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你的報道。」肥胖臃的主編坐在桌子後,雙手十指交握看着斯威夫特,「非常好的報道,完全具備得普利策獎的資質,可是我們現在不能發這樣的報道。你知道,現在我們需要波斯灣的石油,所有的輿論都要為這個服務。你是出色的記者,我認為你可以理解一個『好』新聞所應該具備的要素。」
斯威夫特點點頭,他當然知道那幾條要素,一個好新聞首先要有刺激眼球的要素,其次好新聞要符合社會大勢,最後就是,好新聞要為報社爭取利益。至於真實性,這並不是一個「好」新聞所必須基具備的要素。
斯威夫特的報社每年都從摩根財團的企業手中拿到大量的廣告費,所以必須時不時的刊登符合摩根利益的報道,而現在摩根財團和全美其他財團一樣,迫切的希望介入波斯灣,通過一場「有限度的戰爭」取得石油。
「我們必須為這個大目標服務,斯威夫特,明白麼。你的這篇報道,可以等戰爭結束的時候,再發出來,當然,是以你自己的回憶錄之類的形式,到時候你可以把篡改報道的鍋甩給我,反正那時候我差不多也退休了,你甩個鍋給我,正好讓我引咎辭職。這樣不是挺好嘛。」
「可是,我們現在是在幫那些會屠殺婦孺——而且還是他們本族婦孺——的野蠻人!這樣的行為難道不應該遭到譴責麼?」
「當然應該遭到譴責,實際上我個人對他們的很多習俗也相當的看不慣,你知道的,我是女權運動的同情者,經常會參加女權組織的籌款晚宴和集會,我相當看不慣這些包頭巾的對女性的態度。但是,斯威夫特,我們還是不能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刊登你的報道。放心好了,公眾總是處在搖擺中,現在我們能讓公眾同情他們,兩三年後我們就能讓公眾討厭他們。」
斯威夫特抿着嘴,表情嚴肅,一言不發。
主編盯着斯威夫特的臉看了一會兒,才輕嘆一口氣,沉聲道:「聽我說,別做傻事。你知道現在情況不太妙,不小心行事的話很容易會被扣上泛人類主義者的帽子,尤其是你,剛剛從泛人類主義統治的區域歸來,聯邦調查局和戰略情報局要逮捕你連藉口都不用想。」
從停戰以來,美國社會和德國一樣出現了「戰後綜合症」,具體表現為通貨膨脹率暴增、物價上漲、失業人口增加這三個方面,前兩者是戰時經濟向和平經濟調整所必然產生的問題,後者則是由大量退伍兵重返社會以及軍工企業雇員減少一同造成的。這戰後綜合症導致美國工運火爆展開,罷工次數急劇增加,到剛剛過去的51年,全年中每天都有罷工在發生,而且是同時幾個罷工一起發生。
面對這樣的局面,美國政府和國會認定這些都是泛人類主義流行所導致,因此美國政府從50年開始大規模的清查泛人類主義的運動,而且運動的烈度在不斷的上升,終於在51年末,美國政府開始進行所謂的「忠誠審查」,所有只要有份參與公眾活動的人,都必須簽署忠誠宣誓書唾棄泛人類主義。
斯威夫特當然知道國內的情況,那份忠誠宣誓書他也簽過。
斯威夫特一副並不心悅誠服的表情:「可是,這份報道和泛人類主義沒有關係,另外,他和我們現在發在報紙上的這篇沒有本質矛盾,我可以更改一下報道的內容,在報道中強調中國人確實對平民進行了屠殺,但那些宗教瘋子自己也殺了許多自己的婦孺……」
「斯威夫特,你的新聞嗅覺和你的新聞素養,本該讓你在本社內獲得更高的地位,但這事情並沒有發生,你知道為什麼嗎?就是因為你這種性格。你看起來很懂得如何做一名『真正』的新聞人,但實際上,你內心還懷着某些天真的想法。」
總編盯着斯威夫特,輕輕嘆了口氣。
斯威夫特默不作聲,但這時候這份沉默,其實也很能說明問題。
終於,斯威夫特說:「我不介意為了新聞效果,適當的捏造一些細節,或者在陳述方面運用一些技巧性!原則。我甚至不在意對事實進行適度的歪曲,實際上我個人也經常歪曲事實……」
「是的,你歪曲事實,但那是為了讓報道符合你的價值觀。你到現在還沒意識到我在說什麼嗎?一個『好』的新聞人,是不應該有自己的價值觀的,『好』的新聞人的價值觀總是跟着公眾的傾向性變化,你懂嗎?」
「而公眾的傾向性又是由這些『好』的新聞人所左右的,不是嗎?到頭來『好』的新聞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價值觀,只是在按着背後投資者的願望翩翩起舞,不是嗎?」
「我認為你已經接受了這一點,我們整個新聞社都是共和黨,或者說,都應該是共和黨。我們為共和黨的目的服務。」
「是的,我們為共和黨的目的服務。」說罷,斯威夫特站起來,同時說道,「我累了,總編先生,我想回去休息。」
「好的,好好休息。」總編對斯威夫特擠出個微笑。
斯威夫特點點頭,轉身離開了總編室。
總編繼續維持着雙手在辦公桌上十指交握的姿勢,臉上的表情十分的複雜。
他看着自己的雙手,沉思了很長很長時間,才在牆角的座鐘開始報時的時候,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撥號的時候,他似乎忘了自己要撥的號碼,於是他拉開抽屜,拿出一張便箋紙,照着紙上的號碼完成了撥號。
片刻之後電話接通了。
報上自己的名字後,總編說:「我很遺憾,恐怕斯威夫特還是會向那些麻煩的周刊雜誌和底下電台披露自己的報道。是的,我確定,我太熟悉他了。嗯。等一下,你們……你們可以饒過他的性命嗎?我聽過一些不好的傳聞……呃,就是在平常的閒聊中聽到的,你也知道現在大家都在說這些。大家就是大家,我不記得具體是誰說的了。好的,謝謝。」
掛上電話之後,總編長長的舒了口氣,隨後掏出手帕,抹掉頭上的汗珠。
「對不起,這也是為了保護報社裏的大多數人。對不起。」總編低聲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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