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飛花將手中的奏摺緩緩放了下來,鳳目在燭火下閃爍着妖異邪魅的光芒,盯住胡小天的面孔,低聲道:「你抬起頭來!」
胡小天抬起頭,內心雖然有些忐忑,可是目光卻非常坦然,今晚的事情跟他沒有半點的關係。胡小天向姬飛花拱了拱手道:「提督大人,今晚發生這件事的時候,小的正在尚膳監飲酒。」他首先撇清自身的關係。
姬飛花緩緩點了點頭。
胡小天將張福全邀請自己前往他住處喝酒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這種事情沒必要隱瞞,胡小天甚至認為,張福全和這件事也有關係,這世上哪有那麼湊巧的事情,剛好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將自己帶走,可今晚的事情又有太多胡小天看不透的地方。
姬飛花聽他講完之後,低聲道:「張福全是權德安的人,權德安和文承煥卻是一條心,他沒有加害文雅的理由。」
胡小天知道姬飛花智慧超群,這麼簡單的道理他當然能夠想到,胡小天道:「現場發現了一具無頭屍體,已經證明是陳成強。」說完胡小天又補充道:「此人乃是慕容展手下四品帶刀侍衛。」
姬飛花道:「雜家認得此人。」他站起身來,走向胡小天,胡小天慌忙又將頭垂了下去。
姬飛花道:「他本不該這樣死去,犧牲得毫無價值!」
胡小天聞言心中一沉,難道陳成強竟然是姬飛花的手下?倘若真是如此姬飛花在明月宮可謂是遍佈眼線。胡小天小心翼翼道:「提督大人好像為他的死感到惋惜呢。」
姬飛花目光瞥了他一下,淡然道:「你不用躲躲藏藏,有什麼話只管直截了當地問出來。陳成強是雜家的人,雜家讓他幫我做一件事,可事情沒有辦完,他便死了。」
胡小天道:「小的之前從未聽提督大人說過。」
「那就是怪我咯?」
「不敢!」胡小天誠惶誠恐道。
姬飛花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胡小天的肩頭道:「雜家在明月宮安排了馬良芃、你、陳成強,現如今你卻成了碩果僅存的一個。馬良芃被你所殺,陳成強死得卻是不明不白。」
胡小天道:「提督大人明鑑,小的和陳成強的死毫無關係。」
姬飛花道:「雜家又沒懷疑你,今晚本該是一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局,卻沒想到中途出了差錯。」
胡小天聽得雲裏霧裏,卻不知姬飛花究竟布了一場什麼局?為何張德全會引開自己。而陳成強恰恰在這個時候進入明月宮,他前往明月宮的目的是什麼?文雅和葆葆究竟又傷在什麼人的手裏?自己看到的黑衣人又是誰?以他出神入化的武功為何沒有選擇將自己滅口?這一個個的問題如同一座座巨大的山巒橫亘在胡小天的心頭,沉重無比,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姬飛花道:「雜家聽說文雅中了冰魄修羅掌?」
胡小天點了點頭道:「小天聽玄天閣的秦姑娘也是這麼說,她還說……」說到這裏。胡小天故意停頓了一下,悄悄觀察了一下姬飛花的臉色,看到他臉色如常方才繼續道:「她說能救文才人的只有提督大人,說只有您的融陽無極功才能克製冰魄修羅掌。」
姬飛花呵呵笑道:「她當真這麼說?」
「小天不敢欺瞞大人。」
姬飛花轉身回到桌邊坐下,眯起雙目望着那跳動的燭火,連燭火都似乎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凜冽殺機,突突突急劇跳動起來。他低聲道:「果然好計策,雜家若是不救文雅。皇上那邊似乎交代不過去,文承煥也會藉故跟我翻臉,可雜家若是救他。功力必然損耗不小,趁着這個機會,某些居心叵測之人就會趁虛而入。」
胡小天心中一動,按照姬飛花的這番說辭,看來對方留下文雅的性命果然是另有目的,真正針對得仍然是姬飛花。
姬飛花長眉揚起。鳳目之中閃爍着足以讓晨星失色的光芒,輕聲道:「你想不想雜家救她?」
胡小天不動聲色道:「提督大人說的是哪個?」
「文雅?」
胡小天道:「文才人的死活和小天並沒有任何的關係。」
姬飛花道:「你嘴上不說。可心裏也想雜家救她,人心之中皆有善念。你這樣想,皇上也會這麼想,幾乎每個人都會這麼想,若是雜家不救,那就是站在和所有人相對的立場上。」
胡小天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提督大人難道也在乎別人的想法?」
姬飛花聽他這樣說不禁笑了起來:「人活在世上,若說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雜家可以不在乎文雅,不在乎文承煥,不在乎權德安這幫人等,卻要在乎皇上,若是皇上開口,雜家自然不能拒絕。」
