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早產」兩個字,賀承允就站了起來,腳已經向電梯口邁去:「我現在就在豐城,承思在哪個醫院?」
「在軍醫大附屬一院,你到了給我打電話,我現在去機場。」
程美鳳始終處於緊張焦灼的狀態。自己的女兒生孩子,最揪心最擔憂最惶恐的莫過於做母親的她了。
她生過孩子,知道生孩子的痛,也知道生孩子的苦,更知道生孩子是去鬼門關兜一圈。
賀承思從小到大沒吃過苦,沒受過累,她身嬌體弱卻要承受比斷十根肋骨還要劇烈的痛楚,程美鳳急得心都快碎了。
心裏一直在祈禱,求老天保佑她的女兒順利生產。
到現在這個危機的時刻,是兒是女都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母子平安。
冉靜舞正在辦公室和下屬談話,隔着玻璃門,看到賀承允招呼也不打,急急忙忙的走了,好像有什麼急事,她的心一沉,驀地空了一大片。
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他不會走了就不回來了吧?
立刻又有另外一個聲音氣勢洶洶的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她又不是離了他就活不下去,愛幹嘛幹嘛去,姐不伺候!
冉靜舞收拾了情緒,繼續和下屬商議買面料的事。
賀承允駕車趕到協和第一醫院。產房外除了裴老太爺還有裴御軒和裴芸詩。
看到賀承允來得這麼快,裴御軒調侃了一句:「坐火箭來的嗎?」
「我在豐城辦事。」賀承允沒心情開玩笑,盯着緊閉的產房,焦急的問:「我妹妹怎麼樣了?」
裴御軒回答:「宮口開了七指進去的,應該快了。
」
「進去多久了?」
「差不多一個半小時。」
「怎麼會突然早產?」
「弟妹昨晚做了噩夢,驚嚇過度出血了。」
「嗯。」
了解了大致的情況,賀承允連忙給程美鳳打電話,她剛到機場,還沒打印登機牌,兩個小時以後的飛機,等她到達豐城。賀承允應該已經生了。
程美鳳在電話那頭壓低聲音叮囑:「承允,你在那邊可一定要盯緊點兒,如果出現緊急情況,一定要保住你妹妹啊!」
「媽,你想太多了,承思和孩子一定平平安安。」
賀承允頭皮發麻。
那種救母親還是救孩子的緊急情況他是想都不敢想。
掛斷電話,程美鳳對天祈禱。「哦彌陀佛。觀音菩薩保佑,保佑我女兒我外孫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賀承思生孩子,程美鳳比她自己生孩子還着急,還害怕。
沒看到自己的女兒平安,她的心就像在油鍋里炸一樣的痛苦。
賀承允原本只是着急,現在被程美鳳恐慌情緒感染,他也恐慌起來,焦躁不安的走到產房門口,豎着耳朵聽裏面的動靜。
現在的產房,早已經不是過去那種在走廊外面都能聽到產婦叫喊的簡陋房間。
現代化的自動門,先進的儀器,全封閉空間,產婦在裏面就是喊破了嗓子,外面的家屬也聽不到,進去了之後就只能靠自己靠助產士。
比賀承思晚進產房的產婦都出來了,賀承思卻依然不見蹤影。
賀承允急得滿頭大汗,問了裴御軒n次:「我妹妹怎麼還不出來,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一開始,裴御軒這樣告訴賀承允:「不會發生意外,生孩子也有快慢,弟妹不會有事。」
後來,他的話變了:「就算弟妹生不出來,醫生也可以實施剖腹產,現在技術成熟,風險很小。」
但醫生一直沒有出來請家屬簽剖腹產手術同意書,這意味着賀承思還在裏面煎熬。
想到自己嬌滴滴的妹妹受這種苦,賀承允也是心疼不已。
裴老太爺左手拿佛珠,一直在念經。
他雖然一句話沒說,但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又有產婦從產房出來,賀承允急瘋了,拉着推產婦的護士詢問賀承思的情況。
護士淡然回答:「有力氣罵人,沒力氣生孩子。」
賀承允哭笑不得,不管怎樣,平安無事就好。
不一會兒就有護士跑出來,要他們簽用血同意書,孩子已經生下來了,是個男孩兒,五斤六兩,賀承思的子宮突然出現大出血,需要立刻輸血。
身為賀承思丈夫的裴錚丞不在,賀承允當仁不讓的簽了字。
他握筆的手抖得厲害,平日裏瀟灑的簽名變得侷促。
賀承允臉色蒼白,簽完字之後無力的靠着牆,俊臉皺成了一團,眉心的褶皺比東非大峽谷還深。
他不停的心中念叨:「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不要有事。」
一直玩手機的裴芸詩苦着臉,悄悄對裴御軒說:「生孩子這麼痛苦,我都不敢生了。」
裴御軒沉着臉,搖搖頭,示意她不說了。
「唉……女人真是可憐啊!」
裴芸詩雖然不喜歡賀承思,但這個時候,依然希望她和孩子平平安安。
身為女人,得不到丈夫的歡心已經夠悲哀了,如果再因為生孩子出個什麼事,那真是……
慘絕人寰!
