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歡>
&怎麼了,怎麼這麼涼?」輕歡握緊了南泱的左手,皺了皺眉。
&的手慣常是涼的。」南泱淡淡回道。
輕歡上下打量了一下南泱,目光鎖在她藏得有些刻意的右手上:「你那個手怎麼了,怎麼藏那麼深?」
南泱抬眼對上輕歡的眼睛,也不再掩飾,翻起纏着紗布的右手給她看:「瞞不住你,你走了以後,我倒茶時不慎打碎了茶壺,被碎片割了手。已包紮過了,無大礙。」
&活了這百餘年,怎麼還這麼不小心,果真是個尊主,被伺候慣了」輕歡皺着的眉一直沒舒緩,捏着南泱的右手腕仔細看了看,「一會兒回去了,我再給你上一次藥。」
&不許你幫我上藥。傷口很難看,你不要看。」南泱縮回右手,眼睛垂下。
&個傷口而已啊,再說,你身上哪裏我沒看過,有什麼還不許我看的……」
南泱耳朵尖泛紅,若是平常兩個人在屋裏說說這樣的話,她倒也不覺得什麼,可這正走在路上,旁邊還時不時經過幾個亂花弟子,埋在骨子裏的矜持讓她忙喝止輕歡:「放肆!」
&是是,我尊敬的師父大人,我放肆,」輕歡語氣中帶着寵溺,抬手揉了揉南泱的頭髮,「那你好好照顧自己,別傷了自己,叫我擔心。」
「……」南泱不禁暗忖,分明是她照顧了這小崽子十幾年,怎麼到頭來,還要被她調笑。
&實不必這麼麻煩的。」南泱忽的開口。
&輕歡不解地哼一聲。
&原的飯菜,我不是吃不慣。不用你親自下廚,這樣很麻煩。」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客房區的廚房,輕歡拉着南泱進到廚房裏,邊走邊回道:「我喜歡你,師父。因為喜歡你,所以總想為你做些什麼,想為你付出一些,要不然,我會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的喜歡。」
&說話其實……可以不必如此直白。」南泱終究不太耐得住輕歡太熱情的情話,只因她不留意的幾句話,便已暗自紅了耳朵,「我心裏清楚的,說出來總歸……不成體統。」
&嗎?……啊,說起來,我的確從沒聽見過師父親口對我說喜歡我之類的話呢。沒事,你習慣就好了啊,我以後天天給你說,說好多好多遍。等你聽習慣了,你或許也就會開始對我說些甜言蜜語了。」輕歡笑着搖了搖南泱的手,十足十的孩子氣。
廚房裏這時候沒有旁人,只有她們兩個,輕歡倒可以放肆一會兒。
南泱面上沒有大的波瀾,耳尖的紅卻又重了點。她沉默一會兒,終於還是縱容道:「……須得在無人的時候。」
&師父大人。」輕歡笑着傾過身子,在南泱唇上飛快親了一下,然後輕快地走向廚台邊,愉悅地撿起一些菜清洗起來。
&去君橋那邊,遇見了什麼事情?」南泱在一旁,一邊看輕歡切菜一邊問道。
&們大意了,」輕歡的語調忽然沉了下來,「北口機關繩梯被人刻意損壞後,少谷主已料到後面綴了危險的人,卻未及時與谷中溝通聯繫,後才知曉,有另兩個機關繩梯早一天便就壞了。等我們趕到最後一個繩梯時,也……來不及了。」
&人想要將我們困在亂花谷中。目標是誰……你我?還是君橋,或是先進來的柄山派弟子?」南泱皺了眉,仔細思索。
&父,我總覺得,一切表象雖零散,在背後卻是連成一股的。可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太明白。」輕歡洗淨了兩個西紅柿,將它們放在案板上切片。
&情不是無緣無故發生的,近來警惕些。」
&我晚上一般都睡得比較死呢,萬一一個人睡的時候被人不小心殺死了,這怎麼辦?師父,你睡覺輕,你說我該怎麼辦?」輕歡笑着抬眼看看南泱。
「……」南泱乾脆扭過臉去,專心盯着輕歡手裏的西紅柿瞧。
&父一直看我的西紅柿,是不是餓極了,想吃一點?」輕歡繼續調笑南泱,捏起一片西紅柿遞向南泱,「喏,給你吃。」
「……太酸。」南泱瞥那紅柿子一眼,淡淡拋出兩個字。
輕歡一笑,尋了白糖罐子,舀了一勺白糖撒在西紅柿片上,又朝南泱那邊送了送:「現在不酸了。」
南泱的目光這下膠在了西紅柿片上,無法拒絕地微微探過頭,微啟紅唇,細細咬了一小口。
輕歡看着南泱慢慢咀嚼,然後細緻地咽下,就保持着餵南泱的姿勢,一動不動。南泱吃完第一口,就着輕歡的手繼續慢慢吃。
南泱吃得很慢,輕歡的目光緊緊鎖在南泱柔美的側臉上,南泱額頭到鼻樑,嘴唇到下頜的線條精緻迷人,垂下的卷翹睫毛輕輕顫動。輕歡那墨玉般的瞳孔里似是燃了一把火,恨不得把眼前的女子撕裂了,揉碎了,燃盡了,埋進自己的骨子裏,這一輩子無論如何都分不開,死都要死在一起才好。
南泱吃最後一口時,不小心輕輕咬了咬輕歡的指尖,又因她指尖沾了許多西紅柿的汁液,南泱便很自然地伸出舌尖,留戀地舔了舔那滯留在輕歡指尖的甜味。
