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這也是個不錯的地方。夜香城附近的靜安城自四大古國時期開始,便是一個令人嚮往的好地方。這裏依山傍水,風景秀麗,最難得是清靜。唯一的不便之處便是太過清靜,因為此城位於山中,除了青俠峰之外,還有一片青雲山將其包圍。這也就意味着,進城難、出城難,來往都需要行走山路,幾乎沒有大路可以通行,就連稍微寬敞一點兒的馬車也無法通過。所以居住在此的人多半是選擇避世的文人和武林人士,方才聽他們說這裏住的是位大戶人家的小妾,青嵐還稍稍遲疑了一下,心想此處難道也成為有錢人的庇護地了嗎?
不過這樣想也不奇怪。財能招禍,有錢人的麻煩比常人更多,躲在這裏也不奇怪。
可既然是避世,妾室和主人家住在不同的宅子裏,那還真是奇了。除非,入住靜安城的只有這幾位公子提到的美人妾室……
過了一會兒,青嵐和雪絨絨又聽大堂中徘徊的藍衣公子問那白衣少年:「誒,你說你爹這次微服私訪就是為了找這位美人的下落,如今人去樓空,你爹估計很快就走,那這裏的東西……」
那白衣少年抬袖怔怔道,一臉的正氣凌然:「自然是要充公的。難不成你們……」
他眼眸一轉,看出了另外三人的用意。那藍衣公子早已抖肩笑了起來,一手端着燭台,一手輕鬆把玩着隨手從桌上拾起的玉樽,貪婪的說道:「充公是自然的。只是在充公之前,可否讓哥幾個留下幾樣,嗯?」
話音剛落,四人手中的燭台熄滅了三盞,只有白衣少年手中的燭台還亮着。不但是他們,就連趴在橫樑上的青嵐和雪絨絨也親眼看見一道白影突然從白衣少年身後閃了過去!那三位公子早已嚇得驚慌失措,啪嗒一聲摔了手上的東西,撒腿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大叫有鬼,只有那白衣少年愣在當場,緩緩拾起掉在地上的玉樽放回了原處,還舉着燈盞四處張望一番,愣愣皺眉道:「哪裏有鬼啊?」
他是沒看見,但見同伴走了,也沒在屋子裏多留,很快也就離開了內堂。
青嵐沉默了一會兒,趴在橫樑上偏眸看着雪絨絨問:「你剛才瞧見了嗎?」
雪絨絨皺眉點頭,表情很是苦惱:「看見了,的確是個鬼,而且還是個長發飄飄的白衣女鬼。可是奇怪啊。如果說之前在夜香城沒有嗅到鬼氣,是因為姚家女鬼借用了別人的身體和城中香料氣息太重,隱藏了鬼氣的緣故。那麼方才的女鬼又是借用了什麼來隱藏鬼氣呢?我們待在這裏三天,也沒瞧見她現身,怎麼今晚就出現了?」
是因為那些人。
那些貪得無厭的人。
青嵐腦子裏冒出這一句,拽着雪絨絨的手跳下橫樑,穩穩落在地上打量四周,雖沒有再見女鬼蹤跡,但仍是心下狐疑,只能推測道:「看來原先住在這裏的美人小妾不是跑了,而是死了,我們得想辦法找到她的屍體,消除她的怨氣才是。」
「為什麼?」雪絨絨依舊皺着眉頭問她,「這件事似乎和邪咒無關,不會危及到我們,我們也要管嗎?」
「嗯。」青嵐肯定的點頭,「如果不管,很有可能下次他們想從這裏帶走什麼東西時,那女鬼還會出現。可別忘了,那白衣小公子說他爹是微服私訪來的,這裏的東西都會充公,到時候會被帶走的東西恐怕不止一件兩件,說不定會逼得那女鬼殺人才能留下屬於這裏的東西。而且我也想看看,徘徊在這裏的女鬼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她的懷疑不是空穴來風,這樣的事處理多了,漸漸就會產生一絲直覺。曾經就連她也以為待在這裏的不適感是因心緒不寧而起,如今仔細一想,或許是這裏本來就有問題的原因。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觀察,沒有危險的警告意味,卻清楚的感覺到有什麼人就在附近。
突然,嘭的一聲,被那四個公子打開的大堂房門在這時被冷風吹和,砰砰砰的碰在門欄上,很快便悄然闔在了一起。而青嵐和雪絨絨也清楚的看見一道影子在門口的地面上拉長,正對着她們的腳跟不斷逼近。
可就在那影子的頭部快要靠近她們的腳尖時,青嵐和雪絨絨突然回頭,感覺身後有人拉了她們一把。
一雙素白的手從她們彼此的肩膀上消失,只留下一道隱隱的白影飄散。而後,地上的影子也不見了。
奇怪,難道出現的影子和之前的女鬼無關,從身後拉了她們一把的女鬼,才是她們之前見到的白衣女鬼?
