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妄動殺機,皇帝宣召
七月的京師原本已經頗有些秋意,然而一連數道敕命卻在朝堂上很是澆了一把火。
敕河南都司選步騎五千,太原三護衛選步騎四千,潼關衛選步騎一千,八月朔至北京。
命襄城伯李隆督運糧料二十萬石至口外給官軍。
敕口外各衛選步騎一萬赴宣府聽調,敕山西行都司選步騎一萬月中至萬全,命於河南等都司官軍內選精壯兩萬,月中至北京。
等到了七月己巳,皇帝北巡的消息正式傳了開來。儘管只是一個巡字沒有一個征字,但只看那一眾隨行人物,文武百官自然是心中亮堂——都督硃榮領前鋒,安遠侯柳升領中軍馬步隊及大營圍子手並神機營,寧陽侯陳懋領御前精騎,永順伯薛斌、恭順伯吳克忠領馬隊,武安侯鄭亨、陽武侯薛祿領左右哨,英國公張輔、成山侯王通領左右掖。
不打仗就沒有立功的機會,五軍都督府還有更多軍官期望着在北征中立功受賞,因此,眾家勛貴府上無不是為了此事忙得人仰馬翻,就連久經戰陣的英國公張輔也開始精心挑選隨行家將親兵。人人都知道北征乃是敘功第一等,一時間竟是妻勵其夫母勵其子,深宅大院中全都是一個個被男人撩撥得激情蕩漾的女人,悔教夫婿覓封侯的心思都被拋在了腦後。
京師西郊。
別人一連幾天都在歡欣鼓舞預備北征,張攸卻在眾家人的送行中出了京師。由於兵部尚書方賓讓張越代表兵部相送,所以眼下雖說是大白天正該在衙門辦事的時候,一身官服的張越仍是出現在了這兒。看見張攸板着面孔訓張超張起兄弟,他不禁莞爾,待他們說完話便上前雙手送上了勘合印信等物事。
「超兒和起兒雖說比你年紀大,但他們都是冒失性子,又沒經過挫折,若是你覺着他們有什麼不對,就多多提醒他們。」張攸囑咐完了張越,見兩個兒子站在一邊都有些尷尬,便輕輕咳嗽了一聲,「你爹也是執拗性子,留在南京大約想好好做一番事情讓別人看看,所以京師就得你們幾個小一輩的多多照顧,尤其是老太太年紀大了,你凡事更要多多留心。」
張越一一答應了,然而,接下來張攸卻忽然擺了擺手把張超張起兄弟趕開了去,獨獨留下了他。他本以為張攸大約是擔心張超張起遭了訓斥尷尬丟了臉面,誰知道張攸竟重重按着他的肩膀壓了壓,聲音亦是變得低沉了下來。
「超兒的那個外室雖說一直是老太太處置的,我一直沒過問,但如今不比尋常。我出征在外,英國公眼看也要跟着北征,怕只怕人家對咱們家更加留心注意,這種禍害不能留着。超兒那個傻小子不要管他,只要瞞着就沒事了,你向靈犀打聽一下人究竟在哪,我留了兩個妥當心腹衛明和衛羅在家裏,你只要告訴了他們,他們自然會料理乾淨。我這輩子殺人殺得多了,不在乎多這麼一個,就算是傷陰鶩也是傷我的陰鶩。」
儘管張越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聽到張攸說這話,他仍然是呆了一呆。張攸在戰場上什麼模樣他並不清楚,他只知道,這位二伯父在他面前向來極其和藹可親,從來不擺長輩架子,甚至還曾經笑眯眯地摸着靜官的頭說小傢伙長得虎頭虎腦諸如此類云云。然而,此時此刻,張攸卻絲毫沒有掩飾那種貨真價實的殺氣。
「若只是尋常勾搭上來的女人也就罷了,正如老太太說的,沒有怪罪別人的道理,但我仔細讓人探查過,雖然超兒說那女人是東南平倭時從海上救回來的,原本是被人裹挾出海的好人家女子,但那艘船上只留下了一個小水手,其他人統統跳了海,這原本就可疑。而且,事後那個小水手消失得無影無蹤,更可見那女人底細不明居心叵測,若一旦興風作浪就是大害。其實要不是老太太人藏得好,我也不會托你做這種事……!」
「二伯父,此事我也已經寫信讓爹爹在南邊設法打聽一下,底細未明之前濫下殺手,請恕我不能答應。」張越早就託付了袁方去查,此時他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坦然抬頭拒絕了張攸的提法,「況且,祖母既然因為靈犀受傷的事情有所警覺,必然不會讓她再有脫逃的機會。若查清她真是和倭寇海賊或是其他人勾連,到時候我自然不會手軟,但若她只是尋常貪慕富貴的女人,那若是輕易滅口,只怕異日大哥會對您留下心結,而且畢竟是一條人命,我沒有草菅人命的習慣。」
