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瓦 幾時真有電話來

    回到家裏,我把自己關在小屋裏,開始繼續織,把線拉勻,不要慌,慢工出細活,張師傅的話在我的耳邊迴蕩,一會兒功夫,我去看表時,已經是夜裏十一點了。什麼時候,我也有張師傅的小家,白天工作,晚上有個小窩,還有一個小孩,幸福美滿的一家。

    因為晚上要織毛衣,我白天工作起來特別帶勁,想把活快點幹完,騰出時間早點回家織毛衣,毛衣下口到兩寸長時,下了班,我又到張師傅家了,這一次我買了一斤油條,老是吃人家的飯我有點不好意思,可是毛衣該起花了,我只能下了班先到到張師傅家,學會花就可以自己在家織了,這一次家裏的人倒是挺全,張師傅的愛人中等個兒,一口潔白的牙齒,笑起來還有個酒窩,黧黑的皮膚,眯縫着眼,方臉,這麼老實的人怎麼會給張師傅買那麼漂亮的圍巾,我有點納悶了,張師傅大概看出我的疑惑了,人不怎麼樣,一肚子心眼,我那會兒就是被他騙過去的,我們一開始都在印刷廠,和我在一個車間,有了活總是搶着給我干,我以為這個孩子多老實,人家可不是,早就打好小九九了,搞對象結婚,結婚了就不幫忙了,男女平等了,也是租着房子。我們現在這房子,還是他爸爸單位房,老人們退休後回老家,讓我們住後來縣裏建煉鋼廠,被抽調過去,機會好,現在都不幹活了,管廠里的設備,一直出差,剛從鄭州回來,張師傅七八歲的女兒樾樾正在寫作業,女孩沒有像張師傅那麼白,和她爸爸一樣,皮膚黑,眼睛小。

    「屋子太小了。」張師傅的愛人說到。

    「不小,正好住三口,挺乾淨的。」

    「過幾年,我給你張師傅買大的房子。」

    「你不住.」張師傅問到。

    「都住,都住。」

    「你們忙,我做飯去。」

    「我叫樾樾爸爸什麼? 」

    「叫老李?」

    「不行,叫李哥吧。」

    李哥做飯的手藝要比張師傅好許多,做了個酸辣土豆絲,紅燒茄子,涼拌豬肝,西紅柿雞蛋湯,顏色鮮艷,五顏六色,讓你看着就想吃,一起坐在茶几旁邊,我的心恍惚,什麼時候,我也能夠過上這樣的生活,幸福不是大富大貴,一家人在昏黃的燈下吃飯,也是件幸福的事。

    吃罷飯,張師傅開始教我打毛衣花,元寶針是打外套的,水草花活潑,還有一種上下針來回翻,我最後決定按張師傅給他老公設計的,隔十針一個水草花,中間加兩行正針,剛開始打毛衣花,腦筋容易犯迷糊,打着打着就錯了,張師傅在跟前看着,手把手轉了四行,才把毛衣花打完,張師傅又開始監督我打第二輪的水草花。

    「你打吧,打着毛衣,感覺人就在你跟前,越打越起勁,心裏想到他穿上毛衣的樣子,樂滋滋的,我沒結婚時,家裏條件不好,用我們廠里發的縣手套,給你李哥織過一個坎肩,那兒精神頭比你還足,晚上下了班跟李哥去玩,回來十點了又開始織坎肩,在班上沒事就是拆手套,一個坎肩織了兩個月,我織的時候沒有告訴你李哥,等我織成給你李哥的時候,我的心那個激動勁,至今還記憶猶新,為自己居然會織這麼好的坎肩激動,你李哥也激動,大冬天裏邊襯着坎肩,外邊穿着棉襖,偷偷解開懷讓我看,發誓說要穿一輩子,一結婚,有時候穿,有時候不穿,到現在早就不穿了,新鮮勁過去了。你好好織吧,石鵬會覺得這是最暖和的毛衣,就是棉襖也沒它暖和。」

    「我沒你織的好,不知道這毛衣猴年馬月能織完。」

    「你這精神頭,一個月肯定能夠織完。」

    真如張師傅所言,半個月後,我的毛衣工程身子部分快完工了,石鵬的電話倒是來了,


    「我下井了,環境雖然不好,下面幾十米深,第一次下去快嚇死我了,適應了一上午,眼睛和身體都適應過來了,在黑洞洞的井下,我的眼前居然閃出你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來,我用手揉揉,還是,我覺得是你保佑着我。你現在怎麼樣?」

    「我們還是老樣子,超市里有點累但環境比車間強多了,乾淨整齊,我給你織毛衣了,張師傅教我毛衣花的。』

    「別太累着,你慢慢織吧,這兒已經是冰天雪地了。織成也穿不上。我今年過年不回去,過幾天這兒不能幹了,我再換地方,到市里去做其他。到時候和你聯繫。」

    「你給家裏打過電話。」

    「沒有,我們出去的都是有事了才打電話,我是害怕你擔心,偷偷打的,沒人花這冤枉錢。我掛了。」

    「再見。」

    「再見。

    我把毛衣織完已經是一個月的事了,石鵬沒有來電話,因為忙着織毛衣,再加上班上忙,我心裏雖然牽掛,但與一開始相比,要好多了,時間是治療一切創傷的療藥,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媽媽身體比過去好多了,每天出去和一些老太太一起買菜,一起在外面聊天,一切都像正常的生活軌道運轉,媽媽有時候主動和我聊天,以後下了班不要直接回家,和一些同事去轉轉,年齡大了,不能一個勁兒在家窩着了。我不知可否。看來媽媽把我的婚姻大事當作一個大事了,我也明白了媽媽找老太太聊天的目的了。

