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驟起,滄海如煙。
在這塊大陸上,日月更替,幾番來往,如滄海桑田一般,變化不堪。若是一個有幸能夠在這混亂的歲月中,逃過兵荒馬亂,活到百歲的老人,說不定會有見證三代皇朝變遷的運氣。而其中所更歷的帝王名姓,更是用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征伐之功幾番興起,國土之內,處處狼煙。
這是一個混亂的年代!
那些貧弱而又善良的百姓,在這亂世之中,如同豬狗。遭受着被肆意侵凌的命運。
無論是當代大儒,富世巨賈,幾及積弱百姓,終究不敵冰冷的刀鋒和槍箭如林。
不少人在絕望之下,甚至會向天怒吼,天若有眼,又為何讓這天下子民,受如此苦楚?
只是他們的呼喝,終究不會得到任何應答。
天未必有眼,他們心中所寄託的,終究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期待罷了。
不過在大多數目不識丁的百姓心中,他們所期待的,並非是虛無縹緲的「天」,而是從幼時以來,就一直存在於他們心中的,那些能夠騰雲駕霧,法力通天徹地的仙人。
沒有人知道這個世界是如何緣起的,但似乎在有文字記載以來,民間的百姓們,口口相傳的,就有着「仙」的傳說。
仙人者,朝游蒼梧而暮北海。乘雲氣,騎日月,游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於己。
在這些傳說中,他們超脫着天地間的一切法則,能夠將整個世界,都操弄於股掌之中。
這就是仙人。
生逢亂世的人們,每一個人都期待着,能夠有尋仙問道的機緣。
但他們都沒有親眼見到過仙人,就死在肆虐的鐵蹄之下。
這個世界,是否真有仙人?
韶州,桃源村。
這個村子,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中,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世外桃源。
這裏僻處嶺南,與中土有大山阻隔,氣候溫暖,四季如春。由於幾番的王朝更替,當權者,甚至來不及在這裏設置州縣,派遣官吏,只是有不少盜匪肆虐罷了。
但桃源村卻是僻處於深山之中,與外界,只有一條小小的石徑可通,每到四五月間,就會被上漲的溪水所隔斷,因此,這裏的村民,有半年會被封鎖在山中,不能與外界相通。
這樣荒僻的地方,就算是盜匪都不會費力前來,也只有那些九死一生的草民,會有着難得的運氣,能夠逃到這裏,然後便會在這世外桃源之中,安家落戶。
這裏最早的住戶幾乎已不可考,大概已有兩三百年的歷史了,中原都不知道換了幾個皇帝,幾家種姓,而這裏,居然也慢慢的繁盛起來。
這裏氣候溫暖,而在山谷之中,有着大片的窪地,最適宜種植,甚至可以做到一年三熟,溪水有漁,山間可捕獵。最適宜生存不過。唯一可慮的是食鹽,只能靠每年一頭一尾兩次出山,以山貨換取。不過,比起外界幾乎可以人吃人的亂世,已無異於天上人間。
這些年,慢慢的已有數百戶人家定居於此。形成了一個極大的村落。這裏的人,多半是來自於四面八方,彼此通婚,沒有血親之虞。在村中,也都是幾家大姓的長輩們,負責主事。日子似乎過得極為平靜。
由於這個村落,是在數百年間,陸續形成,因此屋舍建造得頗為散亂,並不算緊密,山中縱橫的溪水,將一個偌大的村子,分成數塊。
在村口,有着兩株數人環抱之粗的巨樹,綠色的枝葉層層疊疊,如同傘蓋。村裏的孩童們,最喜歡在這裏戲耍。
不過這一日,他們都沒有出現在這裏。
兩個少年,這時正懶洋洋的靠在大樹下,他們看上去,都不過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但身形矯健,濃眉大眼,眉目間透着掩飾不去的英氣。肩上繫着一條紅綢。偶爾有路過的女孩子,向着他們偷偷一瞥,便會羞紅了臉,轉過頭去。
不過這兩個少年,似乎並沒有被人傾慕着的自覺,他們靠在大樹下,有些無聊的吐去口中嚼着的草根,一個膚色較黑的少年便說道:「四哥,還有十幾天就要漲水,山外的通路也要斷絕。這次出山,怕也就是最後一次了。那陸家的老大,卻偏要把我們撇到一邊,再這麼過兩年下去,我們任家,在這裏說話可就沒人聽啦!」
