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太妃是這日晚上出現在梁荷頌面前的,渾身黑毛都快結冰渣了。
彼時梁荷頌正親自與康安年等一眾小太監在找它,在雙菱軒外不遠處的廢棄院子門口看見賢太妃玩命似的奔出來,好像後頭有什麼追着她似的!它方跑到她面前,便四腿兒一軟、「乓」一聲暈砸在她黑靴子上。
&太……」梁荷頌咬住話音,忙一把將它提溜進屋、放火爐上翻來覆去地烤了烤火。
烤了大半個時辰,它才醒了。
&快替哀家去把那隻追着哀家的大肥灰貓殺了!」它睜眼張嘴就是這句話。
梁荷頌還沒來得及問那大肥灰貓是誰,賢太妃又給暈了過去。
·
宮裏傳遍了:皇上轉了性,為了一隻黑貓不顧夜裏寒冷,找了大半宿,終於在雙菱軒外不遠處的廢棄院子門口找到了此黑貓。這貓兒似被人凌-虐過,恐怕那不敬神貓的人要倒霉了。就是不知是哪個不怕死的乾的。
長春宮裏。
&用的東西!」
&啦」一聲,盛妃將一碗熱湯砸在梁書蕙腳邊,瓷器四碎,濺起一陣濃湯沾在梁書蕙衣裙上。
&你出的餿主意!本宮剛前腳和太后說了驅逐野貓的事,這後腳跟兒皇上就因着一隻黑貓要追查是誰不敬太-祖-皇帝旨意!皇上這會子只怕已經認定本宮是個狠毒不敬之人!」
說着盛妃臉上出現急、恐之色,轉而怒斥梁書蕙:「說!你是不是因為你妹妹之事,嫉恨本宮,想司機報仇?」
梁書蕙一膝蓋跪在地上,乞求解釋道:「娘娘冤枉,嬪妾就是有一百顆膽子也不敢、有一百顆心也不會啊。我們梁府一家全靠盛妃娘娘和盛大將軍庇護才得以周全,嬪妾怎會害娘娘啊!娘娘明鑑……」
熱湯滲透了鞋面兒,燙得梁書蕙腳背鑽心地疼,卻不敢吭聲。
瞪了一眼梁書蕙左臉頰上的貓抓傷血痕,盛妃冷笑了一聲,氣怒道:「你看看你這張臉,比梁荷頌那賤人就差了不止一點點,你若還不盡心盡力好好爭氣,總有一天被梁荷頌整死!那狐媚子容貌了得,這陣子是把皇上迷得團團轉,到時候她得寵、升了品階,死的就是你們家上下老小!」
梁書蕙被呵斥得大氣不敢出。
在一旁靜看了一會兒的陳婕妤眼珠在盛妃和梁書蕙之間轉了一圈,上前一步勸和似的道:「盛妃娘娘息怒,蕙姐姐也不是有心讓娘娘陷入險境。不過,眼下着急、問責也是沒有用了,咱們首要的是解決問題。」
陳婕妤一頓,如願的引來了盛妃的關注和期盼,才娓娓道:「眼下皇上在問責,那小畜生東西又不會說話,只要推出個人去頂了罪,不就解決了。只要娘娘一口咬定和您沒關係,那就誰也沒有法子了……」
盛妃一見梁書蕙就來氣,讓梁書蕙先行走了。
梁書蕙一瘸一拐地回到四寶齋才過沒多久,便一道聖旨飛來。
&貴嬪無視太-祖-皇帝聖旨,虐待神貓,心腸狠毒,目無法紀,德行有失,不足以擔當『蕙』之一字,今日褫奪封號,貶為貴人……」
仿佛五雷轟頂,梁書蕙震驚中忘記了接旨。陳婕妤所說的推一個人出去頂罪,竟說的是她!是了,一山不容二虎,盛妃雖娘家勢力大,論心計卻並不縝密。陳婕妤是想踩着她的頭,往上爬呀……
陳婕妤姿色普通,若不是因着祖上對舜熙帝有恩,就憑她也爬不進皇宮來!
沒想到她梁書蕙,竟然因為畜生東西而被褫奪封號、貶為貴人!簡直是,奇恥大辱!
這仇,這恥,她記下了!
