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禍 第4章謀事

    阿追戰戰兢兢地望着,等了許久,卻只見車邊候着的宦侍探身看了看,又在簾外低語。她難免有些急,顧不得失了血後身上發虛,手在地上一撐站起來,扶着牆向前走了兩步,道:「戚王殿下,我方才驀想起些事,此人絕不是我兄長,我不能跟他走。」

    車中仍不見有人下來,只那宦侍又湊了過去,該是車中之人吩咐了什麼,他踅身過來睇睇兩旁,清了嗓子說:「先都押到牢裏,審清楚再說。」

    阿追心裏一緊,然未及她說話,覃珀先一步怒道:「押到牢裏?我等自東榮而來,在東榮亦非等閒。此處雖為殿下封地,然則可否如此草率決斷,殿下還需三思!」

    一番話鏗鏘有力,倒真聽不出半分的心虛來。阿追便也急了:「入獄就入獄!我由殿下查!」

    她話音未落,車中倏一聲蔑笑:「什麼年月了,閣下還拿東榮擋箭?好魄力。」

    話語入耳,幾人神色各異。覃珀顯是被掃了面子的顏色發白,阿追盯着馬車的雙目則更添惶恐。

    這聲音雖亦清冽有力,但端然不是戚王的聲音。

    「你……」變數太多間,她已懼於再添更多未知,出言便道,「你不是戚王殿下?那又是何人!」

    四下里靜了靜,末了一聲笑音清朗。阿追看到黑銀油布的車簾揭開,一手指修長的手伸出,接着便看到那人下了車,她終於看清來者的模樣。

    他生了一張稱得上清雋的面龐,又尋不到什麼讀書人的文弱,習武之人的堅毅倒在臉上寫得清楚。身上穿着一襲輕甲,黑綢的斗篷垂在身後,腰間別着長劍,劍柄處的花紋似是麒麟。他足下定了一定,負手睇着覃珀:「在下上將軍雁逸。閣下要借天子的勢,不知東榮國力可還讓閣下有勢可借?」

    這語中不屑分明,饒是阿追尚不明幾國爭端,也嗅得出其中的不睦之意。

    覃珀面色更白:「陛下仍是天子!將軍此言實在大逆不道!」

    「唰」地一聲銀光出鞘,阿追未及反應,只覺身側冷風掃過,愕然回頭,覃珀的已被逼至牆角,雁逸的聲音切齒而出:「偏信佞臣冤殺忠良,他還配稱一聲陛下?」

    「你……」覃珀又吐了一個字,但見雁逸手腕頓轉,頃刻里覃珀喉間鮮血噴薄而出,嚇得屋中眾人皆驚叫失聲:「啊!」

    阿追直是腿軟,往後一跌,幸有案席擋着才未摔倒。她大口大口地連連喘着,目瞪口呆半晌,才見雁逸轉過身來。

    他臉上憤意蔑意均已不再,抬手抹去銀甲上濺上的一抹鮮血,再看向阿追時,甚至有了縷笑:「女郎受驚了,隨我去見主上吧。」

    眼見一人斷氣,阿追哪還敢對他說一句不好?驚魂未定地連連點頭,見他往外走,似乎下意識地就站起來跟上了。待得一同上了馬車,落座時二人膝頭不經意地一碰,她周身一陣哆嗦。

    雁逸瞟了她一眼,未語。

    一路上,二人都沒有一個字的交談,阿追半點都不敢放鬆地盯着他,只覺這拔劍就奪人命的上將軍實在危險。雁逸則神色輕鬆,閉眼靜歇着,仿若旁邊根本沒多個人一般。

    回到戚王宮後一番左繞右繞,猶是到了她離開前去過的書房。卻是有宦侍過來擋了人,叫雲琅帶阿追去休息,又面無表情地向雁逸道:「主上召見。」

    戚王是已聽說方才的事了?阿追只得點點頭,朝雁逸欠了欠身,依言隨雲琅離開。

    先前的幾日下來,二人多少有了些交情,阿追腦中飛轉着這一番始末,又望一望書房,走遠幾步後就問雲琅:「那位上將軍……很暴戾麼?」

    雲琅一吐舌頭,見她面色白得厲害,扶着她的手添了些力:「並無。只是與東榮皇室有些宿仇,才格外忍不得。」

    哦,這世道亂了已久,國恨家仇都如家常便飯,有這一道便也並非難以理解了。阿追稍靜了靜氣,又問:「那……他怎的初時似連露面也不想?我還道是戚王殿下呢。」


    雲琅壓低了聲音:「上將軍的妹妹便是雁夫人,上將軍不肯旁人說他靠裙帶才得重用,便對『君臣親厚』這樣的話也避得很——除卻出征打仗這樣的分內之職,旁的差事皆不願多攬,偶爾主上交代了,他也是不肯動靜太大的。」

