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瑕回到公寓時,天色已經很晚,她一進門,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謝嘉禾,沒有表情,眼神淡淡的,卻莫名讓無瑕感覺到他很不高興。
他起身走近無瑕,無瑕孩童的身體在他高大的陰影下,顯得格外弱小,
「你去哪兒了?」
「散步,順便吃了個飯。」
「為什麼不帶手機?」
謝嘉禾一說,無瑕才想起來自己把手機放在書房沒有帶出去,「我忘了。」
不像如今許多『低頭族』,連過馬路都要看手機,手機對無瑕來說一直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她不玩遊戲,不刷社交軟件,當別人都拿着高端智能手機時,她還是用着剛上大學時,爺爺給她買的翻蓋手機。謝嘉禾送她的手機是如今很多人夢寐以求的電子產品,幾乎可以媲美電腦,可是裏面除了自帶軟件外,沒有其他程序,通信錄里也只有他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無瑕不喜歡他用審問犯人的語氣質問她,事實上,她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是他說她可以自由出入,想去哪裏都沒問題。
她垂下頭,扔下一句,「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然後走進臥室,想關上門,又意識到這是他的家,她才是不相干的人,心裏愈發委屈悲哀。
她不懂,謝嘉禾不是生氣,而是擔憂,為她,還為自己那無法理清的情緒。
他一回到家,屋子裏黑沉沉的,寂靜的令人發憷,看不見那個每天都會小跑到自己跟前對他笑的小丫頭,謝嘉禾感到恐慌,破天荒,未曾有過。
他很少執着於什麼,因為從小隻要他能想到的任何東西,父母都會滿足他,久而久之,他失去名為新鮮、新奇的感覺。
每年生日,當其他孩子都興奮的收禮物時,他卻興致缺缺的讓傭人把成堆的盒子搬到地下室去。他不需要新玩具,他自己的玩具堆滿了兩個房間;他不需要新衣服,他的衣服多到穿不完只能扔掉;他不需要美味的食物,山珍海味他幾乎都品嘗過。
到最後,他父母只能問他,他想要什麼?
他也不知道。
直到看見無瑕,他波瀾不驚的心才有了起伏。這個神奇的孩子,前所未有的,引起謝嘉禾的注意和好奇。
她是最底層窮人家的孩子,姑且這樣認為吧。窮人給謝嘉禾的印象是什麼?貪婪?粗俗?他無法隨意揣測定論,因為他不了解所有的窮人。
但無瑕讓他明白,有人即使站在一片污濁中,卻還能保持自己的純潔,即使身上壓着沉重的石頭,依然挺直脊樑,過目難忘。
他帶無瑕去吃最高級的西餐廳,點高價的菜餚,她沒有表現絲毫失禮,不一驚一乍,不狼吞虎咽,而是手執刀叉安靜、小口的品嘗,動作熟練、輕鬆,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她是家世不凡的大家閨秀。
他的公寓裏,很多物件都價值不菲,普通人也許工作半年才能買得起其中之一,但從搬進這裏開始,無瑕的反應未免平靜的過了頭。他想起自己的大學遇到的幾個女孩,有比他大的,也有比他還小的,她們絕對智商超群,各個美艷,身材高挑,只不過出身平常人家,她們有自己明確的人生目標,放在哪兒都是精英。這樣的人,面對紙醉金迷的物質生活,那副嘴臉照樣令人可笑。
大概因為無瑕年紀小,沒見過世面?那錢呢?九歲的孩子總該知道錢的價值吧。他給她現金,她買做飯的食材,買鮮花,買家居用品,竟然沒有為自己買一樣東西,連零食都沒有。
謝嘉禾甚至也想問無瑕,
她想要什麼?
無瑕對他來說如同在做一道解謎遊戲,越來越深入進去,越來越入迷,想全身而退才發現已經沒有後路了。
無瑕可以很久不說話,沉默得像塊冰冷的石頭,跟她冷戰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剛才我的話說重了,我道歉,」
她聽見謝嘉禾在她背後說。她還是背對着他,一言不發,很犟。臉氣鼓鼓的,嘴巴可以掛油壺。
謝嘉禾不知怎麼的突然很想笑,而且他也真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無瑕轉過身問,眼睛瞪着他。
謝嘉禾笑得更深,「笑你孩子氣的跟我鬧彆扭。」
「我本來就是小孩子。」
「OK,所以任何問題都是可以解決,可以諒解的,我們握手言和好嗎?」謝嘉禾朝無瑕伸出手。
無瑕沒動,冷不丁的來了一句,「你真幼稚。」
謝嘉禾愣了愣,隨即開懷大笑,「是是,是我幼稚,那麼無瑕小姐,能否接受我真誠的歉意呢?」他極力忍笑。
被他笑得發窘,無瑕伸手推他,「不想和你說話了。」
「好,好,我出去,」謝嘉禾雙手舉起,做成投降的姿勢,「我去跟上帝懺悔。」
等他出了臥室,無瑕還能聽見他的笑聲,她又氣又惱,但是她沒發現自己心裏那一丁點陰鬱被謝嘉禾的插科打諢一掃而光,也沒發現她對謝嘉禾的態度非常自然,完全沒有掩飾自己的本性,這對以前的她來說是不可能的。
晚些時候,無瑕去浴室洗澡,她看見謝嘉禾在工作,認真專注,手機響了幾次,有一通電話打了大半個小時。
見她出來,謝嘉禾抬起頭,神情有些疲態,
「無瑕,你先睡吧,晚安。」
「你今天又晚睡嗎?」
謝嘉禾無奈,「沒辦法,最近有個大工程,做不好的話,我可能會被我祖父解僱。」
「為什麼?他是你的祖父,是你的親人,你犯了錯,也只會鼓勵你繼續努力,」無瑕想不通,因為她有最愛她的爺爺,不能設身處地的站在謝嘉禾的立場上考慮,她無法理解不是每位爺爺都是無條件寵愛孫子的。
「該怎麼解釋呢,我長這麼大,和他單獨呆在一起的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他不太喜歡我,」謝嘉禾說,「好了好了,快去睡覺,小孩子晚睡對骨骼發育不好。」
謝嘉禾忙到很晚才休息,無瑕聽見他洗漱的聲音,聽見他輕步走進書房,她從床上起來,打開那扇玻璃門,透着枱燈的光看着他,
「這張床很大,你要不要過來和我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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