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門帘被猛地挑開,一名身材矮小,滿臉殺氣的軍曹手按刀柄,一腳踏進門來:「誰在嘆氣?」
靜悄悄無人應聲,連天地間的蟲鳴這一刻都似乎停止了,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軍曹緩緩掃視四周,月光從他背後映照過來,把他長長的影子投在小小帳篷里每一個人的臉上。
「朝倉大人有令,夜間嘆氣、妄語、流淚、哭號者,死!老子再問一遍,剛才誰他媽嘆氣了?」
靜悄悄無人應聲。
軍曹獰笑着,一步跨到剛才偷偷朝外看的年輕人身邊,單手捽住他衣領,一把把他扯起來:「是你小子吧?」
年輕人臉上還掛着未擦乾的淚痕,嚇得語不成句:「不,不,不是我,不不不……」
叭的一記耳光,年輕人給打得連轉了兩個圈子,一頭扎倒在地,沒等爬起來,肚子上又挨了重重一腳,整個人都痛苦地蜷縮起來,在地上掙扎。
軍曹惡狠狠道:「老子說是你,就是你!」他環視帳篷內或沉默不語或簌簌發抖的眾人,嘿嘿笑道:「你們這些外姓賤種,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們打什麼主意,想半路上偷溜對不對?不砍幾顆腦袋下來,你們是不會聽話的。」
外面突然響起慘叫,只響了半聲便戛然而止!
軍曹側耳傾聽一下,冷笑道:「聽到沒有?這就是不遵大人號令的下場!聽說你們都是些軟腳蝦,老子今兒就給你們見見血,壯壯膽!」說罷,嗤冷一聲,鋼刀出鞘,大步朝年輕人走去,左手揪住他頭髮,右手高高舉起鋼刀,一刀砍了下去!
「住手!」
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軍曹握刀的手被牢牢抓住!
這人是個大個子,比矮小的軍曹足足高出兩頭,手腕都有他胳膊粗細,這手一抓,好似一把合攏的鐵鉗,軍曹使足了力氣使勁扭動也無濟於事。
大個子憤怒地質問道:「他還是個孩子!想家了,哭了,咋啦?他又沒出聲,你非砍人不可?**不是爹生娘養的?」說着,猛地一推,把對方推得噔噔噔後退了好幾步。
軍曹後退幾步,站穩身子,嘿嘿冷笑道:「剛才嘆氣的,是你吧?膽子不小啊。」
大個子雙手抱胸:「是老子我,怎麼着吧?」
周圍夥伴一看不好,趕緊圍過來,把他護在當中,有人拼命扯他衣服,示意他說幾句好話;也有人從腰裏摸出些銅板,湊到軍曹身邊,一臉諂笑道:「大個子睡莽撞了,沒醒過盹來,滿嘴裏胡呲,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哎喲!」
軍曹抬腿將那人踹了個跟頭,雪亮的長刀刀尖點着大個子鼻子道:「老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鳥。今兒你死定了。井上家的吧?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們那點破事,一幫地痞無賴窮漢混混,見有人撒錢招兵,貪那兩個小錢就把命賣了。下賤種,炮灰命,老子砍了你是叫你早投胎,這是行善!」
見沒人開口,軍曹得意洋洋,又道:「老子是朝倉家正兒八經的武士出身,把你們這群地瓜秧子腦殼一個個砍下來,也不會有人說什麼!你們這群豬玀、白痴,鬧到這個樣子,一人一刀,少不了啦。老子心好,給你們指條活命的道兒!」
沒人開口,所有人,包括那個打着哆嗦的年輕人都用憤恨的目光瞪着他。
「聽好了,」軍曹刀尖點着大個子的鼻子,「誰把這頭犟驢的腦袋砍下來,誰就能不死!」
「不能殺他!」年輕人不知哪裏來的勇氣,衝到軍曹跟前,撲通跪下,仰頭喊道,「哭的是我,嘆氣的也是我,和大伙兒沒關係!要殺殺我吧!」
軍曹咳嗽兩聲,扁扁嘴,呸的一口濃痰吐到年輕人臉上:「早這樣多好!跪穩了,老子來啦!」
呼的一聲,一床毯子蒙到了軍曹臉上!軍曹慌忙甩了刀,手忙腳往下扯,沒等扯下來,撲哧一聲,長刀連他帶毯子一起捅了個對穿!
大個子手裏提着滴血的刀,指着跟着軍曹一起進來的兩個衛兵大叫:「別讓他們跑了!」
兩個嚇傻了的衛兵一看不好,拔腿想溜。睡在帳篷口的弟兄反應極快,一起伸腿,兩個衛兵摔了個狗啃屎,其中一個半截身子已經摔出帳外,被人抱着腿拖了進來。大個子手起刀落,兩顆腦袋滾落塵埃。
鮮血橫流!地上厚厚的白色藥粉給洇濕,白紅交織,看起來像妖魔獰笑的臉。
「咋……咋辦?」有人嘴唇哆嗦,「咱們,咱們死定啦!」
「住嘴!」大個子橫了那人一眼,高大的身材加上滴血的鋼刀,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跟着他轉動。
「弟兄們,從咱穿上這身皮第一天起,就受盡了窩囊氣!今天不宰了這幾個傢伙,早晚給他們宰了!朝倉步勇是個白痴,只會叫咱們去送死,朝倉家的人一個個都是大爺!老子不幹了,老子要回家!」
年輕人鼻子一酸,眼淚又下來了:「回家,俺也要回家!」
有人道:「咱怎麼回去,沒有嚮導,不認識路!」
馬上有人接口:「俺認得!來時俺都記在心裏了!俺記性好,打出娘胎就沒記錯過事兒!」
大個子果斷點頭:「成,你帶路,甭管碰上毒蟲還是陷阱,都是自個兒倒霉,沒人怪你!」
有些動作快的已經開始窸窸窣窣收拾東西。
有老成的低聲道:「不能這麼出去,外邊有哨兵,給發現了,都死!」
大個子道:「那就讓哨兵顧不上咱們!」
「大哥你說吧,咱咋搞?」
大個子俯身抓了一把厚厚的藥粉:「俺見不少民夫都背着這玩意,隔上幾個時辰就有人往上淋水。恐怕,這東西容易着火,誰有引火的家什?」
有人趕忙遞上火鐮火絨,大個子從帳篷角抓了一把粉,道:「拿毯子來!」
兩床毯子圍上,把光遮得嚴嚴實實,唯恐火光透出去,引來哨兵。
小火苗晃動了幾下,撲的熄滅,只留下一縷黑煙。
「不着!」
「別咋呼!沒事,能成!」有人欣喜地低聲道,「入秋不久,林子裏濕氣重,地上潮濕,藥粉也潮,地上的能這樣,帳篷頂上肯定行!」
「看樣子這東西煙氣重,」有人補充,「咱得準備點濕布把臉蒙起來,一來防煙,二來防瘴氣!」
有人提出疑問:「這些帳篷扎得不算結實,一腳倒,滅得快啊!」
大個子咬牙道:「只要亂起來就成!要是不行,朝倉狗囤藥粉的地方離這兒不遠,咱給他一鍋端!弟兄們,咱們——回家!」
眾人的拳頭無聲地握緊,在空中有力地揮舞了一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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