另一個少年個子較高,樣子也比他大上個兩三歲,他的膚色白皙,眉頭微微蹙着,很是好看。不過總有幾分心神不屬的模樣,聞言便道:「九弟,誰叫半年前的那次較技,是我輸了呢?這是老一輩們定下的規矩,認賭服輸,也沒什麼不能心服的。」
這個少年,叫做任庚新,算是桃源村裏的大姓。他的祖父,是村中的睿老之一。年輕時,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勇士,帶着村裏的少年們,在這裏披荊斬棘,開創基業,傳說還曾經打死過一隻猛虎。
只有任庚新知道,這並不是個傳說,那隻白虎的虎皮,現在就鋪在他祖父的床上,當成墊子。
不過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當年的打虎英雄,現在不過也就是一個佝僂的老頭子罷了。
不過任家算是村裏的大姓,下面子孫眾多,足有數十人,算是不折不扣的大族了。這些年,村裏的人越聚越多,他們秉承着當年在此地落戶的祖先遺願,凡是有逃難之人,必要收留,而這幾十年,中原的亂象,似乎愈演愈烈,因此,逃難來此的人,也便愈加的多了起來。這小小的桃源村,居然有些承載不下了。
也正因如此,村中的幾個大姓,也都想憑着一己之力,得到更多的話語權,而那位九弟口中所說的「較技」,也是近些年來才有的東西。
讓村中的這些少年們,各顯武勇,比試較藝,勝出者,便能夠成為這些少年們的首領。而這些年輕人,則是現在,以及未來若干年內,守護着桃源村的一支力量。
無論是山中獵獸,還是在外面行走,他們都要負責守衛一方。近幾年,那些睿老們,也將更多的資源,都傾注到他們上面。
而這支隊伍的首領,則是不少人都要爭奪的對象。
任庚新是桃源村這些少年中的佼佼者,他今年雖只十七歲,但膽大心細,又有一身好武藝,本來是極具競爭力的人選。奈何在半年前的較技中,他在最後一場中,輸給了陸家的二郎陸鵬,也就此失去了統領一方的機會。
這半年來,陸鵬更是連出山的機會都不給他,那些睿老們,似乎也並不介意這一點,只是到了陸鵬這次帶隊出山歸來的時候,才讓他們來村口相迎。
任家的九郎名叫樊新,比他小着幾歲,還是年少氣盛的模樣。聞言很是不服的說道:「那次明明是非戰之罪,若不是你比武之前忽然上吐下泄,幾乎不能出戰,也不會被他撿了便宜。話說回來,你那次出事,說不定就是陸老二搞得鬼!」
任庚新揮揮手:「過去了的事,說他做什麼。你忘了爺爺說過嗎,一個好的獵人,永遠要記得,他們的獵物在自己的眼前!」
任樊新漲紅着臉,有些不服,但是又不敢和他一貫尊敬的四哥爭辯,悻悻的將頭轉過去,眼睛忽然間便定住了,半天也挪不開的模樣。
任庚新轉過頭去看了看,有些好笑的說道:「你這麼盯着旁人看,也不怕人家着惱麼?」
在任樊新視線的盡頭,一條小溪的上游,有一個穿着青蔥綠的衫子,月白色長褲,身材婀娜的少女,這時,正半蹲在溪水之前。
她抱着一個大大的木盆,盆里放着的是幾件衣服,似乎正要打水濯洗。
這少女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正是一個女子這一生中,最為綻放的年紀,她似乎感應到了後面的目光,就站起身來,轉過頭,微笑着說道:「任家的兩位哥兒,今天沒有上山去麼?」
她的容貌雖算不得甚美,但也算清麗可人,而且皮膚白皙,湊近看去,更是溫潤白嫩,有如象牙一般,散發着淡淡的光澤。只衝着兩人輕輕一笑,便似乎散發出一種別樣的風姿來。
任庚新見被人看破了,不禁有些尷尬,敲了一下他九弟的頭,笑着站起來,說道:「莫姑娘,這是出來洗衣麼,怎麼曾三嬸兒不在?讓我來幫你可好?」
這個姑娘姓莫,是兩個多月前,隨着一隊北方的難民,逃來這裏的。
現在正是上一個王朝剛剛滅亡,而下一個能夠一統天下的王者,還沒有出現的時代。在中原大陸上,無數家勢力彼此爭鬥廝殺,攪得天下間都沒有安定之所。這一路難民從北方南下,一路上都沒有遇到好去處,居然便一直逃到大海之濱來。最開始有上千人的隊伍,逃到桃源村的時候,只剩下了一十六個,饒是如此,在山中,還被猛獸獵殺了三個。正是任庚新所帶的一個小隊,在山中發現了他們,才將他們救下,帶到桃源村來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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