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商的生存法則,還是川地的,不論前世還是今生,陳華清都沒幹過鹽商,自然不知道。
柴豐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在這片土地上,想要成為鹽商,並且是成為一個成功的鹽商,人和錢必不可少。有人才能守得住鹽井,有鹽井才能賺錢,有錢才能打通關係,打通關係才能得到更多的鹽井。」
陳華清沒說話,柴豐的這番話是很淺顯的道理,所有人都懂,他在等柴豐說出真正有營養的話。
「川地有四塊產鹽區,最大的一塊當屬自貢、榮縣一帶,鹽井多、產鹽多,這塊地方的鹽井由朝廷和地方豪強把控,外人沒法插手。第二塊產鹽區在川東一帶,那一帶雖有鹽井,但比較分散,主要由當地大家族和大商人掌控。第三塊在甘孜一帶,那兒多鹽湖,這塊地方多是土司,由他們佔有。」
「那剩下的一塊是不是在重慶?」陳華清問道。
柴豐點頭道:「是,四塊產鹽區最數重慶的這塊產量低、鹽井少,但對我們這些人來說足夠了。重慶這邊的鹽井比川東那邊的還分散,各個地方都有一些,其中忠縣和涪陵的鹽井相對多一些。」
「忠縣那邊是不是龔大海的地盤?」
「嗯,龔大海一人差不多佔了武陵四分之三的鹽井,基本掌控了整個武陵。」
陳華清敲了敲桌子,突然想起一個人來,問道:「柴家主,你知道嚴珍這個人吧。」
聽到嚴珍這個名字,柴豐眼皮跳了跳,他怎麼能不知道嚴珍,說起來,嚴珍比他們柴家更早涉足井鹽這一塊。不過,後來眼前的這位千戶大人進入重慶衛後,為了掌控重慶衛,把嚴珍給除了,只是不知道這位大人怎麼處理嚴珍那口上好的鹽井。
「等等,這位千戶為什麼突然跟我說起嚴珍,難道說……」柴豐看了眼陳華清,見陳華清在皺着眉頭想事情,不好確定他的想法,是威脅還是利誘。
「柴家主,說了半天,你們川地鹽商除了人和錢外,還有什麼其它的生存法則,都說來聽聽。」
此刻的柴豐心裏惦記着嚴珍的那口鹽井,因此對於陳華清的問題很上心,認真回道:「大人,人和錢是眾所周知的,還有兩樣東西外人就不一定知道了。這兩樣東西第一樣是後台,這個後台不是隨隨便便找個官員就成,你得找掌實權的,別的地方我不清楚,但重慶這一帶最好找蜀王。」柴豐這話暗示了自己的後台是蜀王。
「第二樣東西是鹽稅。按理說,鹽只能由朝廷來買賣,但朝廷由於各方面原因不能及時把鹽運到各地,因此只能靠我們,而這也是朝廷默許我們存在的最大原因。但這裏面就有個問題,那就是鹽稅,若由朝廷來專營,朝廷賣多少收多少稅,好說,但由各地鹽商來賣鹽,朝廷該怎麼收?」
陳華清很認真地聽着,下面的部分才是鹽商生存的利器。
柴豐講了一長段話,口有點渴了,喝了口湯後繼續說道:「在以前,朝廷是根據鹽引來收稅的,你拿着鹽引到鹽場拿鹽,拿多少交多少,但後來由於大多數人們光買賣鹽引,把鹽的事給落在一邊,引發鹽荒。各地為了解決鹽荒,想出了不少辦法,在咱川地,解決辦法就是朝廷開放鹽井,允許私人開採,各地鹽商就此興起。然後,朝廷官員每年都給各鹽井的商戶下發一定量的鹽引,商戶們根據這部分鹽引上稅。」
「我見你們每年采的鹽要比鹽引上的數量多很多啊。」陳華清有些搞不明白。
「大人,這才正常啊。我們跟據鹽引上的稅是朝廷的錢,比鹽引上多出的鹽上的那部分『稅』是給官員和各自後台的。」柴豐把第二個「稅」字咬得很重。
「這……」陳華清已經把官員想得很貪了,但現實情況卻比自己想得還要更甚。
柴豐嘆了口氣道:「大人,你初來乍到,不清楚這裏面的水有多深。現在叛軍肆虐,那些地方官和鹽商顧不上這裏,等叛亂平息,重慶衛這兒的變動必定會被他們得知,到時候大人這兒會有很多麻煩的。」柴豐的話說得情真意切,讓陳華清信了他幾分。
「柴家主,你告訴我這些東西,就不怕我說出去?」陳華清開玩笑的說道。
柴豐笑道:「大人,這些事在官場上早就不是秘密了,瞞的人只有上面的人和下面的老百姓。再過些時日,大人就都知道了。」
「好了,柴家主,咱倆聊了這麼多,你也該把你的條件說出來了。」
「好,既然大人這麼爽快,我柴豐也就直說了。大人要的鹽稅,我以每擔鹽五兩銀子給大人分成。」柴豐說道。
「柴家主,每擔鹽給我五兩銀子,你似乎是吃虧了啊,說吧,你看上了我什麼東西?」
「大人英明,我希望大人能把重慶衛的那口鹽井交給柴家來經營。」柴豐盯着陳華清,生怕他會拒絕。
「重慶衛的鹽井?柴家主,那口鹽井在那些地方官和鹽商那裏現在還是屬於嚴珍的,你敢要?」陳華清戲虐道。