觀音菩薩每天都太忙太忙,根本聽不到所有人的祈禱。
賀承允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護士拿着手術同意書出來,要家屬簽字。
「切除子宮?」賀承允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護士剛剛真的說了賀承思的子宮流血不止,如果不切除會危及生命嗎?
所有人都震驚的盯着護士,她焦急的催促:「麻煩家屬快簽字,情況緊急,不能再等了。」
裴老太爺霍的一下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叫你們院長出來,我們要換醫生!」
「爺爺,如果不是萬不得已,聶醫生不會做這個手術,如果耽誤了時間,弟妹的生命就有危險了。」裴御軒站在醫生的角度勸裴老太爺。
以前他們醫院就發生過家屬拒絕簽字,導致產婦失血過多死亡的先例。
他不想這樣的事再次發生,而且發生在自己親人的身上。
裴老太爺捂着胸口,心臟似乎承受不了:「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沒有。」裴御軒搖搖頭,扶着裴老太爺坐下,然後對賀承允說:「快簽字吧,命比什麼都重要。」
……
連裴御軒都說出了這樣的話,賀承允哪裏還敢不簽字,現在是在和死神抗爭,半點兒都耽誤不得。
他拿着筆,以最快的速度畫出了自己的名字。
「一定要保住我妹妹的命。」他紅着眼眶,沖護士的背影喊。
護士只顧着跑,沒理他。
產房的自動門關上,賀承允痛苦的抱着頭,蹲了下去。
裴御軒走上前,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安撫道:「為弟妹做手術的是我們醫院的婦產科權威,弟妹一定會平平安安。」
「切除子宮,是不是就不會有生命危險?」賀承允滿含希翼的望着裴御軒,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覆,讓他安心。
身為醫生,裴御軒知道凡事沒有絕對,如果腹腔已經開始出血,就算切除了子宮也是回天乏術。
他給不了肯定的答覆,只能這樣說:「聶醫生一定會盡力救弟妹。」
賀承允的大腦亂成了一團漿糊,他赤紅的雙眸盈着淚花:「你的意思是不一定,是不是?」
「我們現在只能相信聶醫生。」裴御軒拍了拍賀承允的肩,送賀承思來醫院的時候他曾經勸過賀承思直接剖腹產,但是她不想在身上留疤,拒絕了,堅持要自己順產。
如果當時選擇剖腹產,也許就不會發生因為生產時間過長,子宮收縮無力而引起大出血不得不切除子宮的情況。
不過這話裴御軒只是在自己心裏想了一想,沒有說出來。
身為醫生,字典里不應該出現「如果」這種假設性詞彙,子宮必須切除,才是事實。
賀承允搖搖晃晃的走到椅子上坐下,他拿出手機,手抖得連電話都沒辦法按。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不想,快很準的摁下了手機的撥號鍵,然後撥打程美鳳的電話。
此時此刻,程美鳳正身處萬米高空,就算她偷偷的開了手機,卻沒有信號。
電話打不通,短訊發不出去,程美鳳在飛機上坐立不安,不好的預感一直籠罩着她。
賀承允放下手機,緊盯着產房的門,雖然看不到賀承思,可他能想像出,自己的妹妹此時的心情該是多麼的絕望,別人生孩子都高高興興,而她,恐怕是痛不欲生。
也不知過了多久,護士把賀承思的孩子抱了出來。
聽到「賀承思」三個字,連裴老太爺都不淡定了,幾個人一起湧上去。
護士把孩子交給了裴老太爺,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
「我妹妹怎麼樣?」賀承允只看了孩子一眼,就迫不及待的問護士。
「不知道,手術室是另外一間。」護士說完就進去了。
產房的門開開合合,不管是喜悅還是痛苦,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
孩子雖然早產了,但體重和身體機能都還算達標,不用住保溫箱,只是需要細心周到的護理。
小傢伙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正在經歷怎樣的痛苦。
他睜着一雙像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着裴老太爺,竟然還皺起了眉,好像在想這老人家是誰啊,看起來好兇,好怕怕!
