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_84728王思敬親自端着托盤上來,將米飯和兩樣小菜放到林君含面前,見她低着頭全神貫注研究手上的戰略計劃,提醒她:「四小姐,先將飯吃了吧,不然就冷掉了。」
這些日子都宿在大營,前方戰事也正如火如荼,有那麼幾日自是十分憂心,想要安安穩穩的吃個飯是不可能的事,哪裏有什麼胃口。可是這兩天付江沅的軍事計劃明顯見成效了,緊張的對峙之後,敵人已現松垮之態。林君含秀麗的眉目終於不再那樣緊緊的擰着,胃口也好了一些。
這會兒聽到王思敬喚她,將軍事計劃放到一邊。感嘆說:「運城這塊難啃的骨頭終於要被我們拿下來了。」
王思敬喜氣洋洋道:「是啊,一旦從運城這裏打開缺口,收復綏州指日可待。如此一來,將士們勢力大震,對接下來的戰事而言着實是件好事。」
林君含點點頭道:「那倒是不假。」
她拿起筷子戳着那米粒便不再說話。蒼白的面龐上一點兒憂喜之色都沒有,平靜得仿佛一汪深邃的湖泊,終日見不到陽光,就只是冷冷的。
王思敬知曉她的心裏不是滋味,這天下如同是付江沅幫她奪回來的,那個男人在她的生命里以一個複雜到難以言喻的角色存在着,她打十幾歲就恨起他,那恨日積月累,似在骨頭上刻出的鏤花,無論怎樣抹都抹不平。就是那個被她痛恨已久的男人卻以這樣決絕的方式將一切都還給了她,帶着她給的恨心甘情願的去死,卻把滿滿的愛留給了她。也是在付江沅死了之後,方才頓悟道,原來那個男人卻是在用生命愛着她的。
而人的一生,又有幾人可以得到這樣的愛情?
他們的四小姐得到了,卻不曉得是幸或者不幸。
王思敬默默的幫她續了一杯水,見她安靜的將飯吃完,這才轉身出去。
晴空萬里,湛藍如水洗一般,連一絲雲彩都沒有。這樣明淨的天空總讓人覺得心頭開闊,烏雲終於是散盡了。
王思敬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輕輕的吸了口氣,硝煙的味道漫進鼻息中,並不覺得討厭。
他只是在心中默默的想,綏州有望收復了,也希望付江沅可以一路走好。
段芳華是在清軍的南大營里得知段正軍和吳姿去了付家,結果是付家同意了她和付東傾的婚事。不知是不是正午的陽光太強烈,劇烈烘烤的緣故,她整個人竟然微微暈眩。心中訥訥:「是要嫁給付東傾的麼……」
哪怕情急之時信口開河的話,卻未真的動過任何想入非非的念頭。那時候頭腦一熱,逞着那一股勁張口便說出來了,若說她動了多少心機?答案是沒有的。只覺得不可思議,連自己都驚到了。不由怔怔的想,她竟真的可以嫁給付東傾麼?
哪個女人沒有貪戀過一個人?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如何不想跟他一起過日子,每日睜開眼睛看到他,枕畔有他的呼吸,甚至可以聽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仿佛有了那些,生活定然就圓滿了。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比跟自己心愛的人一起生活一輩子更快樂?
段芳華此刻便受了這樣的蠱惑,就像夢寐以求的一樣東西被自己抱到了手中,心中唯有一個欣然的念頭,原來他竟是可以屬於她的……又怎會想要還回去?
