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嘩啦」水響,整個黑屋子裏都迴蕩着貓兒悽厲的叫聲!
太監將網中的黑貓全數仍在了地上修的水池裏。這水池子本是膳房修建來存放活魚的,最近都空着沒用,現下正好用來泡貓。
池壁有大半丈高,池底的水剛好能淹沒貓兒脊背。二十多隻貓,只能仰着頭,悽厲地叫着,勉強呼吸。
貓兒怕水、怕冷,這大冬天泡在冷水裏,叫了一會兒都只剩半條命了。
&生東西,這回你們擾亂了御膳房,是闖下大禍了,便讓你們吃吃苦頭,長個教訓。」
梁書蕙說完冷笑了一聲。
她身旁的趙姑姑道:「娘娘,您就別與這些小畜生多言了。這些蠢東西哪裏能聽得懂貴嬪娘娘您的訓話和苦心呢。」
哼笑了一聲,梁書蕙道:「說得也是。」她又指了指那隻一隻瞠目盯着她的黑貓,「好好給我收拾收拾那隻貓,看它那雙眼綠森森的珠子盯着我跟索魂兒似的,真叫我瘮得慌。」
&還不簡單,叫人將它眼珠挖了就是。左右就是一隻貓,宮裏多了去了,少個一隻半隻的也沒人發現。」趙花卉出主意道。
&這裏就交給你來安排了。」
賢太妃若是再來搗亂壽宴,可就糟了。梁荷頌尋思了會兒,立刻吩咐了康安年親自帶人去悄悄搜找她平時耍弄的那隻黑貓兒。
之所以將此事交給康安年來辦,一是不想鬧出動靜太大,讓人注意到賢太妃,二是交給別人辦,她着實不放心,萬一搜找的時候把賢太妃給「衝撞」了,那就……
幾日前,陸全笙便是惹怒了賢太妃。原因便是因為陸全笙喜歡貓,所以一時興起想要抱一抱,這一抱就抱出大問題了。
賢太妃大怒,將他臉都撓得跟壁畫兒似的,而後嘴裏還罵罵咧咧:「大膽狗奴才,敢用狗爪輕薄哀家!」
當然,也只有梁荷頌注意到了它的喵嗚喵哇,旁人誰能想到貓會說話呢。陸公公只當他遇到了一隻凶暴的貓,並不知道真正原因。
梁荷頌格外叮囑了康安年,帶宮女一同前去,定要恭恭敬敬的,不能冒犯了神貓。
*
天光亮起來,冬日的金烏還未露臉,但東邊兒的地平線上已經緩緩浸出一團暖紅,馬上就要日出了。
&上,侍衛副總管邱勝來報,西土國國王和二王子的隊伍,已經進京師城門了,約莫再有大半個時辰,就能到宮門口。」
乾清宮裏,陸全笙恭恭敬敬的彎着腰,隔着珠簾門對裏頭的「皇帝」稟告。
略略有眨眼功夫的一小陣兒沉默,裏頭便傳來兩聲皇帝清嗓子的輕咳嗽。
&朕知道了。你先去把皇攆鑾輿再檢查檢查。聽聞西土國地大物博,派頭不小,我大晉朝斷然不能失了顏面。另外,你再將上午要遊覽的各個園子看看,斷然不能出任何問題!否則,朕唯你是問!」
&奴才這就去辦。」
梁荷頌綿長、沉穩地嗯了一聲,伸了伸脖子從珠簾縫兒里見陸全笙走了,才着急地嘆了嘆氣,回頭可憐巴巴地望着「梁才人」厲鴻澈。
&上,臣妾好生緊張,前陣子那西土國的使節來送信兒說他們過往要來賀壽,那語氣不是很善啊。臣妾又聽說這國王是個虬須大漢,十分好鬥好勝,若是他要與朕一比高低,臣妾只怕要讓皇上失望,讓大晉丟臉啊……」
厲鴻澈卻巋然不動的坐在案前批閱奏章,雖然接近年底了,各處都報喜不報憂,但是年底才是最應該查漏補缺的時候。他頭都沒抬一下,硃筆在奏章上寫了「朕知道了」,四字。
&便拿出方才對陸全笙狐假虎威的本事,便可以。伶牙利嘴,不正是你所長麼。」
怎麼這個寬慰聽起來一點都不順耳?梁荷頌暗暗不滿地瞟了厲鴻澈認真的背影一眼。皇上也太冷情了,好歹今日是太后大壽,作為後宮妃嬪,且身處花樣年紀,也至少多點兒喜氣兒吧,老是這樣老氣橫秋、雷打不動的森冷樣子……
瞧他把她那副花樣年華的身子折騰成什麼個冷麵樣子了。
不過,看着倒是有點兒像……冷美人?