柔軟滑膩的濕熱觸覺讓輕歡的手抖了一下,她耳根處微微泛紅,難耐地低了低頭,低沉的嗓音里似乎在努力壓抑着什麼:
「……舔乾淨些。」
南泱將眼眸垂得更低,耳朵已經紅透了,卻對輕歡出奇縱容,依着她的話,抓住輕歡的手腕,含住輕歡的指尖。
溫軟的唇親昵的包裹下,細膩的舌尖小心而緩慢地舔舐輕歡手指上的甜汁。南泱實在太嗜甜了些,明明心裏明白這樣做法的不妥帖,卻還是下意識這樣做了。
輕歡的手指顫抖地越來越厲害,臉上越發潮紅,聲音輕微帶顫:「師父……」
&南泱含着輕歡的手指,含糊答道。
「……夠了,夠了。」
她應該是沉穩的,克制的,而不是如此輕易被動搖了心神。此處是廚房,有些事須得淺嘗輒止。
「…泱喉嚨里應一聲,垂着眼放開了輕歡,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上沾到的冰糖和汁液。
這女人,真是正經的時候正經到骨子裏,又特別擅長在她自己意識不到的時候透露出惹人憐愛的嬌媚一面。尤物惑人,說的正該是這般優雅清冷的女子,在不經意時流露出的風情和媚色。就宛如冰天雪地里的一點火,在帶來意外的驚喜同時,也帶來了絕對吸引人心的魅力。
&父看來餓狠了,怪我,沒妥帖安頓好。」輕歡聲音很輕很輕,裏面透着笑,還有點點懊惱。
&不餓。」
&你剛剛吃得很香呢。」
南泱聽出輕歡話語中的調戲,壓了眉眼,語氣中三分無奈:「非要如此逗我麼?」
&不只是我的師父,還是我的乖媳婦啊。」輕歡笑道,「媳婦剛剛很乖,所以為夫決定做媳婦最喜歡吃的糖醋魚和甜藕,好好犒勞乖媳婦的肚子。」
&言亂語。」南泱的聲音輕了許多,唇角勾了一抹笑意。
&不是我一直胡言亂語,如你一般悶騷的話,咱們呆在一處豈不是要悶死了。你說是吧,我的悶騷乖媳婦兼師父大人?」
「……專心做菜,休要再開口說一個字。」南泱話語雖嚴厲,語氣卻是帶了不易察覺的笑意的。
待菜做好出鍋,二人用了些飯菜。飯後,天色已經很晚了。
收拾好廚台後,輕歡跟着南泱回了房。一天折騰下來,兩個人都有些疲憊,在床上溫聲細語地說了會兒話後,便沉沉睡過去了。
亂花谷中一直在下雨,時大時小,卻根本沒有要停的趨勢。到了夜半,天邊還隱約滾着雷電。沉悶的雷聲不規律地一下一下敲擊着所有人的心臟,沒由來的帶來陣陣壓抑。
不知到了幾更天,輕歡模糊醒來,悉悉索索地起身去桌邊倒了一杯水,有些困頓地迷濛喝下。
南泱睡得很沉。輕歡朦朧的睡眼盯了好一會兒南泱柔美的側臉,目光漸漸清明。
她擱下杯子,靜靜走回床邊,儘量動作輕地捉過南泱的右手,輕輕揭開纏合緊密的紗布,一圈一圈拆下。
南泱依舊睡得沉,不同於往日的沉,好似白日裏經歷過什麼讓她勞心費神的事一般。若擱在平時,這樣的動靜足以讓警惕性高的她醒來了。
紗布掩蓋下的掌心是很明顯的被瓷器劃傷的傷口,傷口很深,不像是不小心劃到的,更像是用力割開的一般。
傷口處理得十分粗糙,血肉黏連在一起,模糊得連掌紋都看不太清了。奇怪的是,五指指腹破皮很厲害,像是在粗糙的地面使力摩擦過。紗布掩蓋下的整個手掌簡直慘不忍睹,只能用血肉模糊四個字來形容。
輕歡輕聲嘆口氣,尋來金瘡藥,又仔仔細細在那傷口上敷好。
她擔憂地看着南泱的睡臉,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麼,卻只能再長嘆一聲,替她仔細包紮妥帖,小心放回原處。
南泱的睫毛在昏暗的燭光下恍惚顫了顫,才被放回去的右手不着痕跡地移了一些,輕輕握住輕歡正縮回去的手。
&就醒了吧?」輕歡笑着輕聲溫柔道,抬起另一隻手將南泱耳鬢的頭髮挽到耳後。
&南泱輕悠悠地睜開眼睛,目光淺淡地瞥向與輕歡交握的手,「上藥的時候,有些癢,便醒了。」
&臉色很蒼白,手上的傷也不似你告訴我的那般,究竟怎麼了?」輕歡壓低了聲音,眉眼極其溫順柔軟。仿佛只要她的目光接觸到南泱,便會變成這般溫順柔軟的模樣。
&你無關。」南泱話落,好似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便又補充道:「我傷的原因,與你無關的,你不要擔心。有些事,我不便告訴你,你只要知道,現下我已經好了,十分康健。」
&健便好。」輕歡垂下眼睛,似是疲憊地笑笑。
不知為什麼,所有的事都累積到一起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很累。南泱對她瞞了一些事,這讓她又想起在中陽城時妙善曾對她說過的話。妙善說的其他話她其實都不在意,惟獨在意那一句:
&師父……有些事情,她明明知曉,卻一直瞞着你。」
師父能瞞她什麼呢?