裴老太爺已經三十多年沒抱過小孩子了。
他小心翼翼,唯恐把孩子摔着,把手壓着,抱了一會兒就把孩子教給月嫂,讓經驗豐富的月嫂照顧。
賀承允看着瘦巴巴的小傢伙,心疼的伸出了手,摸摸小傢伙的臉,軟綿綿的,像沒長骨頭,那皮膚比豆腐還嫩。
乾癟的小手露在衣服外面,小得來只能抓住賀承允的一根手指。
他不禁想起賀承思出生時的場景,也是很小很小,媽媽不准他抱,他只能趴在床邊托着腮幫子傻傻的看。
一轉眼,他的小不點兒妹妹都當媽媽了,生了一個比她還小的小不點兒。
賀承允唯恐嚇到孩子,聲音儘量放到最輕:「我是舅舅,以後你長大了舅舅給你買糖,乖乖的,聽話,快快長大。」
睡夢中的小傢伙似乎聽懂了賀承允說的話,竟咧開嘴笑了。
如果賀承思不發生意外,今天一定是個舉家歡慶的日子。
小傢伙這麼可愛,賀承允卻笑不出來。
鼻子酸酸的,眼睛紅紅的,既感動又難過,難過的比重更大一些。
賀承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連忙走遠以免吵醒熟睡的孩子。
是程美鳳打來的電話,她搭乘的航班已經降落,但是還沒下機。
「承思怎麼樣了,應該已經生了吧?」程美鳳急不可待的問,空乘人員來請她關閉手機,她都置之不理。
「到了再說。」賀承允擔心程美鳳暈倒在飛機上,沒敢把賀承思現在的情況告訴她。
程美鳳是急性子,事關賀承思的安危,她更是着急,別的是也許可以等,但這個事說什麼也不能等:「快告訴我,承思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快急瘋了。
「還在手術室,我也不太清楚。」賀承允只能這樣含糊的回答。
程美鳳問:「改剖腹產了?」
「孩子已經出來了,是男孩兒,五斤六兩,和承思小時候很像。」
在賀承允看來,所有的新生兒都長得差不多,當初呦呦生下來也是這個樣子,小小的,軟軟的,紅紅的,抱在手裏輕飄飄。
「那就好那就好。」程美鳳以為孩子生下來就沒事了,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並不知道,還有壞消息在等着她。
「嗯,裴家派了司機去接你,我就不去接你了。」
賀承允現在只想守在醫院,就算幫不上忙,也要寸步不離的守着。
裴芸詩陪同抱着孩子的月嫂去病房,在那邊等賀承思出來。
由於賀承思發作得太突然,連奶粉和奶瓶還有尿不濕都沒給孩子準備。
把月嫂和孩子送到病房之後裴芸詩去醫院對面的育嬰店給孩子買奶粉奶瓶尿不濕。
她也不知道哪種奶粉好,但有一個原則,絕對不買導購推薦的品牌,她挑來挑去也不知道挑哪一種。
只能打電話問朋友,朋友一句:「現在誰還吃國產奶粉啊?」
把她雷得外焦里嫩。現在坐飛機去國外買奶粉已經來不及了,總不能讓孩子餓着吧,裴芸詩只能拿手機上網查,哪款奶粉口碑好就買哪款。
……
程美鳳趕到醫院,賀承思還沒有從手術室出來,她已經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到底是怎麼回事?」程美鳳抓着賀承允,渾身都在抖:「你妹妹怎麼還沒出來?」
「媽,你一定要鎮定,不要激動。」賀承允知道瞞不下去,抱住程美鳳的肩,喉嚨一陣哽咽。
「快說啊,快說?」程美鳳紅着眼,死死盯着賀承允,已經急得想把他的腦袋扒開看看,到底藏着掖着什麼事不告訴她。
「承思因為生產的時間太長,子宮收縮無力引起大出血,正在進行……」
現實太殘忍,他難過得說不下去了。
「正在進行什麼?」程美鳳一把抓住賀承允的衣領,使勁兒搖:「快說,你想急死我是不是!」
賀承允紅着眼,別開臉,緊抿薄唇,喉結上下起伏說不出話。
「走開!」程美鳳氣急敗壞的推開賀承允,轉身撲過去拉住裴老太爺的袖子:「裴老太爺,我女兒怎麼樣了,她還活着嗎……嗚嗚……」
程美鳳泣不成聲,滿臉是淚。
「親家母,我們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小賀丫頭的子宮……恐怕是保不住了,唉……」
裴老太爺心中有愧,自覺無顏面對程美鳳,就算念一萬遍經,也難以抵消他心頭的愧疚。
她把自己的寶貝女兒託付給他,可他沒能照顧妥當,都是他的錯。
