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子來了。」四十多歲的漢子被人稱呼為殷叔的男子看見劉淑英笑道,「這麼早。」
「家裏沒事,左右就早些過來了。」劉淑英笑着說道,「你們也好早。」
「早些干!可以上工,或者休息。」殷叔笑道,「榨油這活兒很累人的。」
「在鄉下幹什麼都累。」劉淑英應了一句道。
「這倒是!」殷叔笑道。
「大嬸,您的花生。」提溜着麻袋的小伙子走了進來,「殷叔這是大嬸提來的花生。」
「那咱進去過一下稱。」殷叔指着裏間道。
「好!我這花生沒有剝殼。」劉淑英抱着妮兒進到裏間,小伙子有眼力介兒搬了張小凳子遞給了劉淑英,「大嬸,坐!」
「謝謝。」妮兒奶聲奶氣笑着謝道,劉淑英抱着妮兒坐了下來。
靦腆地小伙子顯然沒料到,白白嫩嫩的如肉包子的妮兒出聲,頓時羞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道,「不……沒啥子。」
殷叔把花生倒進大竹籃子裏,粗略的看了一下贊道,「大妹子,你這種的花生可真好,癟的很少,不用去殼就能看出仁是粒粒飽滿,圓潤。」
「是嗎!我家姚姑爺,種地是一把好手。」劉淑英自得道。
嘩啦啦……殷叔倒了滿滿一竹籃子花生道,「大妹子,這一籃子倒滿花生,去掉殼一般情況下正好十斤,左右沒多大出入。要不咱剝殼在稱。」
「不用了,不用了。」劉淑英擺手道,「我信得過。」
「這是找您得錢,收好了。」殷叔抽開抽屜,「對了,油昨兒吃了嗎?感覺怎麼樣!」
「還沒吃呢!不過聞着香。」劉淑英笑着說道。
「那是!我們村裏的油坊,自從開張後,就遠近馳名,十里八村的都來。這方圓十里的各個生產小隊花生油都是我們榨的。」小伙子頗為自傲地說道,「俺殷叔解放前曾經是縣裏有名的油坊學徒,這一身本事可是無人能及。剛解放的時候,縣裏的開的油廠,還來請他來做大師傅的。不過後來改為機器操作了,所以……」
「說這個幹啥?好漢不提當年勇。」殷叔不好意思道,不過這眼裏頗為自豪。「大妹子放心,品質絕對有保證。」
城裏人吃商品糧的,這糧油可以吃現成的,這廣袤的農村,糧食自己磨,油可都是生產隊冬閒的時候自己榨的。年終的時候,大媽、大嬸、大姑娘、小媳婦兒拿着罈罈罐罐去生產隊領取一年份的油。
姚灣村本來也有一座小油坊,但十里村的油坊開張就撤了,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油的品質沒有人家的好,社員們寧願多跑幾步路。
雖然現在是淡季,但油坊也能勉強維持住,到了冬閒的時候那是日夜不閒的,人手不夠了,生產隊裏冬閒可不缺的壯勞力。
不計工分,多發『二兩』油就啥都有了。
「要不我就來了,我就看你們這油坊看着正規才來的。」劉淑英笑着恭維道。
「這個大妹子放心,雖然不是電動的,純手工,但這手工工序卻是絕對不少的,沿襲掐糝、上餾、炒糝、包餅、上垛、壓榨這幾百年不變的老油坊工藝。」殷叔拍着胸脯道,「一點兒不比這大油廠出來的油質差。」
「這個我相信,您這齣油率就看出來了。」劉淑英笑道。
花生的出油率能達到百分之四十已經老高了,還是純手工製作。
「呵呵……」殷叔被誇得笑了起來,一張臉燦爛如菊花般,眼角泛起了皺紋。
妮兒打開天眼透過帘子可以清晰地看見,他們榨油的工序很嚴謹的。「掐糝」就是將花生粉碎成小顆粒狀,然後按照一定重量分鍋。「上餾」和「炒糝」就是將磨碎的花生仁蒸餾和翻炒。「包餅」是將炒好的「糝」倒進用稻草鋪底的鋼圈裏,將「糝」鋪均勻後,用穿着草鞋的雙腳轉着圈踩踏,然後再用稻草包頂。「上垛」是將包裹的「糝」層層摞起在壓榨機中。「掐糝」的粗細、「炒糝」的火候和「上垛」的歪直最能影響出油的質和量。
「炒糝」是把花生粉碎成小顆粒狀,放在一個大鐵鍋里不斷的翻炒,至於炒的什麼程度全憑師傅的經驗了,據說這可是門手藝,一般人要炒好幾年。
「殷叔,已經全部上垛了。」外間的漢子喊道。
5個光膀子的漢子在外間不過六十平方米的油坊里一刻不停地忙碌着,中間的龐然大物『壓榨機』就是他們的工作地點。
這裏還沒有液壓機,壓榨只是最原始的方法。重達100公斤的撞錘,敲打木楔子,對榨膛中的處理過的花生施加巨大的壓力。依靠這種物理壓,迫使油脂滲出。