胡小天心中卻知道事情絕非那麼簡單,在姬飛花和皇上相處的時候,他從大康天子龍燁霖的雙目中看到的是忌憚和畏懼,有種直覺在告訴他,姬飛花根本不在乎什麼皇上的看法。
胡小天道:「提督大人準備出手救文才人了?」
姬飛花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怎麼看?」
胡小天抿了抿嘴唇道:「不瞞提督大人,今晚的事情有太多小天看不懂的地方,張福全恰恰選在今晚將小天請去喝酒,雖然打着恭賀的幌子,可小天卻認為事情沒那麼簡單。」
姬飛花道:「張福全乃是權德安的心腹手下,他請你過去應該是有意支開你。」
胡小天道:「陳成強身為大內侍衛,應該懂得宮裏的規矩,為什麼會選擇在今晚進入明月宮?小天離開明月宮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也許他察覺到有人潛入明月宮。」
胡小天搖了搖頭道:「若是如此,他為何要孤身前往?」
姬飛花拿起桌上的銀剪姿態極其優雅地修剪了一下燭花。輕聲道:「或許他和明月宮內的某人有了私情!」
姬飛花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讓胡小天聽得心驚肉跳,他當然清楚陳成強不可能和文雅、葆葆之間的任何一個有什麼所謂的私情,可姬飛花這樣說就證明他這麼想。他剛剛已經承認過陳成強是他的人,陳成強身為侍衛首領當然知道獨自進入明月宮的利害,進入明月宮十有*也是姬飛花的佈局之一。只是事件的發展並未像姬飛花想像中那樣如願。中途黑衣人的出現殺死了陳成強,並重創了文雅和葆葆,這黑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他和姬飛花到底有無關係?胡小天越想越是心驚,這明月宮實在是兇險之地,如果繼續留在那裏,只怕自己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胡小天道:「提督大人。今晚的事情過後,小的只怕無法繼續留在明月宮了。」現在離開應該是最好的時機,拋開自己的嫌疑不說,單單是擅離職守就可判定他失責。
姬飛花卻搖了搖頭道:「你現在不能離開,雜家總覺得今晚非常的古怪。」
胡小天道:「有何古怪?還望提督大人指點迷津。」
姬飛花沒有說話。伸出手指了指牆角處的小木箱,示意胡小天將木箱拿過來。
胡小天走過去將木箱端了過來,徵得姬飛花同意之後將木箱打開,一股血腥之氣直衝鼻腦。胡小天定睛望去,卻見木箱之中放着一顆頭顱,那頭顱赫然正是大內侍衛陳成強,也就是死在明月宮的那個。當時胡小天看到無頭屍身,卻沒有想到他的腦袋竟然被帶到了這裏。蓬!的一聲。胡小天將木箱蓋上,臉上的表情震駭莫名,裝出一副魂飛魄散的樣子。結結巴巴道:「他……他……他……陳……陳……」
姬飛花微笑點了點頭。
胡小天又道:「您殺了他!」
姬飛花淡然笑道:「殺雞焉用宰牛刀,每個人都有自身的使命,他雖然要死,可這次卻死的毫無價值,沒有完成自己的使命。」
胡小天道:「只是他的首級為何會……」
姬飛花道:「他的死和雜家無關,我的人抵達之時就發現他已經死了。接着你就回來,在你回來之前的這段時間裏。有人殺死了陳成強,打傷了文雅和那個宮女。此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雜家也很想知道。」
胡小天道:「提督大人想我做什麼?」
姬飛花道:「你去見權德安,就說陳成強是雜家的人,探探他的口風,無論他跟你說什麼,你都要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是!」胡小天一口應承下來,然後又道:「提督大人,那個慕容展好像很厲害呢。」
姬飛花道:「他是不是針對你?」
胡小天道:「那倒沒有,只是例行訊問,他應該明白,我沒有殺死陳成強的本事。」他之所以提起慕容展,真正的用意是想從姬飛花這裏知道,慕容展到底是不是和姬飛花同一陣營。
姬飛花道:「事情比雜家想到的要複雜得多,或許暗地裏還有其他的勢力。」
胡小天心中暗忖,當然有,李雲聰就是隱藏在暗處的一隻大老虎,姬飛花多智近妖,權德安老謀深算,他們兩個斗得死去活來,卻沒有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若是說李雲聰策劃了今晚的事情又不太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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