程美鳳頓覺天旋地轉,她腳步趔趄,連連後退,賀承允立刻扶住她:「媽,只要承思活得好好的,其他的事都不重要,她已經有一個孩子,夠了。」
「哇嗚……嗚嗚嗚……」
程美鳳從震驚中回過神,捂着臉大哭起來。
她悽厲的哭聲在走廊迴蕩,路過的人都會看着她唏噓不已。
不管她對人多刻薄,多強勢,始終只是一位母親,女兒就是她的心頭肉,現在女兒出事,和剜她的肉是一樣一樣的。
程美鳳哭得死去活來。
若不是賀承允死死抱着她,她已經躺地上打滾去了。
她一邊哭一遍喊:「承思,承思,我的女兒,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聽媽媽哭,賀承允也想哭了。
但身為男人,沒有放聲大哭的權利,只能把眼淚往回逼。
他把程美鳳拖到長椅邊坐下,然後不停的幫她擦眼淚。
程美鳳的怨氣找不到地方發泄,只能掄起拳頭打賀承允:「我叫你好好看着,你就是這麼看着的,你為什麼要允許他們切你妹妹的子宮,你這個哥哥是怎麼當的……啊啊……」
「不切子宮承思就有性命危險,媽,你冷靜點兒!」賀承允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挨了多少拳,程美鳳似乎打他打上了癮,不光拳頭砸,還用腳踢。
賀承允不躲不閃,由着她打。
裴御軒想上前制止,被賀承允拒絕,他了解自己媽媽的脾氣,把心裏的痛苦發泄出來就好了,竭斯底里只是暫時的。
盼星星盼月亮,手術持續了三個小時,賀承允才躺在移動病床上,被護工和護士一起推了出來。
她面色慘白,沒有絲毫的血色,閉着眼睛,靜靜的就像死去了一般。
原本賀承思的手術只是半麻,但因為手術持續的時間比預期的長,手術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她已經開始有痛感,便給她加了麻藥,她就睡着了。
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形容槁枯,面無血色,程美鳳心都碎了,唯恐吵到女兒睡覺,她連哭都不敢哭出聲,只能低低的抽泣。
賀承允和護士一起把賀承思抬到病床上,她的眼皮動了動,但沒有立刻醒來。
「哇嗚哇嗚……」出生近四個小時,美美睡一覺之後小傢伙醒了,哭聲聽起來像小貓叫。
月嫂連忙兌奶粉給小傢伙吃。
小傢伙雖然是第一次吃奶,可含着奶嘴就有一種本能,貪婪的吮吸起來。
除了昏睡中的賀承思,病房裏其他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小傢伙的身上,看他吃奶吃得那麼乖,眸色都是一樣的溫柔祥和。
月嫂只兌了三十毫升奶,小傢伙只吃了一半就不吃了,他吃飽喝足,側躺在嬰兒床內,又皺着眉想心事了。
也許他在想,他的媽媽是誰呢,怎麼媽媽不抱抱他呢?
又或者想,我爸爸在哪裏,誰是我爸爸啊?
小傢伙心事重重,皺着眉頭就沒松過。
一出生就這麼多心事,長大了還得了,肯定又是個喜歡問為什麼的小朋友。
在醫院守了幾個小時,裴老太爺也累了,裴芸詩送老太爺回家休息,裴御軒繼續留在醫院照看。
還有有月嫂照顧,裴御軒也幫不上什麼忙,但作為裴家的代表,他不能離開。
因為他一直守在病房裏,月嫂把他當成了賀承思的丈夫,說了不少安慰話。
裴御軒沒吭聲,只是笑了笑。
到這候,他才想起好像還沒通知裴錚丞。
不管對於裴錚丞來說是喜訊還是噩耗,於情於理都應該告訴他。
裴御軒沒打電話,只是發了一條簡短的信息:「男孩兒,五斤六兩,子安母恙。」
這幾個字就夠了,如果裴錚丞關心賀承思,會打電話來問,如果不關心……也就這樣吧!
程美鳳坐在病床邊,握着賀承思冰冷的手直掉眼淚,沒想到現在醫學這麼發達,她的女兒還會遭遇這樣的不幸,她寧願代替女兒受苦,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寶貝一動不動的躺在病床上。
中午吃飯時間賀承思在手術室內生死未卜,沒人提吃飯的事,也都沒有心情吃飯。
若不是裴御軒去買了飯回來,賀承允甚至不記得人還要吃飯。
賀承思沒醒,他吃不下任何東西,五臟六腑都被一種稱之為悲傷的東西佔滿。
他拿着筷子,夾了幾粒米飯送嘴裏,完全沒有味覺,比嚼蠟還難受。
嘆了口氣,放下筷子,還是不吃了!