&上不是說臣妾蠢笨麼,臣妾大字不識幾個,您就這麼放心啊……」
梁荷頌見他終於抬起頭,忙加把火候,「要不皇上也陪同一旁,若是有問題皇上也可以及時提點臣妾。」
&土國王並不識我大晉文化,你雖然大字不認識幾個,但與他一比,應當算是有些學識,至少……大晉話還是說得清楚。莫緊張,別自亂陣腳便是……」
這種場合,只有皇后才有資格陪同皇上一同接待外賓。厲鴻澈似一下子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過是個小小才人,如何能與朕同行接待西土國貴賓。若是同去,定然引起西土國人不滿。」
這這般嫌棄她?梁荷頌暗哼了一聲,面上還是恭敬着。
&臣妾謹記了。皇上現在只是個小小才人,是不夠資格同臣妾同行的,免得讓西土國貴賓覺得受了薄待。那,就委屈皇上在雙菱軒好好養病了。」
她……厲鴻澈終於揚起眼皮,冷目視來。她這是在借他話,藐視反擊他……
這可惡的女人,年紀不大,花樣多得很!
二人正說着話,太后身邊來了人,是來找梁才人的,說是下午要參加壽宴的嬪妃要先前往懿寧宮訓話。
梁才人臉凍傷了,本是已經免了壽宴,在雙菱軒休息的,現下又請是為哪般?
梁荷頌問了問,那來人支支吾吾,說得也不是很真切。
&皇上話,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仿佛……仿佛是因為蕙貴嬪感念梁才人一個人在雙菱軒里寂寞,求了太后娘娘恩准,讓她一同參加壽宴。」
又是梁書蕙。看來她佈置的那三十來幅畫兒,對她來說工作量還不夠啊……
西土國的國王和二王子一行是在卯時末到的宮門口,梁荷頌率領着正四品以上官員在午門前迎接。
西土國果然不怕費事、費銀子,人不論男女,也着實個個精壯健康,千里迢迢的跋山涉水,還帶了那麼多傢伙和侍衛、婢女。遠目一瞧再怎麼也有千把人呢!
不過,大晉也不掉份兒。梁荷頌眼珠左右緩慢的動了動,瞟了瞟,這烏壓壓的一片官員,個個還算精神抖擻,以巍峨廣袤的琉璃金瓦皇宮做背景,越發顯得威嚴肅穆,神聖而聲勢浩大。又瞥了瞥自己身上這身兒龍袍,梁荷頌忙抬頭挺胸,學着厲鴻澈□□給她的姿勢,負手而立。可惜了,就是他們這個皇帝頭兒……略微,次了點兒。
西土國王滿面鬍鬚,長得頗有些兇悍,倒是他兒子長得十分俊俏。而後梁荷頌才得知,原來這二王子的娘親,是大晉的女子。
果然如厲鴻澈所料,西土國王和二王子都說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大晉話,時常說錯,尤其是那二王子!那大晉話說得真是簡直了,讓她幾次扶額,幾乎不知怎麼接話!若不是看在他俊眉深目、俊朗非凡,她真想把平日旁人罵她的那句「蠢笨」,傳給他。
雞蛋黃似的日頭,又微微往中空挪了幾步。參觀了一上午,最後一處,便是距離御膳房很近的水頤園。
梁荷頌看看地上的影子,總算要游完園子了,這父子倆話雖說得不利索,可興致和精神卻是奇好!一路說着,少有停歇,就是苦了她,連蒙帶猜的跟他們聊着,還不敢出紕漏。
不知這會兒康安年可找到了賢太妃沒,若是它再衝出來搗亂,那可就麻煩了……
正這時,御膳房那個方向飄來一陣御膳香氣,又給父子二人添了話題。
二王子阿達深操-着一口難有幾個字在調兒上的大晉話道:「尊貴的大晉陛下,聽聞你們大晉有句話,叫做……噢,叫做,民以屎為天,是嗎?」
民、民以屎為天……
梁荷頌只覺渾身一緊,但又不好意思當場戳破二王子說錯話、鬧了笑話,負手正色道:「我大晉朝是有這句『民以食為天』的古話。二王子學識廣博,竟然也知道這些。」
她故意把那個『食』咬得重一些,無奈二王子……
&聽說,民以屎為天便是說,老百姓把『吃飽糞』、『填飽肚子』當做天大的事。這一點真是跟我們西土不謀而合。父王也常說,一定要讓我西土子民吃飽肚子。」
不是糞,是飯啊……
梁荷頌簡直要無力敷衍下去了。好在,她……她還算能忍,敷衍幾句也沒有讓西土二人看出她在敷衍。
&日太后大壽,定然美屎很多,看來我們父子,今日是有口福了。」
梁荷頌已經放棄糾正是「食」不是>
遊園終於結束,接下來便是帶西土貴賓去吃午膳。將西土二人交給膳房總管太監張羅伺候着,梁荷頌正暗鬆一口氣,卻聽西土國王問:
&下,今日我們便在這兒用糞?」
「……」梁荷頌心下無限崩潰,胃口早已倒完。
&是,國王、二王子,裏頭請。」
邊往裏頭走,梁荷頌一邊腹誹。她梁荷頌自詡沒有文采,與這父子二人說了半日竟然發現,她梁荷頌其實懂的還是不少,根本不是文盲……
不得不感嘆,皇上真是料屎啊不,料「事」如神。料事,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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