撞捶之人,精瘦的身子,沒想到力氣還挺大,手臂上隆起的肌肉,汗水佈滿油光的後背,沿着勁瘦的腰側和後背緩緩滑落……
詮釋了男人的力與美和陽剛之氣。
哐當……當……大力的撞擊聲,聲聲入耳。
「妮兒,不怕,不怕。」劉淑英捂着妮兒的耳朵道。
「姥姥,我不怕。」妮兒仰起頭笑道。
撞擊一會兒就停下來了,「大嬸這是下下油,這樣麻煩但是下油多,一會兒接着撞。」小伙子解釋道。
很快就聽到滴滴答答的聲音,劉淑英抱着妮兒出來,就看見金燦燦的花生油從稻草中滲了出來。濃濃的油香撲鼻而來,嘩嘩的的順着油槽流到了接油桶里,師傅他們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真的感染人心。
撞捶又響了起來,只不過這個一回換了一個小伙子。
哐當……的撞擊聲,又響了起來,劉淑英和妮兒已經踏上了回程。
油坊里濃郁的香味似乎還在鼻翼見顫動,後來的油為什麼不香了,莫名的妮兒想起這樣一句話,「油兌油,鬼見愁」。
「妮兒,油香不香。」劉淑英問道。
「香,要是滴滴答答聲不停就好了。」妮兒『天真』地說道。
「我的傻妮兒。」劉淑英為她傻話逗笑了,稍後又道,「不過有一天用上電就好了。這壓榨機一開,這滴滴答答聲不斷了。」
電不知道姚灣村什麼時候能通上。
※*※
胡思亂想間,祖孫倆就到了家門口。
「太姥爺。」妮兒朝院子喊道。
「妮兒回來了。」劉姥爺放下手中的書,就匆匆跑了出來,抱過妮兒。
「妮兒乖不乖啊!」劉姥爺點着她的鼻尖道。
「乖!」妮兒摟着他的脖子大聲說道。
劉淑英停好車子邊進院子,邊問道,「怎麼這麼安靜,孩子們呢!」
「上課了,你也知道,再過不久就要放麥假了,所以學校里要趕一下課程。」劉姥爺說道。
「哦!」劉淑英撇撇嘴道,顯然不以為然,「那爸可是清閒了。」
「偷的浮雲半日閒。」劉姥爺把妮兒放在竹搖籃上,去給沖了兩杯蜂蜜水,一杯是妮兒的,一杯是劉淑英的。
劉淑英仰頭喝了蜂蜜水,沖了沖杯子放在石桌上,說着捲起了袖子道,「爸,中午咱們吃什麼?」
「昨兒捋的槐花,還有好多,不吃的話太可惜了。」劉姥爺想了想道。
「槐花甜!」妮兒抿了口蜂蜜水,甜甜的說道。
「聽你們的,咱今天做槐花宴。」劉淑英笑道,「看姥姥大展身手。」
「好耶!」妮兒一隻手拍着竹搖籃,捧場道。
劉淑英蹲在井邊洗槐花,頭也不抬的問道,「爸,姚家這幾個孩子資質都不錯耶!以前找個根骨奇佳的收為徒弟,那是千難萬難,怎麼到了姚家就變得這麼不值錢了。」
「呵呵……也許是跟妮兒的靈泉有關。」劉姥爺笑道,這是他思來想去的結果。
是滴!是滴!妮兒點點頭。
「爸,您老講歷史講上癮了,什麼時候打算教他們玄學易理啊!這功夫可以讓傻小子們繼續練下去。可這有些東西是繞不過去的。」劉淑英端着籮筐掂了掂,嘩啦啦水全流了下來,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空水分。
「哦!還得在等等了,孩子們雖然聰明,但畢竟人生閱歷不豐富,除了那四個大串連,出去走上一遭,有點兒見識,幾個小的甚至連菩寧市都沒去過。」劉姥爺接着說道,「就如致遠想學醫,但一個人不可能什麼東西都不懂,而獨獨懂醫,這學問與歷史、文化、美學、思想、人格都有深刻的關係。而這個世界的學問也不是有用、無用分得那麼明白的。一個對人生沒有深層體驗的人,是無法獲得人生的真諦的。醫術那只是技術,談不上醫!」
「以史為鑑。」劉淑英有些明了了,「我從小就跟着您闖蕩江湖,跟這些孩子一比,他們就太不知世事了。
現在嘛!」她苦笑了一聲道,「想要跳出農門,難嘍!農民要想進城必須先解決戶口,沒有戶口就沒法辦糧食關係。離開了這兩個關係即使進到城裏也無法生存。農民想改變身份只有通過讀書上學,現在這條路基本上沒戲。
參軍提干或者是當上鄉鎮以上的領導。還早着呢!」
妮兒認同地點點頭,現如今限制了人員流動,社會問題是少了許多。同時也困死了農民,為縮小城鄉差別設置了障礙。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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