&麼,你不開心?」
&有,師父。」輕歡側過臉去,似是輕輕嘆了口氣,「沒有。」
南泱看見輕歡有些失落的樣子,眼中盈着抹難以言說的光,慢慢坐起身來,身子前傾,在輕歡溫軟的側臉上輕輕一吻。
輕歡抬眼看向南泱,似有幾分訝異。
&不起。」南泱聲音極輕,親完了才開始羞赧,反而不敢與輕歡對視了,「我……我不想你不開心,可我也……不知道如何哄你開心才對。你小的時候,我還大約明白要怎麼使你高興些,給一顆糖,或者陪你玩一會兒雪,堆個雪人。現在卻……」
「……」輕歡靜靜看着南泱,等着她繼續說。
&只知道你這樣和我親昵時,我心裏是開心的,所以也同樣這般對你。」南泱頓了頓,抬眼定定看向輕歡的眼睛,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懇求:「別生我的氣,好麼?」
空氣中一時寂靜,耳邊只聽見遙遠的天邊傳來隱約滾滾雷聲,和外面瓢潑般的大雨落地聲音。
輕歡看着南泱此刻難得柔軟的目光,心也跟着軟了下來。人就是如此矛盾的動物,明明上一秒還猜疑着,下一秒卻又因為眼前這人的示軟而煙消雲散。
可無論如何,都是因為在意她。
&只要康健,我有什麼好生氣的?」輕歡淺笑着抬手捏了捏南泱的臉,「師父,我的喜怒,都與你相關;小時候開心,是因為糖是你給的,雪人是你陪我堆的,除你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會憑一顆糖或者一個雪人使我開心。現在雖然雜事紛亂,你卻只需知道,我縱是開心也好,難過也好,都是因為這些事與你有關。所以不論如何,只要你康健、平安,於我來說,天下就沒有什麼大事。」
「……」
&父,下山後,你瘦了些,臉色也越發蒼白。」輕歡的手停留在南泱的側臉,目光溫軟得似要碎掉,最好碎成粉末,再化成一灘水,好讓南泱在她眼中不能碰觸到一點點稜角,「明明都按照書上寫的菜譜做了,一日三餐都看着你吃了,怎麼會不長肉呢?」
南泱靜靜地看着輕歡的眼睛,許久,垂下頭,耳廓微紅。
許多事情,對於共同生活了許久的兩個人來說,都是沒有必要明說的。
她們在一起生活了十餘年。這麼多年,足以擁有許多默契。
正如一些敏感和顧慮,都是因為太在意。但總歸是彼此在意的,所以所有的事都不是壞事。
「……」南泱不知該答些什麼,只是將裹着紗布的右手握得越來越緊,緊得恨不得將手骨握碎。
她十分想像輕歡一樣熱切地回應,說些好聽的關懷的話。
腦中卻有個聲音說道:不可以,不可以,你沒有時間了。
這一切都是沒有用的。
&父,睡吧,你很累了。」輕歡整了整衣衫,躺回床上,低聲呢喃一句:「好夢。」
南泱挨着輕歡側躺下來,環住她的腰,臉恰好擱在輕歡脖頸處。因為平躺緣故,輕歡脖間的晶紅流玉滑在一邊,刻有字的那一面正好貼近南泱的眼睛。
流玉上十個娟秀乾淨的字在南泱眼中無限放大。
願如樑上燕,歲歲長相見。
南泱盯着流玉看了許久許久,她本身真的很累了,但她不想睡,不能睡。她一直盯着流玉上的字看,直看到淺褐色的眼珠周圍散了一圈血絲,直看到窗外天邊的滾雷聲都漸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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