這白衣女鬼是救她們的?
那出現在門口的影子才是威脅?
青嵐一時狐疑起來,雪絨絨也在這時看着她說:「娘娘,我們住在這裏三天女鬼都沒有害我們,估計真不是什麼惡靈。」
青嵐點點頭,順着雪絨絨的話分析下去:「那麼,她就是在阻止真正的惡靈害人了。方才現身也是想把那些人嚇唬走,以免他們在這裏丟了性命……」
說着,她便又看着雪絨絨追問:「這幾天晚上可有察覺到什麼不妥?」
她和絨絨都是輪流守夜,而絨絨容易犯困,所以大多數時間都是她在守夜。至少她守夜的時候,可以確定沒有奇怪的事發生,只看絨絨守夜時,有沒有什麼意外發現。
雪絨絨想了想,先是搖頭,後來想到了一件事,眼眸就亮了起來:「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不妥,不過今早快要天亮的時候,我的確聽到門外有些動靜。像是、像是有人在掃地……可我起來看了一眼,門外沒人,只有落葉被冷風捲起,心想這秋天秋風不斷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也就沒有多想了。」
是了,換作是她遇到這樣的情況,斷然也不會多想。可既然雪絨絨提及,她還是覺着有不妥的地方,斷定了不能在這裏久待。好在宅子對面就是一家客棧,便帶着雪絨絨暫時離開了這間華麗富貴的大宅,前去客棧投宿。
靜安城的靜安二字,一是說靜,二是說安全。
原先青嵐覺得這裏的確清靜又安全,可如今,安全不再,寂靜卻是有的。
大宅對面的客棧早已熄了燈,只有門口掛着的三盞黑乎乎的紙燈籠被寒風吹得揚起,在半空中徐徐墜墜,生出幾分蕭條的意味。
她背着包袱,拉着雪絨絨的手推開了木柵欄,瞧見門口旁邊一間小屋子還亮着燈,窗戶也開着,裏面坐着位老者,正在撥算盤記賬,心想不是這店的掌柜也是這店的夥計,便連忙牽着雪絨絨走了過去,站在窗戶外輕問:「老人家,還能住店嗎?」
那老者將眼眸一抬,皺巴巴的眼睛盯着青嵐和雪絨絨瞧,緊了緊小棉襖的衣領,起身將旁邊的木門推開,提着一盞燈籠領着她們朝店裏走:「兩位小姑娘怎麼三更半夜到這靜安城來啦?山路不好走吧,快進屋喝杯熱茶,來來來。」
老掌柜還算客氣,是個很慈祥的人。關上門不讓冷風吹進來,點燃一盞燭燈便抬出小爐子煮水,一邊搖扇子催動小爐子裏的火苗,一邊看着青嵐和雪絨絨問:「姑娘出門不安全,在這靜安城可有親戚?要不要老朽派人去通報,讓親戚家來人接二位姑娘?」
「不用不用。」青嵐連忙擺手道,「我們的確是來尋人的,那位姐姐就住在客棧對面的大宅子裏。可宅子沒人應門,所以我們……」
她隨口編了一句謊話,老掌柜一聽臉色就變了:「哎喲,可不巧。瑛姑娘半個月前就走了,說是給她家老爺收屍呢……」
老掌柜刻意壓低了聲音說出最後一句,用麻布裹着剛燒好的熱水就來給坐在桌邊的青嵐她們倒茶:「她也是命不好,年紀輕輕的,長得又漂亮,被她那不成器的大哥賣給了喬家做妾。可喬家老爺呢對她是真好,後來大奶奶不容她,又把她給趕出來。瑛姑娘就被喬老爺送到靜安城來養胎,但孩子剛出生沒多久就被喬老爺給抱走了,只剩瑛姑娘一個人在這兒,孤零零的,你們要是早些年來看她陪她就好了。」