「一般打了麻藥多久會醒過來?」賀承允不安的問裴御軒,他現在最害怕的是賀承思一睡不醒。
明知道應該想好事,可是各種不好的念頭直往大腦里鑽,讓他不得安寧。
裴御軒看着面如死灰的賀承思回答:「一般來說一個小時以內都會醒過來,只是弟妹失血過多,可能昏迷的時間會長一些。」
「不會再發生意外吧?」賀承允的心已經蹦到嗓子眼兒了。
「應該不會!」
意外這種事誰說得准,他是醫生不是神仙,沒辦法保證。……
賀承思一直睡到晚上才醒過來,她五臟六腑都在痛,睜眼就開始流淚。
她以為自己死了,轉頭看到程美鳳,哭着問:「媽,我還活着嗎?」
「承思,你還活着,還活得好好的。」
程美鳳的眼淚不比賀承思少。
眼睛又紅又腫,在賀承思醒來之前,她的聲音已經哭啞了。
她今天所經歷的痛苦是過去五十三年的總和。
「媽……」賀承思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只有脖子可以轉動,她艱難的環視病房,沒有看到裴錚丞,絕望的哭着問:「通知錚丞了嗎?」
這個問題沒有人回答。
如果說沒通知,是他們的失職,如果說通知了,裴錚丞沒來,是裴錚丞的失職。
自己生孩子九死一生,身為丈夫的裴錚丞卻不出現,賀承思只會更痛苦。
程美鳳拿紙巾幫賀承思擦乾眼淚:「你好好休息,別想太多,小寶貝兒很可愛,吃了兩次奶了,每次吃十五毫升,連你哥都說和你小時候很像。」
「我的孩子……」賀承思扭頭看向旁邊的嬰兒床,孩子背對着她,看不到臉。
月嫂連忙去把孩子抱起來,放到賀承思的身旁。
看到自己的孩子,賀承思的眼淚又一涌而出,為了這個孩子,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除了喜悅之外還有恨有怨有悲有傷,許許多多的情緒交織在一起,連賀承思的眼淚都是酸甜苦辣咸多種味道。
失去了子宮,她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了,手術台上,她哭得撕心裂肺,護士一直安慰她,只要她按時服藥,保持身體內的激素平衡,並不會立刻就衰老。
下半輩子,她都必須吃藥,吃很多很多的藥
看到賀承思哭,程美鳳也抱着她哭,母女倆哭成一團,一旁的賀承允不能湊這個熱鬧,只能仰起臉,把幾欲奪眶而出的熱淚逼回去。
裴御軒靜靜的看着她們,心裏也不是滋味兒。
他拿着手機去外面的走廊,撥通了裴錚丞的電話。
如果賀承思順順利利生產,作為孩子父親的裴錚丞不來就不來,也沒什麼,可現在……他不來就太不是人了。
電話很快接通,裴御軒也懶得拐彎抹角,開門見山的說:「你必須來一趟,孩子媽媽的子宮切除了。」
裴錚丞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沒空。」
就三個字,全然的置身事外,好像賀承思不是他的妻子,和他沒半點兒關係。
連裴御軒都覺得他這樣冷漠太過份了。
身為軍人,裴御軒素來正直,他也不偏幫誰,站在公正的立場就事論事。
既然他勸不動裴錚丞,只是讓莫靜宜去勸。
他相信莫靜宜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女人。
裴御軒撥打了莫靜宜的電話,可是接電話的人卻是裴錚丞。
「賀承思的事不准告訴她!」
「老四,你……」
裴御軒還未把話說完,裴錚丞就不耐煩的掛斷了電話。
他回到病房,賀承思又睡着了,臉上還掛着未乾的淚痕。
程美鳳趴在病床邊,仍在抽泣。
不知道什麼原因小傢伙哭鬧起來,賀承允將他抱在懷中,輕柔的拍,一邊拍還一邊唱兒歌。
那些兒歌還是以前教呦呦的時候學的。
「哇嗚……哇嗚……」小傢伙不領情,依然哭個不停。
為了不影響賀承思休息,賀承允把孩子抱到病房外的客廳去哄。
不容易把小傢伙哄不哭了,賀承允連大氣也不敢出,盯着小傢伙黑黝黝的大眼睛,情不自禁的笑了。
還是孩子好啊,什麼都不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吃飽喝足哭幾聲練練肺活量。
等小傢伙情緒穩定了,賀承允俯身親了親他的臉。
這一親不得了,小傢伙又不依不饒的哭了起來,賀承思連忙又哄他。
月嫂出來從他的手中接過孩子。
小傢伙依偎在月嫂的懷中,很快就不哭了。
賀承允佩服得五體投地,還是專業人士有本事。
月嫂告訴他,孩子剛出生,缺乏安全感,抱的時候可以稍微抱緊一點兒,模仿孩子在子宮內的壓迫感,他就會有安全感。
當過一次奶爸的賀承允突然發現帶孩子也是一門學問,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
月嫂抱孩子出去竄門,賀承允和裴御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閒聊。
賀承允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陽穴,問:「給錚丞打電話了嗎?」余鳥吐才。
他知道裴御軒肯定打了,只是再確認一下。
「打了。」活了三十七年,裴御軒還沒像今天這麼羞愧過。
在裴老太爺的薰陶下,他也是個家族榮譽感很強的人。
作為裴家的子孫,他為有裴錚丞這樣冷酷無情的弟弟感到羞恥。
「嗯,錚丞不來是不是?」賀承允握着手機,手指指腹有意無意的磨蹭屏幕。
他的胸口堵着一團氣,想打電話去臭罵裴錚丞一頓。
可是……他忍了。
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妹妹自作自受。
她不嫁給裴錚丞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可她就是不聽勸,偏要趟渾水,還玩了那麼多心機耍了那麼多手段,難道真的是報應?
