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荷頌此話話音還未落,便立刻噤聲。
厲鴻澈胸膛劇烈的起伏着,滿臉陰雲密佈,雙眼透過那烏壓壓的陰雲看來,灼得梁荷頌渾身都疼,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
……
「站直。」
「扶着。」
……
從雙菱軒出來,梁荷頌臉上終於又恢復了血色。老呆在雙菱軒未免不好,梁才人已經侍寢三日了。
「皇上似乎心情不錯?」康安年跟在御攆旁,適時眼梢含笑道。
「朕有笑嗎?」梁荷頌側了側頭,問。
康安年弓着腰點點頭。梁荷頌摸了摸嘴角,似乎真有那麼一點弧度。可,她能不笑麼?頂了皇上的身子不說,還讓皇上親自服侍自己噓噓。嘖嘖,誰說她梁荷頌蠢?大智若愚,才是真智慧。
皇上自詡膽識過人、文韜武略、明察秋毫各種云云,竟還當真以為她梁荷頌換個身子就連尿個尿都不會了。梁荷頌抬頭看了眼天上稀疏的星子,又細又小,銀閃閃的在墨黑的蒼穹里掛着,卻十分的璀璨奪目。
想想厲鴻澈方才表情,梁荷頌打心底的舒坦。讓他罵她哥哥是奸臣,讓他說她蠢。她雖不識字,但是除了讀誦詩詞,那些古書經史典故,她自小也聽了哥哥念叨了不少。在這後宮中,她又不得寵,顯露出來不是找死是什麼。不過,似乎那些典故啊什麼的,也沒大用途……
*
第二日,丑時三刻,天還沒亮。午門前的文武百官都得到了宮裏傳來的消息,皇上偶然風寒,不早朝了。奏章全數由通政使司進呈內閣學士處,票擬之後,再送乾清宮,以供聖上裁奪。
通傳皇上聖諭的太監傳完話,眾臣紛紛散去。
「聽說皇上今早沒有早朝?」懿寧宮,孝珍太后問賀舍姑姑。
「皇上這幾日身子抱恙,許是上回也是強撐着去的,這兩日下來扛不住了。」賀舍便說便榜孝珍太后捏腿。孝珍太后做舜熙先帝貴嬪之時,雙腿曾受過端妃,也就是而今的端敬太后杖打,落下了遇冷就腿疼的病根兒,幾十年都美好。每到梅雨季節或是入冬,那疼得猶如刻骨似的。
當年任人宰割的宮婢,到而今後宮中地位最尊貴的太后,如何不說是一番可嘆的造化呢。其中的辛酸和隱忍,又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
「既然皇帝身子不適,哀家這作太后的也不能坐不理。賀舍,扶哀家起來。」
「太后還是歇息一日吧,眼下入冬,您的雙腿舊疾又犯了,走一步都疼得如刀刮骨。皇上心善、孝順,定然能懂您的關心。」賀舍又道,「而且似乎聽陸公公說,皇上一會兒要去雙菱軒,恐怕娘娘過去乾清宮,也是找不着人。」
孝珍太后沉吟了一會兒,呢喃着「雙菱軒」三個字,思量了思量。「這個梁才人顏色傾城,哀家第一眼看見她便知道她不會長久的沉寂。好在她並不識字,不讀經史的女子,哪怕一時得意,也終究在這後宮久長不了。」
「太后說得是,後宮沉浮,美色又能幾長,沒有謀略、智慧那便是死路一條。紅顏未老恩先斷,在這宮闈里是最多。」
一絲涼風鑽進屋來,孝珍太后腿着了那絲涼氣,痛得她閉目隱忍,眉間「川」字紋緊皺,依稀又記起了當年被端敬太后杖責的血腥場景。那年,她剛受舜熙帝寵幸封嬪……
孝珍太后捏攥着手裏的佛珠,幾欲捏斷!不知是恨還是痛,或者僅僅只是害怕。
「太后大仁大義,不似端敬太后心狠手辣。皇上孝順,往後太后娘娘可以享福了。」
孝珍點點頭,然而臉色卻並沒有好轉,而是望向殿門口的光亮,嘴裏呢喃着——「蠢笨些,也好……」孝珍太后回頭見賀舍姑姑欲言又止的。「還有什麼事?」
賀舍猶豫了一二,才斗膽說道:「娘娘,聽陸公公說,這幾日皇上舉手投足頗有些古怪,時不時流露出如女子之態。而新撥過去雙菱軒的宮女又暗傳,梁才人行走說話,也如同變了個人,像個男人。」
「有這等事……」
*
梁荷頌抱着一堆摺子,去了雙菱軒。那些奏章,她可是看不懂幾個字!過兩日定然還是不得不上早朝,必須得讓皇上親自批閱了,她記下來。總不能每次都將那些大臣罵一通、說他們做得不好,唬弄過去吧。
就是苦了她那副身子。梁荷頌捏着毛筆,撓了撓耳際的髮絲兒,瞧了眼那邊桌上認真批閱着奏章的厲鴻澈。她也是而今在知曉,原來奏章也分許多種,信息公開的有奏本和題本,奏本為私事,題本為公事,這兩種都要先通過內閣學士們看一遍,寫上意見紙條夾在裏頭呈上來,供聖上裁奪。據說那保和殿大學士黎老兒十分有學識,她到可以就用他的意見。可還有一種「奏摺」,那便是直接秘密呈遞上來的,沒人提建議,她可完全沒法兒應對!