此事之後,宮中的人都知道了,有隻通體全黑的貓,那可是皇上身邊的「紅貓」!是以,奴才、妃嬪說起都無一不是恭恭敬敬,奴才若看見都要下跪行禮。
&不是說了嗎,少碰貓。」厲鴻澈從奏章堆中抬起頭來,看向這邊桌案邊兒握着筆桿子搔腦袋的梁荷頌,眼神一凜:「記住,你現在是男人!成天為了只貓團團轉,像個什麼!」
&臣妾謹記。」暗暗哼了一聲,梁荷頌瞟了一眼厲鴻澈那大張腿的「氣派」坐姿,雖然姿態十分大氣、男人,但是配着她的嬌美身子就……「皇上,您腿張得太開了,臣妾都看見您的桃粉色褲衩底了。」
厲鴻澈冷肅的臉上,眉頭微有一抽,抿了抿唇尷尬地默了一會兒,咬牙冷聲。「專心讀你的書,目不斜視,方能投入專心!你若抄不完朕今日給你佈置的課業,今晚就休想再睡床!」
&皇上。」皇上變狡猾了,現在他發現身子嬌貴了、不打地鋪了,讓她打地鋪……雖說她這副身子是皇上的,可現在她用着,不舒坦可都全在她身上。
厲鴻澈瞧了一眼梁荷頌,見她總算安靜的提筆抄書練字,微微鬆了口氣。方才她老是仰着一雙熱乎乎的眼睛打量他,看得他……心神不寧的,心裏不安。
這女人,一坐在書案面前,就跟關進鳥籠里的鳥兒一樣,在他眼皮子底下上躥下跳、磨皮擦癢,老想解>
他前些日子便想起來了小時候聽母妃講的故事。太-祖-皇帝救了個樓蘭聖人,偶得一靈石,這靈石似有極其奇妙的作用,能轉換靈魂、穿越生死,又叫做易魂石。至於換回身子的法子,他已經在研究了,應當不久就會有結果。
一切只待他派去樓蘭的人,請回當年太-祖-皇帝所救樓蘭人後裔。
梁荷頌在厲鴻澈的監督下,總算成功默寫完其中五首七言絕句,厲鴻澈檢查了一遍,微微點頭。
&上,臣妾是不是比上次進步了很多?」
確實進步很大,出乎他意料。厲鴻澈正要誇讚,卻看見最後那一張紙上的詩……
他「啪」一聲將那詩拍在桌上。
&倒解釋解釋,這『兩個黃鳥鳴翠柳,一行白鳥上青天。』是怎麼回事!」
梁荷頌被他驟然森冷嚇的吞了吞唾沫。
&有什麼不對嗎?」
&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是黃鸝和白鷺!」竟然一到她筆下,就成了黃鳥白鳥,意境全無!
&鸝和白鷺,不都是鳥麼……」這兩個字實在難記。尤其是黃鸝的那個「鸝」,還不如畫個鳥呢。「臣妾記得皇上昨日說過許多字都是根據物體的形態幻化而來的象形字,這兩字比劃好複雜,難道是因為這兩種鳥長的毛多?」
「……」
&皇上,你怎麼又關上門了!您開開門啊……」 梁荷頌念經似的求着開門,見沒動靜,心下一喜。皇上果然把她丟出門了,這下,剩下的五首,就不用再抄了……
呵>
屋裏,厲鴻澈從桌案上撿起一張紙,看了上頭寫着的詩後,眉頭緊蹙,眼神一陰!
上頭寫着——床前明月光,炕頭影一雙。舉頭望皇上,低頭思顏郎。
字跡歪歪咧咧,恐怕也只有他這「師父」能看懂她的鬼畫符。但其它字都寫得狗刨似的,唯有那個「顏」字,寫得格外整齊好看,顯然她早就會這個字,而且寫過許多遍!
這個顏郎,是誰?
厲鴻澈腦海一個靈光,看着紙張上蚯蚓爬似的「舉頭望皇上,低頭思顏郎。」,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記得當日他招幸梁荷頌的那晚,待衣衫盡褪後,她竟然在他身下喚了一聲——「哲顏」。
可惡,她竟然用他費盡心力教她寫的字,寫了這麼一首紅杏出牆詩!
他倒是有個文采武功都一等一的侄子,叫「哲顏」,是個雲騎尉,這月底便要走馬上任,當御前侍衛總管……
難道……
應該不是哲顏。哲顏文采了得,學識不在梁燁初之下,怎麼會喜歡個大字不識兩個的?雖然這女人長相極美,身子凹凸玲瓏,但哲顏應當不是以貌取人的膚淺之輩……
&吭時響起了敲門聲,門縫裏傳來梁荷頌的溫和的聲音。「皇上,放臣妾進來吧。臣妾知錯了,臣妾想讀書寫字了。皇上,您快開開門吧。」
是想拿回這張恬不知恥的情詩吧!厲鴻澈輕哼了一聲。
梁荷頌被放進門,忙去桌案看,見那春-夢中所作的詩還原封不動的擺在那兒,大鬆了一口氣。
因着厲鴻澈反對她身邊兒養貓,梁荷頌便將賢太妃託管到雙菱軒照顧着。
當然,賢太妃也不需要誰來照顧,只需要每日給她吃得飽飽的,烤烤火爐子,就差不多了。它一身黑毛,也不需要洗澡穿衣打扮,倒是省事省心。
她唯一擔心的,是賢太妃與皇上苦大仇深,會不會藉機投毒什麼的,報仇啊?