裴御軒看到賀承允一臉平靜,頗有些奇怪。
就算賀承允和裴錚丞是好朋友,遇到這種事他不應該義憤填膺的責罵裴錚丞嗎?
這麼平靜是為哪般?
沉吟片刻,裴御軒問:「你不為你妹妹出頭?」
賀承允被問懵了,脖子僵硬,緩緩轉頭,看着裴御軒:「這件事不是錚丞的錯!」
罪魁禍首以及得到了懲罰,現在還躺病床上爬不起來。
裴御軒嘆道:「你太大度了。」
這話不知是稱讚還是諷刺,賀承允無暇探究。
他只是苦笑着搖搖頭:「有些事,並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麼簡單,承思自己選擇的路,就是跪着也要走完,怨不得任何人。」
「你妹妹如果聽到你這麼說,她肯定會生氣。」
裴御軒雖然沒有妹妹,但也知道,做哥哥的就該無條件的維護自己的妹妹,而不是像賀承允這樣泰然處之。
賀承允無奈的笑笑:「她生氣也沒辦法,我只是就事論事。」
希望經過這次的教訓能讓賀承思痛改前非,不要再奢望不屬於她的東西。
還好,孩子平平安安,她下半輩子也有了依靠。
不算太壞的結果。
……
忙了一天,冉靜舞直到深夜才回到家,已經聯繫到幾個廠家。
她明天要趕去看面料的樣品,出貨量太大,一個廠的庫存根本不能滿足需要,必須和幾個廠合作,因為生產廠商不同,就算同一款面料也會有細微的差別,她必須儘量找差別較小的幾個廠拿貨。
說了太多話,冉靜舞的嗓子都啞了。
回到公寓,她才有空閒喝口水,然後去洗澡。
她拿了睡衣正準備去浴室,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賀承允的臉驀地出現在了腦海。
她的心跳亂了節拍。
會是他嗎?
冉靜舞輕手輕腳的走到門口,按下可視電話的接聽鍵,賀承允的臉帶着疲憊躍入她的眼底。
「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冉靜舞不客氣的問。
上午走的時候他連招呼也不打,一整天也沒個電話短訊,現在才想起她了嗎?
賀承允靠着牆,啞着嗓子,疲憊的說:「我剛剛從醫院過來,我妹妹今天生孩子了。」
賀承思生孩子了?
這麼快?
聽到這個消息,冉靜舞整個人都不好了。
像賀承思那種賤人都能生孩子,她卻不能,老天爺實在太不公平了。
冉靜舞收拾了情緒,冷笑道:「那就恭喜了哦,她現在恐怕更得意了吧!」
「唉……」賀承允幽幽的嘆了口氣,眉頭緊蹙,能夾死蚊子:「能不能把門打開,讓我進去再說?」
「不好意思,我要睡覺了,請回吧!」
冉靜舞就要掛斷可視電話,賀承允急急的喊:「等等,等等……」
「怎麼,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冉靜舞收回手,唇畔噙着譏諷。
「我一天沒吃東西沒喝水,能不能給我點兒東西吃?」
賀承允雖然說的是實話,卻有博同情的嫌疑。
他專注的看着可視電話上的攝像頭,似乎在透過攝像頭與冉靜舞對視。
「拜託,以後能不能編點兒可信度高的藉口,你賀大總裁難道沒錢嗎,不知道自己在外面買吃買喝嗎,到我這裏來蹭吃喝是什麼道理?」
冉靜舞說完不客氣的關了可視電話,拿着睡衣去浴室。
雖然吃了閉門羹,但賀承允並未放棄。
他走出單元門,仰起頭,望着冉靜舞公寓的陽台大聲喊:「冉靜舞,冉靜舞……」
冉靜舞買的是花園洋房的四樓,每層樓只有一戶,電梯直接入室。
豐城的高端住宅社區,安保系統卓越。
賀承允喊了幾聲之後保安就來了,幾個人架着他,把他帶到了保安室。
正在洗澡的冉靜舞聽到手機響,她沒理,一直到洗完穿上衣服才回撥過去。
保安問她認不認識一個叫賀承允的人,如果她不認識,他們就把賀承允扭送到派出所去。
冉靜舞本想說不認識,可想起賀承允疲憊的臉,無精打采的神情,到嘴邊的話被她吞了下去。
她張開嘴又閉上,半響才在保安的催促下說:「我認識,放了他吧!」
不一會兒冉靜舞的手機又響了,還是保安打來的。
保安告訴她,賀承允在保安室的沙發上睡着了,只能麻煩她過去一趟。
冉靜舞扯了扯頭髮,這個賀承允到底在搞什麼鬼,不就是他妹妹生個孩子嗎,他至於奔放到去人家保安室耍賴皮嗎?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做了一番思想鬥爭之後冉靜舞披上外套出了門。
大半夜的,她應該在家躺床上舒舒服服的睡覺了,結果呢,連床邊兒都沒沾上,還得耐着性子出門。
今晚的風怎麼這麼冷啊?