雙菱軒里沒有旁人,只有他們兩人在。梁荷頌支着下巴,遠遠打量厲鴻澈。好認真啊。那奏章上究竟寫着什麼,能讓他不顧病痛,廢寢忘食呢?
將墨硯拿近了些,梁荷頌將墨汁當做了銅鏡照了照。裏頭映着的當然是皇上厲鴻澈的臉。若是皇上是個女子,憑他的這副美貌和學識,定然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啊!摸了摸墨汁映照的男人的臉部輪廓,梁荷頌仔細看了眼鼻子和眉,好分明的稜角,看得她一顆心都要撲騰了一下。想起她侍寢那日,她又害怕、又緊張,有些反抗卻又不敢反抗。雖然在侍寢之前,已經有姑姑送來了教習男女之事的畫冊,她都看了一遍,想想了一遍,可是實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晚,她從裹着的被子裏探出頭來。厲鴻澈冷若冰霜,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打量了許久。那冷淡的模樣,險些讓她因為他對她真的是毫無「興趣」!好在,在他根本不像想臨幸她的表情中,厲鴻澈讓人熄了油燈,退了出去。然後,她眼前一片漆黑,心底一駭,接着便覺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涼,撲面灑下來的是比空氣更加寒冷的氣息。她本能害怕,想退後,卻被一隻裹着結實肌肉的強壯胳膊一下扣住了後腦勺。一下子!她的雙唇就被他吻住了,霸道得沒給她半絲喘息的機會。她當時以為,厲鴻澈是要將她整個吃了……
說實話,她進宮前是有青梅竹馬的心上人的,所以,她稀里糊塗地似喊錯了名字。結果,當然是惹怒了厲鴻澈。好在,正在他意欲發飆的時刻,他中毒暈倒了……
所以,當晚她其實還沒能受到「寵幸」……
「為什麼要露出如此猥-瑣下作的表情?」隔着書案以及五六步遠的距離,厲鴻澈冷臉看來,嫌惡得緊!
「有、有嗎?」梁荷頌忙摸了摸臉,卻不想手上沾了幾點兒墨汁,這一摸成了花臉。
見她那沾滿墨汁的臉,厲鴻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曠古以來,只怕也沒有這樣一位的「皇帝」。罷了,罷了……她本來也就是個女人,雖然在後宮折騰了七八個月,但閱歷來說,還是個「少未經事」的女人……
梁荷頌本以為又要挨厲鴻澈怒斥,卻不想,他大步走過來,一張芳香的手絹兒蓋在梁荷頌臉上,輕輕擦了擦。
「方才讓你認的詩詞,可都認識了?」眼前是桃花芳香的手絹兒在來回的擦弄,梁荷頌聽見厲鴻澈冷聲問她。雖冷,倒不至於前兩日那般怒。
「認,認得差不多了吧……」
「念來聽聽。」
厲鴻澈在梁荷頌身旁坐下,一副私塾老師要檢查學生勞動成果的作勢。
「下月便是孝珍太后大壽。朕早前答應過太后,在壽宴上要題詞作詩。你這段日子要加緊學習,能多認幾個,是幾個。」
梁荷頌心虛地眨了眨眼。「念、念哪首?」
冷冷瞟了眼梁荷頌,厲鴻澈在那幾張已經被糊得東一團墨西一點黑的詩詞紙張上,瞧了眼。「就,挑你最熟悉的哪首念來聽聽。」
梁荷頌點了點頭,「哦」了一聲,在幾張詩詞裏挑了挑,可都沒揀出個結果來。厲鴻澈嘆了嘆氣,撿了一張出來。「就這首,念吧。」
梁荷頌拿起那白字黑字兒,疙疙瘩瘩念。「床……」
厲鴻澈點頭,示意她念得對。梁荷頌繼續第二個字,「前……」
「連起來念,不必看朕,別停。」
梁荷頌點點頭,對着那張紙頭痛不已,細小着聲音念道:「床、床前日……」
厲鴻澈陡然一個鋒利的冷眼投過來!「你再念一遍,大聲些。」
梁荷頌將詩往桌上一攤。「皇上,這詩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臣妾念不出口啊……」
「……」厲鴻澈默了半晌,從牙縫裏擠出句話來,「你倒說說,這詩,到底粗俗不雅在何處!」
咽了咽口水,梁荷頌指着第三個字:「這描寫夫妻之事,實在太過於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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