張攸被張越頂得一噎,但想到之前去探顧氏的口風亦是幾乎相同的回答,他不禁嘆了一口氣。怪只怪他為了前程忽視了教導兒子,怪只怪兒子瞎了眼睛,怪只怪兩個兒子在女人上頭的秉性都和他差不離……想到這裏,他也無顏再多說,深深嘆了一口氣便後退兩步上了馬。瞥見兩個兒子都趕了上來,他便提起馬鞭衝着兩人遙空一指。
「在京師安分守己不要再闖禍,否則我回來之後饒不了你們!」
臨走時還被父親這麼一喝,張起不由得大感沒有面子。一路回程的時候,他一面抱怨父親老是把自己當孩子,一面還笑嘻嘻地探問張越父親究竟交待了什麼,結果自然什麼都沒打聽出來。張超卻什麼都沒問,進了宣武門之後便拉着張起說是要去軍中銷假,張越自然是一個人回到了兵部衙門。
一進正堂,他就發現內中的氣氛不復往日的緊張,尚書方賓和兩位侍郎都流露出一種輕鬆的神色。心中納罕的他上前奏報了公事,誰知卻被留了下來。
「之前因為各衛所徵兵的事,你那武庫司上下也忙了好一陣子,如今可以輕鬆一下了。」不等張越開口發問,方賓就擺擺手道,「興和邊將剛剛發來急奏,說是有從蒙元逃回來的被擄青壯千辛萬苦到了興和,帶來了韃虜的消息。阿魯台聞聽皇上要北巡,已經率部將數千帳往北遷徙,看那樣子是決計不會來犯的。我正要去見皇上,你和我一同走一遭,張總兵進發的事情也得和皇上提一聲。」
前頭那番話對於張越來說不啻是好消息,畢竟,他對於這次的北巡也就是北征頗有些嘀咕。然而,這最後一句話他卻聽出了幾分其他含義。想當初和方賓一同面聖,他越過方賓直奏交趾事,只怕這位睚眥必報的兵部尚書心裏早就記下了。於是,此時附和了方賓兩句,他就笑道:「此乃軍國大事,自然該有大人親自稟報,我一個司官隨行就不妥了,而張總兵先頭也已經陛見過了。皇上若知道阿魯台遠遁必然會大悅,畢竟這是天大的好消息。」
方賓也就是忌憚張越勛貴子弟的身份,於是隨口這麼加了一句,見此次張越知趣自然異常滿意。等到張越行禮退下,他在正堂中來回踱了兩步,面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一打再打,封爵的勛貴越打越多,武臣勢力越來越強,國庫倒是抖落得精光,阿魯台卻不見覆滅,實在是沒意思。既然這一次阿魯台主動望風而逃了,想必皇帝總不會還不肯罷手吧?要知道,愛好御駕親征的都是隋煬帝那等好大喜功之輩,這樣下去決計不行。他是要做名臣的人,倘若如今一味顧着皇帝的喜好,異日可未必能討皇太子的好!
於是,等到這一日方賓從宮中回來,申正時刻兵部衙門散衙的時候,一眾好些天都是忙得腳不沾地的兵部官員個個面色輕鬆。畢竟,一旦北征,他們在後方就是再拼死拼活也不過一通嘉獎的功勞,那些勛貴卻是加官進爵步步高升,誰能氣得過?
「方尚書說,皇上已經下令罷各衛所徵兵,恐怕這次北巡去不成了。」
「要知道,先前才天降雷火……咳,北邊不毛之地,由着阿魯台和瓦剌廝打不好麼?」
說着說着,萬世節就低聲打趣張越道:「要說還是元節你那位伯父聰明,若是硬削尖腦袋擠進北征,恐怕這次就要落空了。交南的差事雖說繁重些,但他曾經在那兒鎮守多年地理人情都是嫻熟,說不定就能抓到黎利這個跳樑小丑,到時候也是不小的功勳。」
「只怕不高興的大有人在。」
張越苦笑了一聲,心想迷迷糊糊記得歷史上那位永樂皇帝朱棣就是死在北征途中的,儘管他記不住是哪一年什麼時候,但只看皇帝如今的年齡和身體,他是真不想讓朱棣親自出陣。然而,如今的朝堂雖然有不少能臣群策群力,卻幾乎是朱棣的一言堂……
他正這麼想着跨出了兵部衙門,結果就看到大街上忽然有十幾騎人風馳電掣地捲來。為首的人那人一身大紅緞繡麒麟服,正是錦衣衛指揮使袁方。他一看見張越便滾鞍下馬疾步走上前來,直截了當地說道:「張大人,皇上眼下在周王公館,命我宣召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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