天上連一顆星星都沒有,看樣子要下雨了?
冉靜舞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走了十五分鐘才到達保安室,進門就看到賀承允躺在保安室的沙發上呼呼大睡,好像真的很累。
就算是在睡夢中,他緊蹙的眉頭都沒有展開。
他到底有什麼心事?
看着讓人心疼。
冉靜舞走上前,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揉了揉他的眉心。
賀承允仿佛知道是她,閉着眼睛一抓,就牢牢抓住了她冰涼的小手。
他倏然睜開眼,曾經清澈明亮的眼睛卻佈滿了血絲,仿佛蘊藏着無窮無盡的痛苦。
看到這樣的賀承允,冉靜舞根本沒辦法板起臉。
她雖然心情澎湃,卻又逼自己語氣平淡,把關切的話說得敷衍:「怎麼回事?」
「靜舞!」
賀承允在冉靜舞的面前不用繼續偽裝。
他一把抱住她,將臉埋在她的胸口,不停的抽氣。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冉靜舞懵了,手在半空中停了停才拍下去:「發生什麼事了?」
難道是賀承思生孩子的時候掛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請原諒她不厚道的在心裏偷笑一下,然後再感傷。
常聽人說女人生孩子是九死一生,以前她不信,現在信了。
賀承思這算不算是報應?
多行不義必自斃!
不過也挺可惜的。
還那麼年輕,她雖然做了錯事,但也不用命來彌補吧!
短短的一分鐘裏,冉靜舞想了很多,情緒也轉變了幾次,最終她開始同情起賀承思來。
冉靜舞扶着賀承允站起來朝外走。
夜風吹在賀承允的臉上,他感覺到了陌生的冰涼,他抬眼望天,什麼也看不見,淚水已經迷濛了他的視線。
冉靜舞把他帶回家,煮了莫靜宜最拿手的番茄雞蛋面給他吃。
吃完面,賀承允才緩過勁兒。
他緊緊握着冉靜舞的手,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對她說,可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賀承允最想說的是,她不能生孩子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至少不用經歷他妹妹那樣的痛苦,只要活得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
憋了許久,冉靜舞才軟言細語的安慰他:「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要太悲傷了。」
賀承允一怔:「承思沒有死。」
「沒死?沒死你難過什麼?看你這個表情,我還以為她死了呢?」
冉靜舞驚詫不已,白高興一場,真是的!
她看到賀承允的唇角抽了抽,知道自己的失望表現得太露骨了,她應該含蓄一點兒的,或是裝模作樣的高興,而不是落井下石。
賀承允哭笑不得:「承思生產的時候大出血,子宮被切除了,雖然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但是身體很虛弱。」
「切除了子宮?」
冉靜舞心理頓時就平衡了。
她很不厚道的想,像賀承思那種賤人,就應該得點兒報應,不然以後會更囂張。
……
賀承允悲痛的點了點頭:「不過能保住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在現在的他看來,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
冉靜舞沒再幸災樂禍,點點頭:「是啊,能保住性命就很好了。」
她不禁想起多年前,她為了裴錚丞捨棄自己的生命,跌下山崖的時候,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活了下來,只是生命不再完整。
誰說缺陷不是一種美呢?