「大人,只要你敢給,我就敢要!」柴豐說得相當堅決。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柴豐為了口鹽井根本不怕得罪同行,也不怕得罪官員,只要拿到了鹽井,賺到了錢,多分點錢填飽那些官員的肚子,就不會有什麼事,對於同行,只要手底下這一百來號鹽丁還在,他們也就是光說說而已。
陳華清有些受不了柴豐那熱切的目光,說道:「那口鹽井可以給你,但我有兩個條件,一是鹽井產的鹽優先供應重慶衛,並且價格不能太貴,二是繼續僱傭重慶衛的人。」
「沒問題。」柴豐直接答應了。
重慶衛不大,撐死了也就三萬人,對於一口鹽井而言,把每天的產量稍微拿出那麼一點就能供應了重慶衛,這部分低價出售,全當給人送禮了。至於繼續僱傭重慶衛的人,這也好辦,反正只要好好干就行。
一頓飯的功夫,陳華清和柴豐兩人談妥了很多事。
柴豐走後,陳華清立即找到石當,說道:「石當,這邊剿流寇的事由你全權負責,我先回重慶衛去了。」
「是。」
和陳華清一同回去的還有擲彈隊。
回到重慶衛,陳華清把黃誠找來,並把鹽井的一事說了。
「大人,這柴家靠譜不?」
陳華清搖搖頭道:「我不能肯定,但咱這邊根本沒有會管理鹽井的,我也只能讓柴家來試了。」
對於陳華清決定的事,黃誠一般不會多問,因此問了一句後黃誠轉移了話題:「大人,那柴豐說叛亂平息後,重慶衛這邊會有麻煩,不知大人如何想?」
陳華清笑了笑,沒有回答黃誠的問題,而是問道:「應誠,你覺得這叛亂多會能平息?」
「按照目前的形勢,年後應該可以吧。」
「哈哈,這場叛亂年後根本平息不了。那奢崇明是貴州永寧土司,他的妻弟是貴州水西土司,現在貴州地面不穩,那水西土司怎會安安穩穩的,你看着吧,等過完年,水西土司絕對會叛亂,到時候只會越來越亂,那些人怎麼會顧得上重慶衛!」陳華清很有自信道。
在歷史上,「奢安之亂」可是明末第一次大規模的叛亂,現在奢崇明已經反叛了有一段時間了,那水西的安邦彥也快了,到時候叛亂的規模只會越來越大。要知道,水西土司的實力遠強於永寧土司。
黃誠雖然不知道陳華清哪來的自信肯定水西土司會反,但黃誠也能從當前的形勢判斷出來這場叛亂短時間絕對不會結束的。土司的叛亂是個引子,會把明王朝在西南地區常年積累下的問題徹底暴露出來,到那個時候,土司叛亂只會是小事。
涪陵一帶,逃入林子的流寇現在腸子都悔青了。流寇在逃進林子裏的時候把身上能扔的東西都扔了,在林子裏走了一天,又累又餓。
這林子裏什麼吃的都沒有,也沒有水源,更可怕的是一不小心走到沼澤地上,一下陷進去再也出不來了。
胡屠夫餓得沒法了,便叫人去打獵。可在這林子裏,野物永遠比人靈活,更何況流寇們沒弓箭之類的遠程武器,折騰了半天,不僅沒抓到什麼,還折損了幾人。
沒辦法,眾人只能靠着樹幹休息起來,節省體力。
「奶奶的,我不幹了!」有人站了起來,沿原路返回,再走下去,他會發瘋的。
其他人懶洋洋地看着離去的人,也沒去管,到了現在這步田地,活下去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唉,也走吧。」又有人沿原路返回。
到了最後,就剩下胡屠夫和黃老獨兩人,「唉,咱也走吧,說不定外面那些人已經不在了。」黃老獨撐起身子,往原路走去。
「你走吧,我一個殺豬的,這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最風光的時候,我也知足了。」胡屠夫靠在樹上,好像想到了什麼事情,嘴角露出笑容。
黃老獨搖了搖頭,好死不如賴活着,自己還是走吧。
胡屠夫拿出了一把匕首,這是他在永川趙家搶到的,「哈哈,我這輩子也值了!」說完拿匕首划過自己的手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沿原路返回的過程中,有一部分流寇不慎走到泥坑,陷了進去,還有一部分走岔了路,不知道去了哪兒,幸運的出了林子的流寇被衛所軍關押了起來。
原本石當想把這些人全部處決,但孫喜說把這些人用來重建永川會更好,石當同意了孫喜的辦法,便把流寇都關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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