青嵐是沒想到住在宅子裏的瑛姑娘還有一個孩子,畢竟宅子裏的確沒有屬於孩子的東西。後來老掌柜又多說了幾句,大抵是這瑛姑娘頭一胎生的是個男孩,是喬家頭一個男丁,喬老爺自然是要接走的。後來沒過幾個月,喬家大夫人就來了,也不知道同瑛姑娘說了什麼,瑛姑娘生氣的把大夫人給趕走了,從那以後很長一段喬老爺就陪瑛姑娘一塊兒住在靜安城,又近兩年的時間都沒離開過這裏。
「那後來呢?」
「後來,瑛姑娘又生了一個男孩,喬老爺高興得不得了,伺候他們的丫鬟就說,原來喬夫人說了,只要瑛姑娘還能給喬家添男丁就接她回去。瑛姑娘不高興是因為喬夫人總拿這話說事,把她當傳宗接代的工具似的,根本沒拿她當人看。可也奇怪,這喬家啊在遠洲城也是個大戶,喬老爺娶的妾室不少,可就只有瑛姑娘能替他傳宗接代,之前喬夫人把她趕走也是這個原因。」
這話青嵐就聽不明白了:「傳宗接代還不好嗎?喬老爺不就是想要孩子嗎?」
「是啊。」老掌柜頻頻點頭,坐在了青嵐身旁,眸光再次一沉,壓低了聲音繼續往下說,「可喬家無後,不是喬家女人的事,而是喬老爺的問題。瑛姑娘是孤身一人去到喬家的,你們不會不知道吧?」
擔心老掌柜對她們的身份起疑,青嵐眼眸一轉,一臉正色的點頭說道:「她被哥哥賣給喬老爺的事大家都知道,可喬家老爺的情況我們卻不得而知。老人家,您可是想說瑛姑娘身邊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她懷孕的過程被旁人看出了什麼端倪?」
青嵐的話純粹是推測,沒想到正好說到點子上,老掌柜再次頻頻點頭道:「沒錯,就是這個理,在瑛姑娘身邊伺候的一直是喬夫人安排的丫頭,喬府的妾室不只是瑛姑娘,別的妾室也幾乎全都生活在喬夫人眼皮子底下,她們的一舉一動,喬夫人一早就了如指掌。而其中的這些秘密,全是瑛姑娘懷上第二個孩子後,伺候她的美玉丫頭說出來的。那時候啊,美玉時常來我們店裏走動,和我們家丫頭一般年紀,兩人能說上話,美玉就同我們家丫頭說了個秘密。說喬老爺年輕的時候慘遭橫禍,具體過程沒說,但這場橫禍傷了喬老爺的命根,百藥谷的醫師都說他這輩子很有可能後繼無人,再也無法傳宗接代。喬老爺是不信這個邪,娶了一房又一房的美妾,甚至不惜找那些已經成過婚的多子婦人為妾,還是沒能懷上孩子。直到遇上瑛姑娘,看似柔柔弱弱的姑娘,不出三個月就有了身孕,喬老爺自然是高興,但喬夫人卻認為瑛姑娘是個妖孽,非把她趕出家門不可!」
這麼說青嵐就懂了,百藥谷的醫師說喬老爺有可能無後,絕不會有錯。但也只是說的有可能,並非絕對之事。只是面對此事的喬夫人有了不同看法,認為瑛姑娘是個狐媚妖精,也有她的理由。
而說到此處的老掌柜也再次長嘆一聲道:「好在那孩子生出來是個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小子,喬老爺看了高興,立即接過了遠洲照養,還說要立即將瑛姑娘接回去。但喬夫人仍是不同意瑛姑娘回到遠洲,還給喬老爺出了個主意,說是要看着瑛姑娘再懷上孩子,才能將她接回。」