她微微握緊拳頭,直覺想要抓得更緊。這一刻她被成功的誘惑到了。
付東傾的到來段芳華一點兒都不驚訝,仿佛料到了他會跑來興師問罪,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再望着他眼中漆黑的森冷時,倒也未覺得特別害怕。
只是控制自己的情緒,故作平靜的問他:「二少來找我所謂何事?」
付東傾的薄唇緊緊的抿起來:「段芳華,你在明知故問麼?」
那聲音和神色當真是太冷了,不共戴天大抵也就如此。段芳華盯得時間久了,還是被激出一身的冷汗,不由轉過頭去不看他。
只道:「我不知道二少說的什麼意思……啊……」尖銳的痛觸傳來,她輕輕的吸了口氣,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了。瞳孔張大,怔愣的看着他。
付東傾像一頭憤怒的獅子,咬牙切齒道:「我沒想到你是這樣攻於心計的女人,現在這個結果你滿意了吧?你既然這麼想嫁進付家,之前你跑什麼呢?還是你看穿了我三弟命不久矣便來纏上我,好厲害的女人。」
段芳華的鼻骨一陣陣的泛酸,難過得只想掉下淚來。
她不想嫁進付家,她想嫁的,不過就是眼前這個男人。而她亦未算計過什麼,若說她此生做過最荒唐大膽的事,就是愛上了這個男人。從此以後,所有的軌跡都偏離了,而她所做的任何事都跟這個男人脫不了關係,走火入魔一般,不肖別人說,她也自己多可怕.
她吸緊鼻子問他:「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看我的?」
付東傾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神色仍舊鋒利,仿佛劃傷了她。最後一揚手將她甩了出去,冷冷的丟下一句話:「段芳華,你想都別想。」
他揚長離去,那頭頂的日光仍舊灼熱。段芳華抱緊被他捏痛的手臂整個人卻在一陣一陣的發冷,從心底里迸發出的寒意。她想懸崖勒馬,這樣的男人如何愛得?可是,在趨於誘惑的時候,人更喜歡一晌貪歡,哪怕僅是飛蛾撲火。
付東傾和段芳華訂婚的消息很快傳開了,鑑於之前發生的事,擔心再出任何的差子,婚期被排在眼下,而且兩個人都被管束起來。這一回任哪個有滔天的本事,想再逃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命運之手竟將人抓得死死的,就像上天打了一個瞌睡,不管那男男女女是否心甘情願,綁到一起便覺功德圓滿。卻不知這世上多少怨偶由此鑄成,奈何世俗男女,筋骨盡斷,卻掙也掙不開。
付家有了這樣一樁喜事也是好的,近來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沒哪一件令人心情舒暢。這一回就當沖沖晦氣,否則付譯也不會應得這樣痛快。
一時間付府上下又馬不停蹄的忙了起來,中式西式的宴會都要舉行,瑣碎的事自然也就格外多。
吳素每日去付府幫忙,卻明顯不得許婉婷的待見。她這回闖了禍,雖然不似付俊仲直接受了處置,滋味卻並不好受。不知遭了多少白眼,整個江城的人都知道她如何的不懂事,不由得在私下裏議論紛紛,說她之前的優雅賢惠都是裝出來的,果然,狐狸尾巴露出來了。
當真要夾着尾巴做人了,說話做事再不敢像之前那樣理直氣壯。
況且一隻耳朵的聽力也出了問題,反應上便仿佛慢了許多。心酸的時候,自嘲的笑,這樣也好,聽不到那些人在背後詆毀的話,全當是沒有說。
張羅了一些時候,這會兒口乾舌燥。吩咐下人給她端杯茶水過來,便順勢坐到沙發上休息。
聽到有人說笑着走進來,皆是大嗓門,伴着笑聲爽朗道:「二少這會兒終於是娶妻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逍遙快活了。」
付俊仲的聲音接着傳了過來:「東傾的性子豈是那麼好收的。」
便有人哈哈笑道:「大少這話說的不假,說起風流,哪個能跟大少比。聽聞大少近來格外疼寵那小桃紅,與往日的那些女人都不同,可是要娶回來當姨太太的?」
付俊仲哼笑了聲:「娶回來又當如何。」
竟再沒人接話下去。
幾個人一踏進廳門便一眼望見了吳素,一個跟付俊仲交好的團長跟她打了聲招呼。
