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_84728天亮了,幾縷晨光從破舊的屋頂滲透進來,生出筆直的鋒茫。
這樣惡劣的環境,林君含竟然睡得十分踏實,揉着惺忪的睡眼醒過來,陽光斜射正好照進眼瞳中,下意識伸手來擋。透過指縫,就看到華錚站在廟宇前的萬丈光輝里,亦是身負鋒芒,雋永非凡,不似凡人。林君含微微一怔,只是緩不過神來。到了此刻仍舊不相信這個男人是真實存在的,失而復得,有時候是怎樣的一種狂喜,恍然一夢,就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林君含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望着,不由想起洛陽城的那段日子。那個晌午不知不覺在躺椅上睡着了,醒來的時候見他斜倚在院中的葡萄架上抽煙,青煙裊裊,在他骨節分明的修指間無聲消散,方見他的心事重重。想來騙一個人,自己心中定然也沒有多痛快。那段時間是她與付江沅最快樂的日子,實則鏡中花,水中月,都是他編織給她看的一個童話。她心知肚名,只是不去揭穿他。看着他一個人賣力表演,努力的讓她相信,所有的美好都是真的。漸漸的,她也是真的信了,就快相信那些溫存小意便是兩人的前世今生。現在想來,那時的他們都身在一個惘局裏,被虛無的美好所蠱惑,便情不自禁的去深信……騙別人,何償不是在騙自己。只是一覺醒來,恍然若夢,驚徹心魂。那時的他們又是多麼恐懼,懼怕一睜眼,好夢就不見了。
到最後只是沒能倖免。
林君含卻仿佛剛剛懂得他的苦楚。
雨後山林里空氣清新,吸進肺腑中一陣潤澤的冷意,只覺得精神,連身體裏的疲倦也會跟着煙消雲散,偷得半日閒般。葉子也、在雨水的沖洗後,泛着明艷的光澤,陽光一照,仿佛萬千燈海,珠光閃爍。
華錚雖然想不起自己的前世今生,這一剎那卻突然覺得不再那麼重要了,倒有一種現世安好的錯覺。被困在深山老林的這一夜,他的心竟出奇的安寧。
聽到衣料的磨擦聲,回過頭來。
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斂神道:「四小姐睡醒了。」
林君含點點頭,將他的戎裝還給他。
「華先生的衣服,謝謝。」她淡淡的再不多執一詞,與他並肩站着欣賞雨後的晨光。紅塵萬丈,塵世喧囂,呆得時間久了,難免有神智不清的時候。仿佛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寧靜過,只是這樣靜靜的站着,和心裏的人望着同一片光景,聽着他呼吸,感覺他的存在,就感覺生命圓滿如斯。
林君含想,如果時光就此老去,該有多好。
付東傾狀態好了一些,慢慢的可以進食。許婉婷刻意吩咐廚房每天做些鬆軟且有營養的東西給他吃。平時倒也不怎麼顧得上付府這一邊了。
付俊仲娶姨太太,因是出身卑微的女人,再加上吳素對付俊仲娶姨太太的事仍舊耿耿於懷,就擔心她過去不心裏的那道坎會鬧出別的事情,未免夜長夢多,婚禮早早舉行。
吳素再不裝什麼大方得體,府里張羅這件事的時候,她便帶着孩子和貼身的丫頭回娘家去住了,一住便是三四日。
吳夫人看不下去了,就勸她道:「你也要想開一些,那邊大張旗鼓,姨太太無論如何都是會娶進門去,你躲在這裏鬧脾氣,誰會看得見?又有哪個能把你當一回事?反倒讓人家趁心如意。」
吳素怔怔的聽着吳夫人的話,她來了這幾日,最初還盼望付俊仲會來接她回去。以往鬧了脾氣,不是沒有跑回娘家過。只要是付俊仲的不是,便會低眉順眼的過來請她。這一回無聲無息,就像被大風吹走的粒草籽,刮到哪裏算哪裏。吳夫人說的沒錯,哪裏還有人顧得上她?
吳素一個激靈,渾昏噩幾天之後仿佛一下便醒了。
不由抬起眸子看她:「媽,你是覺得我該回去嗎?」
吳夫人嘆了口氣:「不然怎麼樣?在家裏住一輩子麼?真若那樣,付家怕是更加容不下你了……有的時候你便是太較真了,俊仲娶個姨太太你左攔右阻的,這些年卻也沒擋住他在外面找女人。再者說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這樣不是落人家口實。現在倒好,讓滿城的人看了我們吳家的笑話。確良」
吳素青蔥手指緊緊的攥起來,將手帕捏出細密的褶皺。只在心中一遍一遍的想,是啊,這麼多年她橫豎攔着,在整個付家裝模作樣,為得就是不讓付俊仲娶姨太太。可是,從始至終他的女人還少麼?
