西叛軍起事,一直以為做一個小小的鎮將不是理想的薛修義突然不想跟朝廷混了,便舉旗自立,號稱黃鉞大將軍,佔據河東鹽池,引軍攻打蒲坂,要在河東建立自己的獨立王國。所以對付薛修義這樣有群眾基礎的土豪,決不能硬碰硬。
身為弘農人,楊侃對河東風土民情非常熟悉,他了解河東百姓的心理,他知道河東叛軍的出身,知道這些人造反的緣由,知道如何對付他們,所以心中早有一計,對戰事已然成竹在胸。
楊侃在河東郡貼出了安民告示:我們頓軍此處等待步兵過來,同時觀察民情的向背。
倘若各村願意投降的,只要派人來說一聲,等台軍舉三烽火,各村也響應舉火,表明你們這些村子跟朝廷一條心。
沒有點火的,就是反叛,台軍將對這些村子實施燒殺搶三光政策,搶下的財務一律充公作為賞賜軍中將士所用。
官軍的佈告很快傳遍了附近各個村落,整個河東都震動了,點火意味着平安,不點火的就被屠村,管他投不投降先點火過了這一關再說。於是當夜河東各村都隨着楊侃的烽火點起火來。
霎間,整個河東火光亮遍數百里,包圍蒲坂的叛軍驚呆了,他們以為火光是朝廷平叛大軍的營火,如今但見整個河東數百里都是台軍的營盤,朝廷這是出動了多少軍隊啊,大抵沒有百萬之眾是沒有這個效果,如此一來真可謂人人膽顫,個個心驚,哪裏還有心思圍城,大家還掛念家中妻兒的安危,所以開小差往家跑的人越來越多,薛修義的大軍竟然就這樣潰散了。
不戰而屈人之兵,一切都在楊侃謀劃和掌控中。薛修義徹底服了,官軍一箭未放僅憑几張薄紙竟然摧毀了自己的數萬大軍,真是牛人啊,佩服!佩服!
無奈薛修義只好向楊侃請降,為了爭取立功好好表現,他又修書一封給薛鳳賢曉以利害,勸薛鳳賢及早投降以免累及河東父老,薛鳳賢見黃鉞大將軍這麼快就認栽了,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自己肯定不是官軍的對手,決定不再以卵擊石做無謂的犧牲了,於是宣佈投降,就這樣河東解圍。叛亂平定。
長孫稚佔據了夢寐以求的鹽池,就在他興高采烈準備從鹽池大把撈錢的時候。朝廷聖旨到,竟然取消鹽池的鹽稅。長孫稚很鬱悶。但他很快作出了決定,一面繼續經營鹽業,該收錢收錢,一面給朝廷上書說明繼續徵收鹽稅的必要性。
目前河北戰亂,關西大亂,用錢的地方太多了,現在朝廷入不敷出,上哪能弄到錢?如果沒有錢,各路平叛軍隊吃什麼?沒飯吃的官軍一定會演化為土匪強盜。這個道理大家懂的。
長孫稚的見解無疑是正確的,朝廷現在真的沒錢了,不久前,為了平定關西叛亂,朝廷甚至頒佈了賣官賞格,輸粟米到瀛、定、岐、雍四州者,官斗二百斛賞一階;入二華州者,五百石賞一階。
不限多少,粟畢授官。價格不可謂不合理。但收效甚微,戰亂頻仍,官帽子不值錢了,賠本的買賣有幾個願意做?
所以。朝廷對長孫稚的行為只能選擇默認。楊侃從容渡河解了華州之圍,越過華州就相當於繞到了潼關的後面。
潼關守將郭子恢見被抄了後路,也棄關逃奔長安。長孫稚佔據了潼關,以楊侃為大都督鎮守。楊侃以韋孝寬為司馬。楊侃對韋孝寬的才能非常欣賞,將他招為女婿。
安排好潼關的事。長孫稚帶着鐵小兒們繼續西行,大軍浩浩蕩蕩向長安進發。
一場硬仗近在眼前,長孫稚做好了準備,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還沒等長孫稚大軍開到長安,蕭寶夤已經脫下龍袍棄城逃跑了。在政府軍打敗包圍華州的叛軍攻取潼關的同時,雍州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在雍州北地郡的馬祗柵,由北地郡豪傑毛鴻遠、毛鴻賓兄弟領導的鄉兵武裝打出了討伐蕭寶夤的旗號,當地的氐人、羌人紛紛加入,反蕭勢力空前強大,引起了蕭寶夤的高度重視。
毛家世為北地豪族,到毛鴻遠這輩,兄弟三人並為豪傑。毛鴻遠名遐,少年任俠,多智謀,作為富二代,守着祖上留下的不菲財富,他卻一點也沒有炫富的虛榮,吃穿也不講究,可鄉間誰家有困難,一定不吝錢財出手接濟,跟中書郎檀翥、尚書郎公孫范等交情匪淺,在鄉人中威望很高。
鴻遠的弟弟鴻賓,天生異相,大鼻子大眼,身體肥壯粗黑,一付黑煞神模樣,加上他膽略騎射過人,氐人、羌人們都很畏懼他,把他看做自然的領袖。
毛鴻賓跟他哥一樣輕財好施,雖然毛遐出任咸陽都督府長史成為兄弟們中第一個當官的,而毛鴻賓的名望實在毛遐之上。他們另一個弟弟毛鴻顯也是勁悍多力,亦為一時豪傑。
蕭寶夤兵敗涇州的時候,長安附近人心搖動,毛遐擔心家人遂棄官返鄉,同毛鴻賓一起聚集鄉人武裝自保。
高平叛軍頭子宿勤明達的弟弟烏過仁抄略北地,被万俟丑奴偽政權封為京兆王,鴻遠兄弟迫於形勢暫時投入叛軍。不久,楊侃率軍討伐,毛家兄弟立即反正,將烏過仁當做見面禮歸順了楊侃。
孰料世事無常,台軍主帥蕭寶夤竟然自立為帝,建立了反動政府,長安附近的督將們開始站隊了,別將盧祖遷、都督郭子恢、長安人侯終德等成為蕭齊政權的中堅力量,都督南平王元仲冏因反對蕭寶夤被砍了腦袋,毛氏兄弟傻眼了,難道要再次造反?