    找一個有固定工作的,比如老師,醫生,還有在鄉鎮上班的都不錯,這些單位雖然工資不高,但是有保障,你的工作不好,找個有工作的彌補一下,省得兩口子都沒有工作,說沒錢花就沒錢花了,媽媽的枕頭風在我耳邊迴蕩,咱們院子裏誰家的孩子娶了個什麼樣的媳婦,在哪兒工作,誰家的女兒找了個什麼樣的老公,成了媽媽津津樂道的話題。

    一開始我不吭聲,裝作沒有聽見,時間長了,我就心煩意亂了,石鵬在外面沒有音信,我卻在家裏準備找老公,我是什麼人呀?石鵬,你現在怎麼樣了,為什麼不來電話呢?

    我開始頂撞媽媽,「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有自己的想法。」

    「我不是為你將來過上好日子操心嗎,這麼不懂事。」

    「我就是不懂事,行了吧。你也不用操心了。」

    媽媽的臉陰沉着,沉默了,家裏又陷入了爸爸剛去世時死水一潭的氣氛,可是我的情緒一有好轉,媽媽就會忘記我們吵架的不愉快,開始喋喋不休的談起周圍的家長里短,尤其是年輕男女之間的事,誰家女兒出嫁了,找了一個好婆家,誰家兒子結婚了,女方家裏特別有錢。我的事成了媽媽的心結,可是我的心結又有誰來幫忙呢?如果讓我和石鵬結婚,就是沒有一磚一瓦,露宿街頭,我也樂意,我當時為什麼沒有攔住石鵬呢?我這個腦袋裏進水的傢伙。

    在街上看到成雙成對的男男女女,我的心情就會一陣酸楚,不知道石鵬在幹什麼,外面的條件怎麼樣?是不是也像我一樣經常看到成雙成對的男女想起家鄉的我。我們在一起時,也沒有想現在街上的男女在一起好好的逛街玩耍,石鵬倒是無所謂,我老是害怕熟人碰見,每天是膽小如鼠,不願意和石鵬一起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現在想起來有點後悔了,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為什麼我的生活老是介意別人的說法,我是個什麼人。

    也許是到了新單位,還是我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單位里好幾個人開始打聽關注起我的大事了,說是要給我介紹對象,一開始我的心情很堅定,聽見一個回絕一個,說我有對象了,婉言謝絕了說客,可是隨着時間的慢慢過去,我的心眼又有點動搖,為什麼別人都是兩個人,我卻是一個人,我只好反過來給自己暗暗鼓勁,不要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石鵬是為我而去打工的,我要對得起石鵬。再等一等石鵬吧,石鵬那裏打電話不方便,石鵬有自己的苦衷,石鵬不是忘恩負義的那種人,要相信理解石鵬。

    一年中我最不喜歡的季節秋天來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別不喜歡秋天,到了秋天我就會傷心,難過,覺得空氣中都是難過的氣息,使我煩躁胸悶,說不出的滋味,覺得時間特別難熬,我愛春天的蓬勃興旺,愛夏天的驕陽似火 ,更愛冬天的冰天雪地,雖然人們都說秋天是收穫的季節,是成熟的季節,碩果纍纍,春華秋實,五穀豐登,可是我討厭秋天,秋天的鳥鳴聲使我感到淒涼,枯黃的柳葉使我想到支離破碎,更不用說水池裏的菏葉,蘆葦枯黃衰落沒有了生命力,我的心情格外惆悵,準備過冬的煤球,白菜,大蔥,穿上厚厚的毛衣,人也顯得臃腫蒼老起來,總是給人一種無可奈何花落去,一年又完蛋了的的感覺。在等待石鵬的日子裏,我覺得一天就像是一年,漫長沒有盡頭,從早上起來就盼到夜晚,秋風秋雨愁煞人,度日如年。痛苦死了。

    一個多月過去了,石鵬像是空中失線的風箏,無影無終,好幾次走到小船村路口,我都想騎車過去,問問石鵬的媽媽,石鵬打電話來沒有,走到路口,又沒有勇氣,來回徘徊着,去還是不去呢?有時候乾脆坐在石頭上看起來回過往的行人,我不好意思去,總覺得我們之間有着深深的橫溝,我不敢邁過去,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害羞,也不是,不好意思,也不像是,總覺的沒有理由,想來想去,還是給了自己一個理由,天快黑了,回去吧,明天再來吧,也許,石鵬今天晚上就來電話了。踩着厚厚的 枯黃柳葉回家了,很可能石鵬工作順利,他說如果有事了就會給我打電話,沒有打電話,就說明沒有事情,我給自己找着各種各樣的理由。有時候又怨恨石鵬,為什麼跑那麼遠,其他人去是掙錢,你正處在搞對象的時候,去湊什麼熱鬧呀。想起去年和石鵬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是那麼的珍貴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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