猶如一塊石頭驟然落下,將她砸醒的同時,腦漿迸裂。
吳素慌慌張張的站起身,神色亦說不出的古怪:「是呀,媽,你說得對,我不能一直呆在這裏……」她怎麼可能成全付俊仲和別的女人。
她起了身就要往外走。
吳夫人伸手拉住她:「你這孩子怎麼想一出是一出的,即便回去,也用不着這樣急……」見是攔不住她,就道:「我讓司機送你。」
慶元府鑼鼓喧天,里里外外紅仗堆砌,十足的萬丈軟塵。
下人見吳素回來,吃了一驚,叫她:「大少奶奶……」
那一聲雖然小,吳素還是聽到了。白了下人一眼,冷冷道:「怎麼,我不該回來?」
那下人只嚇得唇齒哆嗦:「這裏是少奶奶的家,少奶奶當然何時想回來就回來,小的不是那個意思……」
吳素眉目端正,竟也沒作刁難。一陣風似的去了花廳。
到處都是一片刺目的喜紅,流淌進眼睛裏,鮮血一般。
原本的喜氣洋洋,在吳素看來也僅是咸腥作嘔。她呼吸這家裏的空氣,就像站在滿是血腥瀰漫的修羅場上,除了悲情,哪有半點兒喜慶可言。
付俊仲很快就聽說吳素回來了,不過抬了下眼皮,卻沒將她放在心上。只問:「她又耍了一通脾氣對不對?」
這是吳素慣常的戲碼,無論在哪裏受了氣,回到家裏都會一股腦撒到下人的身上。
管家道:「大少奶奶倒是沒發脾氣,一回來就直接去樓上的房間了。之前讓小雲給大少奶奶端了杯茶水送進去,出來後說大少奶奶在鏡前上妝,倒是沒說其他。」
付俊仲冷哼一聲:「她也會轉性麼。」
接着便不再理會。
天不是特別好,幾天來小雨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
戰事稍作整息,運城周遭一時間還算平靜。
扶桑人正緊鑼密鼓的找人,那一邊綏軍同樣坐不住,即便林君含之前做了安排,王思敬仍舊擔心得緊。從兩個人失蹤開始,雨就沒有真正的停下過,林君含那樣的身子骨是不能經受風寒的。
蔣亮將運城的情況匯總到江城去,付譯聽說林君含失蹤的消息,拿着聽筒默了一會兒,只是吩咐:「這事不要告訴二少,一定要保密。」
那蔣亮不傻,這個雲淡風輕的四小姐輕輕鬆鬆的就差一點要了付東傾的命,做為他的部下,自是不希望兩人有太深的瓜葛
當即道:「總司令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連續下了幾日雨,想下山就更難了。中途不見得就能找到落角處,而且山中濕氣重,大雨之後更是陰寒,只這一身衣服,不足以抵禦寒冷。如林君含所說,這林中竟真有野獸出沒,索性兩個人有槍,那些牲畜懼怕火光,打來的野獸還能當食物充飢。這樣一想,在天真正放晴之前,呆在絕對算明智的選擇。
由其看那四小姐也不着急,整日不緊不慢的樣子。坐在終日不息的火堆旁,支一根架子烤野味,這樣看着,有模有樣。
「我不單會做男人做的事,生孩子我也會。」
林君含神然訕然,冷不丁的冒出這一句,側首看他。
華錚桃花眸子微微眯起來,她竟知道他所想。不過剛剛感嘆,這個四小姐仿佛無所不能,看着並不比男人差。她便言無不盡的告訴他,女人的事她也可以。驟然覺得好笑,唇角不着痕跡的彎起來。
他拿木棍幫她將火光聚攏,飄飄道:「四小姐這是在同華某說笑麼?」
林君含扯下一小塊肉償了償,發現火候不到之後接着放到火上烘烤。
方才道:「我只是實話實說。」到現在她的肚子裏還懷着一個呢。所以她不能不吃東西,哪怕這肉沒有味道,烤熟後仍舊被她大口大口的吃下去。
所以這樣的林君含在華錚看來十分愜意,即便被困在深山老林中,仍舊一副清閒雍容的模樣。
華錚想不明白,她將他困在這裏的意圖到底是什麼,起先說有事要談,到現在也不見得要說什麼。他品味着自己的心理變化,無端覺得恐慌,越發感覺這個林君含深不可測。眸光一閃,如猛虎一般畏懼起她來,或許更是畏懼自己……華錚想,他該儘早下到山下去。
林君含看他仿佛是在失神,喚了一聲,撕了一塊肉給他。
「華先生償償看。」
華錚卻着了魔般盯着她開合的唇齒,嫣紅如楓,又是這個明眸皓齒的樣子。他別開視線,終於忍不住問她:「四小姐不是說有事要同華某談,為何到現在反倒什麼也不說了。」
而他知道,當自己最先問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敗了,不僅說明被他放到心上去了,而且已經有了可商討的餘地。
林君含若有所思的「哦」了聲:「起初是想和華先生合作來着,不過聽華先生的意思,卻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樣,你還讓我說什麼?」
華錚微微一怔,她竟是無話可說的麼?
「那四小姐將我困在這裏意欲為何?」
林君含寡然一笑:「是天在留你,並非是我。」到如今雨一直下個不停,她卻沒說一句挽留的話。
華錚動了下唇角,要笑不笑:「這話聽起來,仿佛那些陷阱不是四小姐設置的一般?」
林君含雙瞳透着寧靜悠遠的光,剪水雙瞳,只是明亮得不可思議。
並未回答他的話,側首問他:「華先生要不要喝酒?」
華錚定定的看着她。
林君含變戲法般,從廟宇一角拿出酒來遞給他。
飲了一口,自言自語道:「早聽人說我這個人喝醉了酒,喜歡胡言亂語。」
華錚微微眯起眼睛:「可是那個付三少曾對四小姐說過?」
幾日下來,她同他談起的,最多的便是那個驚艷八省的付三少。輾轉着從他們相遇開始,斷斷續續,故事被切割成無數的小片斷在他的眼前呈現。縱使沒有親見,華錚對那樣的一段感情也再不陌生。說那些話時她本就像個醉酒的人,胡亂的說着話,有的時候亦是字句顛倒,可是聽進心中卻莫明的滋味別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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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乖乖們,別着急,咱的狀態要回來了。這段時間在更新上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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