「為什麼?難道她認為,喬老爺不時刻監視着瑛姑娘,瑛姑娘肚子裏的孩子就有可能是別人的?」
青嵐隨口一說,老掌柜卻點了頭:「是了,喬夫人就是在懷疑這個,可伺候瑛姑娘的美玉也說了,她跟在瑛姑娘身邊三年之久,即便是喬老爺不在的時候,瑛姑娘也是一個人待在屋子裏,哪裏也不去,靜靜坐着,不是看書便是繡花。而且還是個極度膽小的女子,即便旁人不願跟着她,去哪兒她都要人陪伴,說是,害怕鬼呢!」
一聽這話,青嵐更加狐疑。
瑛姑娘怕鬼,難道她,見過?
為了能從老掌柜口中套出更多話,青嵐只好又隨口編了一句:「可是,我們並沒有聽說她怕鬼的事。她這膽小的毛病,難道是來到靜安城之後才有的嗎?」
「不,原先就是如此。」老掌柜說着便皺皺眉,看着青嵐道,「至少我聽說的不是這樣的。美玉不是說她一直都這樣嗎?瑛姑娘還親口同她說過小時候撞邪的經歷,可美玉每每追問,瑛姑娘就不說了。怎麼,難道你們不知道瑛姑娘有這方面的本事?」
青嵐搖頭,有些心虛的端起熱茶喝了一口:「沒有,真沒聽過。我們來找到也是想請她幫忙的,沒想到她竟不在這裏了……」
「哎,說起來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人走了半個月,一點兒消息也沒有。美玉前兩天還在呢,這幾天也不見人了。都不知道這喬家到底犯了什麼事,怎麼一夕之間所有人都沒了……」
一聽這話,青嵐還想往下追問,但老掌柜已經起身走到櫃枱旁,她便皺眉保持沉默,心想,有的事還是自己去調查為好,免得問太多引起老掌柜的懷疑,反倒不妙。
————
當天晚上,青嵐和雪絨絨就在客棧入住,住在二樓的廂房。
為了不引起懷疑,也不敢挑選屋子,只能老掌柜帶她們去哪間,她們就住哪間。
可惜二樓對着院牆,根本看不到對面的宅子,青嵐只能眼不見心為淨,早早躺在床上入睡,心想明天蘇澤言的馭甲人偶來的時候,她一定要告訴他這件事,讓他幫忙做些調查。
實際上,遠洲城的喬大富她是知道一位的,做綢緞生意的喬元生應該就是老掌柜口中所說喬老爺。可這喬老爺的死怎麼跟朝廷扯上關係的,她卻不得而知,唯一知曉的是喬元生家綢緞莊產的綢緞的確是宮廷御用,會與朝廷扯上關係,多半是得罪了權貴的緣故。至於其中來龍去脈如何,還得詳細打聽打聽才行。
過了一會兒,青嵐就睡着了,雪絨絨靠在她肩膀上呼吸均勻的吧嗒着嘴,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平靜。
可就在這樣的平靜中,她突然睜開了雙眼,看向了門外,一種不安感再次自心頭油然而生。
她感覺門外有人,但門板上並沒有倒影出人影,卻總覺得有一雙腳就佇立在門外,好似隨時都有可能會衝進來。
但四周很靜,連風聲都是靜止的。青嵐唯恐自己想多了,卻仍是忍不住起身一看。
就在她剛剛下床,將腳踩在鞋上時,她聽見了敲門聲。
嘭嘭嘭的詭異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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