如果那個時候她就死了,哪裏還會遇到賀承允,更不會知道人世間的男歡女愛是那麼美好的一件事。
賀承允站起身,把冉靜舞抱在懷中,他的手緊緊按着她的後背,似要把她擠入自己的體內,合二為一。
他害怕失去,只有緊緊抱着她,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身體是熱的,呼吸是熱的,心也是熱的……
冉靜舞仰起素淨的小臉,溫柔的問:「你今天肯定累壞了吧?」
「嗯,我可以……在你家的……沙發上,睡一晚嗎?」賀承允不敢奢望太多。
「好吧,沙發借你了。」
冉靜舞推開他,進房間拿了一件浴袍出來:「洗個澡再睡個好覺,晚安!」
「晚安!」
賀承允凝視冉靜舞,她沒有化妝,長發披散,卻美得像仙女,看得他入迷。
他魂不守舍的從她的手中接過睡袍,甩甩頭,不允許自己胡思亂想。
目送冉靜舞走進臥室關上門,賀承允呆呆的站在客廳中央,半響才回過神。
抱緊浴袍,準備去洗澡,臥室的門突然開了。
賀承允眉開眼笑,太真的以為自己今晚不用睡沙發去,卻見冉靜舞抱了一床薄被,一個枕頭出來,笑容迅速斂去。
好吧,他還是睡沙發的命!
「今晚可能會下雨,睡覺之前把窗戶都關了吧!」
冉靜舞又怎麼會不懂賀承允看到她那一瞬間笑容的含義,讓他白高興一場了!
她把被子和枕頭放沙發上,又回了房間,這一次,沒有再出來。
賀承允洗了澡之後穿上睡袍,冉靜舞的睡袍穿在他身上又短又小,連膝蓋都蓋不住,兩條腿都在外面。
躺在沙發上,賀承允拉開被子抱緊。
鼻息間滿是冉靜舞的馨香,簡直讓他……沒辦法入睡。想着房間裏的冉靜舞,又想着醫院裏的賀承思,賀承允雖然已經疲憊不堪,可依然翻來覆去睡不着。
白天發生的事就像一場夢般不真實。
他多希望那真的只是一場夢,睜開眼又恢復了正常,承思好好的,每個人都好好的。
原本應該歡慶新生命誕生的裴家,也因為賀承思的意外而平添了幾分愁雲。
別說賀承允睡不着,就是裴老太爺也睡不着,遠在千里之外的裴錚丞更睡不着。
一直到天快亮了,賀承允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
房間裏的冉靜舞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摸身側,居然空空如也。
她只睡了大床的一半,另一半留了出來,一夜過去了,沒有壓過的痕跡,更沒有溫度。
昨晚她進房間的時候雖然關了門,可是沒有上鎖。
這麼說來,賀承允真的只是老老實實借用了她家的沙發一宿。
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欣慰,冉靜舞起身打開了窗戶,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
雖然昨晚下了大雨,但今天的陽光依舊明媚。
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冉靜舞洗涮了之後走出房間,看到賀承允還在睡,遠遠的就能看到他眼窩處的陰影,疲憊並未散去。
不想吵醒賀承允,冉靜舞輕手輕腳的去廚房做早餐。
這段時間都待在家裏畫設計圖,冰箱裏存貨不少,她做了賀承允喜歡的煎餃和雜糧粥。
做飯的是,想到沙發上熟睡的賀承允,那種幸福的感覺又回來了。
賀承允失明的那段時間,她一直被那種幸福的感覺包裹着。
以前她不知道,現在明白還不算太晚。
為自己深愛的人做飯原來是一件這麼開心的事。
都說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也許男人並不在意吃的是什麼,真正在意的是愛他的女人為他付出的那份心。
冉靜舞拿着勺子,輕柔的攪拌砂鍋里的雜糧粥。
一雙大手突然從後面伸了過來,摟住她的腰。
這種擁抱的感覺真棒!
冉靜舞沒有回頭,聞着賀承允身上淡淡的檸檬香,溫柔的問道:「昨晚睡得怎麼樣?」
「很好!」賀承允抱着冉靜舞,就像抱着自己的妻子,不捨得鬆手。
「那就好,你去洗涮吧,牙刷給你放在浴室了。」
「嗯!」
他嘴上答應了,卻沒有立刻鬆手,而是又抱了她一會兒才去洗涮。
吃着冉靜舞做的早餐,熟悉的味道讓賀承允信息,他不自覺的閉上眼睛,模仿自己失明的時的樣子。
他夾不到尖叫冉靜舞也不幫他,只能偷偷睜開眼看一看,確定了位置之後再伸出筷子。
那動作居然比失明的時候還要笨拙。
蠢萌,蠢萌的,很可愛!
冉靜舞笑得合不攏嘴。
吃完早餐之後冉靜舞就要去忙了,賀承允給了她一張銀行卡,密碼是她的生日。
如果賀承思不出事,他會陪着她解決問題,但現在,他只能在金錢和精神上支持他。
賀承允回到醫院,走到病房門口就聽到賀承思撕心裂肺,感天動地的哭喊:「讓我去死,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死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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