吳素站起身笑着,她雖是一隻耳朵失了聰,之前幾人的話卻是聽得一清二楚。心中頓時酸觸難言,望向付俊仲時,只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她的笑容漸漸僵在那裏,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付俊仲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叫着幾個同僚上樓去了。
此刻小丫頭正端着茶水上來,走近後喚了一聲:「大少奶奶,您喝茶吧。」
吳素沒有聽到,下人便提高一點兒聲音又喚了一次。
卻見吳素狠狠的顫了下,明顯被她嚇到了,驀然轉身,不甚將茶杯撞翻在地。滾燙的茶水濺到肌膚上,那是怎樣的一種疼?明明眼淚汪汪,卻無論如何不及那心裏邊的。
下人也是慌了,忙說:「對不起,大少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馬上去將醫生叫過來……」
「叫什麼醫生,不過燙了一下,哪有那樣嬌氣。」
許婉婷陰沉着臉從廳外走了進來。看了許婉婷的手臂一眼:「離心大老遠,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又不是會要了她的命。」
倒是她,先把別人的命要了。
吳素知道許婉婷是怪着她的,就連付俊仲也恨她得緊。在多少人看來,如果不是她爭風吃醋失了分寸,付江沅也不用去前線受那樣的罪,最後或許就不用死了。
吳素百口莫辨,垂下眸子輕輕道;「我沒事,不用叫醫生。」
下人小聲訥訥:「可是已經起了水泡……」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看到許婉婷拿來眼睛狠狠的白了她一下,便不敢再多嘴了。
吳素強忍着那疼,喚了一聲:「媽,你休息一下吧,外面我會去看着。」
許婉婷陰陽怪氣:「你歇着吧,哪裏用得起。」
吳素再也忍不住眼眶一陣溫熱。
她嫁到付府來也算門當戶對,之前在付家沒人真敢沖她擺臉色,如今卻連自己的娘家人都說不出袒護的話來了。
吳素一聲不吭的走出去。
林君含不是個會得意忘形的人,不到最後一刻便不會鬆懈下來。所以從戰事開始,就全神貫注,沒有哪一個環節掉以輕心。戰局卻在此時發生天番地覆的變化,着實讓她沒想到。那感覺就像眼睜睜的盯緊一個事物,直看得眼睛發酸,眨眼的工夫就已面無全非,只覺得不可思議。
王思敬緊繃着臉進來,張口便道:「四小姐,不好了……」
扶桑人明顯改變了軍事策略,竟與付江沅制訂的軍事方案相生相剋。那樣的猝不及防,一時間竟讓綏軍無力招架。
他重重的喘着氣:「想來扶桑人更換將領了。」
林君含若有所思的眯起眸子,之前扶桑人幾乎節節挫敗,此刻卻驟然扳回一局,到了現在能有這樣強的搏殺力度絕對不會是僥倖這樣簡單。定然是策略發生了改變,有極銳利的洞察力,並將他們的戰略都吃透了。
王思敬看她默不作聲,催促道:「四小姐,我們要怎麼辦?」
林君含攥緊了拳頭,當然是要會一會對方。到了這個時候只有硬碰硬,退一步即是敗。他們此番是為了什麼呢?無疑要一雪前恥,殺出一條血路來。
這一場戰事到底以綏軍失敗告終,林君含當即招集軍中首領開會,從夜幕降臨前開始,一直開到早上。對於戰局的突然轉變,綏軍內頗多惴測。那種悄然而至的慌慟林君含感覺到了,畢竟這一場戰事對方殺伐果敢,不似泛泛之輩。
散會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淡如薄煙的霧藹透過窗棱射到辦公桌上,像蒙了一層厚厚的塵。
林君含直等人散盡,靠到椅背上休息,不知不覺的竟然睡着了。
王思敬再返回來,就見她瞌着眉目,呼吸輕淺。到了這個時候沒有人比林君含的壓力更大,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裏一定不會那樣平靜。
抱了薄毯來給她蓋上,接着出了會議室。
等到林君含這一覺睡起來,就要正面迎戰了。這綏州的天下她勢必要奪回來,沒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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