思量再三,毛氏兄弟決定這一次要堅定地站在政府一邊,於是率領胡漢舉起了討伐寶夤的旗幟,跟蕭寶夤劃清了界限。蕭寶夤派盧祖遷迎戰,被毛遐所殺。
盧祖遷作為大魏名將,曾經將高平王胡琛打得落荒而逃,但這一次跟錯了主子,最終落了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與他相比,崔延伯、崔模、伊罋生等人雖然也死在關西戰場,但他們為國盡忠,死得其所,身後還有封贈惠及子孫。
盧祖遷兵敗被殺的消息傳到長安的時候,蕭寶夤正忙着在南郊祭天,齊皇帝的臉當時就變色了,祭天大典匆匆收場,甚至來不及整頓儀仗隊伍,參加祭祀的人們如亂軍一般匆忙返回城裏。
事情總得解決,蕭寶夤又遣侯終德前往抵禦毛遐,本指望用當地人可以獲得更多的群眾支持,未曾料到侯終德聽到潼關、華州失利的消息後竟然陣前倒戈,率軍回長安準備擒拿蕭寶夤。怨我侯終德背恩棄義嗎?
本來跟着你造反就是為了榮華富貴,現在別說富貴,就是吃飯的傢伙也難保了,憑什麼讓我為你殉葬,為了自保也只好借陛下一用,將功抵罪或可有一線生機。
侯終德大軍殺到白門,蕭寶夤才知道部下已經調轉箭頭指向自己,於是匆忙組織左右抵抗,可派出去征戰的都是精銳,城中守衛力量已經相當薄弱,長安守軍一戰即潰,蕭寶夤無奈帶老婆南陽長公主、少子及部下百餘騎從長安後門出逃,投奔高平的万俟丑奴去了。
百日天子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短命的齊朝如曇花一現,其實,在南北朝的混亂形勢下,世家大族的力量是任何一個有野心的帝王所無法忽略的,一個政權要生存下去必須取得那些根深葉茂的大族們的支持,他們代表了群眾基礎,而蕭寶夤稱帝的時候關中大族基本採取了不合作態度,望族韋氏子弟韋孝寬還請纓出征討伐寶夤,所以,從開始稱帝就註定了蕭寶夤的失敗。
同樣,万俟丑奴之所以橫行關右,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秦、原、豳州一帶胡人密度很高,而且他們跟六鎮人一樣一直對朝廷不滿,換句話說,高平軍的群眾基礎還是很深厚的。万俟丑奴以蕭寶夤為太傅,關西叛軍集結在万俟丑奴周圍,長孫稚平叛有功,被授予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兼尚書僕射、西道行台鎮守長安,阻止關隴叛軍東進。毛鴻遠兄弟也受到朝廷通令嘉獎。毛遐被授予南幽州刺史,進爵為伯。毛鴻賓拜岐州刺史、散騎常侍、開國縣侯。
不久,又將北地郡升格為北雍州,以毛鴻賓為刺史。不久,孝明帝下令將北地郡升格為北雍州,以毛鴻賓為刺史。以長孫稚的能力,雖不能進一步擴大戰果消滅高平軍,但守住雍州切斷關中至洛陽的通道是沒有問題的。官軍、叛軍各自在實際控制區內保境安民,倒也相安無事。
西邊的戰事又一次平靜下來。但是,蕭寶夤叛亂的平定並沒有給洛陽帶來多少喜慶,畢竟蕭寶夤只是一個插曲,關隴的叛亂一如既往,而在蕭寶夤造反前幾個月,河北又亂成了一鍋粥,甚至,連宗室親王也開始倒戈加入了反叛的隊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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