·
&上,下月便是臘月了。按照祖上規矩,皇族親王要一同前往京城之南的兆豐山冬狩。您看今年……」
陸全笙對梁荷頌說着,極快地抬了抬眼皮瞟了她一眼,又忙低眉順眼。
&朕知道了。往年怎麼辦,今年就怎麼辦吧。」
陸全笙答了「是」,而後又遲疑道:「三月前皇上說今天要請三王爺父子也同行,奴才是否通知三……」
&知!通知、通知!」梁荷頌心下一喜,差點按捺不住,正了正色,清了清嗓子。「三王爺因病身子弱,萬莫強請,哲顏世子文武全才、箭術了得,這次讓他一定同行!」
陸全笙得令,立刻去辦了。
梁荷頌心下雀躍。哲顏哥哥跟隨尉遲將軍的兒子去了陝西也大半年了,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不過也說不準,山高水遠的,萬一路上耽擱了……
&顏世子回京了嗎?」 梁荷頌沉穩狀,問康安年。
&稟皇上,哲顏世子昨日回的京城,估摸着與家人團聚兩日,月底便能上任。」
&任?」
&上忘了,前侍衛總管李延廷因心疾已病故,哲顏世子是您欽點的侍衛總管。」康安年彎着腰、看着地面恭敬敘述着,「本來上月初九該上任的,卻因着陝西的亂子遲遲未平,這才回京來。」
是了,她剛與皇上換身子的時候,似乎是聽人說過,新的御前侍衛總管還未上任,卻不想,竟然是哲顏哥哥!
風骨若蒼松,氣質若幽蘭,衣袂飄飄、舉手投足間可見詩書之氣。哲顏哥哥可是光讓人看一絲兒頭髮,就能讓女子小鹿亂撞的超凡男子。京城裏多少閨中女子暗暗傾心,卻不敢靠近之人。多看他一眼,都會自慚形穢、自覺配不上啊……
總之,就是極好的。
若不是因着哥哥的官位和身家性命,她答應了尉遲老將軍進宮助香嬪娘娘一臂之力,牽制盛妃,她又怎會狠心與他決斷,讓他一怒之下像皇上請了個「雲騎尉」的散官,跟隨尉遲將軍之子遠走大西北……
&已經學富五車,你不懂的可以問我,無需那麼辛苦的讀書。」從前,她每每被人奚落沒有文采,她便想起哲顏對她說的這句話。京城最有學識的神童貴公子都是她的情郎,誰有資格恥笑她?!
還是哲顏哥哥好,不像皇上,最近一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昨日佈置給你的課業可記熟了?」第二句話便是:「拿紙筆,默寫!」
真是一聽這話,她心肝兒都要抖上一抖。好可惡!
而且皇上冷情寡性,根本不是人,是塊冰啊!對她也嚴厲得緊!哪像哲顏哥哥,溫溫柔柔地,她要如何,他都寵她……
若是哲顏哥哥當了御前侍衛總管,那豈不是成了她的貼身護衛……她每天都能和他在一起,被他保護着!
一旁躬身立着的康安年眼珠暗暗瞟了一眼龍案那邊,只見向來冷肅沉穩的「皇上」,竟然一肘子撐在桌上,雙手托腮、傻笑不已!
嘶……他怎麼瞧着皇上如同思春的少女一般……
康安年正琢磨着,又忽見「皇上」臉一垮,低頭看了看胯-間,十分沮喪!
皇上為何一看「那處」就泄氣不已?
最近這一月來皇上鮮少翻後宮妃嬪的牌子,只去了兩三次四寶齋,讓蕙貴嬪捏腳,也未留宿,其餘時候都在雙菱軒。但雙菱軒的姑姑說,她們才人的床單一直沒有落紅,如此可見皇上也沒有寵幸梁才人……
結合方才「皇上」的神情反應,康安年眼睛一亮!難道說,難道皇上那裏有了「隱疾」?這在歷史上帝王家也不是沒有出現過。
康安年想着,倒抽了一口涼氣。太后一直不太喜歡蕙貴嬪的孩子,想着抱孫子,若是如此,這可不得了啊!而且當今朝廷時局不穩,若是皇上染疾無子嗣,只怕會引起動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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