    倒是個剛正的人,剛正的人偶爾脾氣暴些,大抵也不會太壞。阿追就安了心,隨着雲琅去了暫為她安排的小院,入院就見到了等候的醫官。

    為她看傷沒有花太多工夫,兩位醫官都說傷得並不重。傷口重新包紮好,內服藥外用藥的方子都寫好後,醫官就告了辭,雲琅去煎藥,獨留下阿追一個人躺在榻上,越想越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先前她只覺得自己不知自己是誰委實可怕,今日才忽地意識到,真正可怕的在於周圍的人也不知她是誰,所以才會有覃珀這樣一出,她險些就被騙走了。而這樣的事未必沒有下一回,阿追皺着眉頭想着,若是能等她記起些事情再想尋親的事就好了,至少能避免今日這般的險情,只是……

    不好平白這樣麻煩戚王。

    阿追直想得躺不住,俄而煩躁地坐起來,抱着膝蓋繼續琢磨。待得雲琅煎好藥送來給她服下後,阿追便不想再多此處多耽誤工夫。

    「我有些事,要見戚王殿下。」她打簾就往外去,雲琅並不攔,只隨她同去。去書房的路她也識得了,到院門口時讓宦侍稟了一聲,很快就被請了進去。

    戚王見她來,舒了舒身,雙手閒散地放到案上:「覃珀的事我問清了,確不是女郎的家人,是一夥勢力不小的人販,趁着亂世,四處坑害慣了。與東榮皇室……」他禁不住一聲蔑笑,「倒算是有點關係。」

    繼而又含歉道:「是我大意,讓女郎受驚了,這幾人我會按律問罪。」

    他只道她是急着來問結果的。阿追猶有些白的嘴唇抿了抿,道:「那這尋親的事……可否不要太急?」

    戚王淺怔,當她是因為這番險事而對他有些怨氣,倒也未覺不快,頷首而笑:「是不該太急。女郎仍先回那別院安心住下吧,再有人尋來,我必先替女郎查問清楚。」

    阿追下一語卻是:「戚王殿下可否為我尋個差事?」

    「差事?」戚王顯一怔,阿追點頭:「是。我想……若可以,我便在戚國留一陣子,待得自己能想起些事再做尋親的打算。這般下去,我總不好白吃白住,一來自己過意不去,二來時日久了殿下大約也難免覺得我太添麻煩。」

    人麼,心裏總是有計較的,這是人之常情。若是個有些交情的,幫幫忙許還覺得理所當然,但像她這樣從前與戚王並無半點交情的托人幫這麼大的忙、自己卻日日什麼也不做,日子長了總歸不好。到時候戚王雖也未必有甚格外的厭煩表露出來,可對為她尋親的事大抵也難上心,這對她是個後患。

    阿追平平緩緩地說着,見戚王皺眉,忙又續說:「我並無覺得殿下小氣的意思,只是既是亂世,殿下要操勞的事必已很多,再有我這樣一個忘了九成世事的人來額外添亂,任誰都會覺得煩的。殿下讓我自食其力些於誰都好,讀書寫字我會、洗衣縫補我也做得,如是需要枱面上的禮數的事……我也可現學!」

    她說得誠懇至極,一雙雪亮的水眸里期盼滿滿。戚王心下一動,說不清什麼由頭,一句「等尋到親讓你家人還錢」的話竟無端咽回。怔了怔,他松下笑來:「王宮裏缺個侍衛首領。」

    阿追大驚:「哪有女子當侍衛首領的?」拳腳功夫她也當真不會啊!

    「揮刀就砍自己,女郎必鎮得住手下!」戚王笑侃道。見她雙頰驟紅,心頭竟掃過一縷得意,轉而又忙收了這番調侃,認真思量後緩緩道,「謀士也需,女郎試試這個?」

    阿追一時只道他還在說笑,見不像,更是不解皺眉:「又哪有女子當謀士的?」

    「謀士重在『謀』,與男女何干?」戚王朗朗笑說,復又定定地看着她,「我十四歲即位,在位七年,自問看人還有幾分功夫,只看女郎敢不敢做。」

    「我……」阿追其實底氣全無。她一個連自己記不得、更不知天下格局的人,當什麼謀士啊?

    可要謀差事這話偏是她自己說的,眼下總不能戚王尋了事給她、明言他看人「有幾分功夫」之後,她又反說「我不干」。心裏矛盾了好半晌,硬着頭皮點了頭:「我……我試試看。」

    「嗯。」戚王點頭淡淡,旋即吩咐雲琅送阿追回別院去,交待雲琅好好照顧她,待得傷好了再說謀士的事不遲。

    阿追鬆一口氣,向戚王施了個萬福就從書房離開了。

    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嬴煥的目光由在門處定了許久。少頃,他將手緩緩從桌上挪開,露出原蓋在袖下寫滿字的帛,一字字地又讀了一遍,神色間的陰晴轉了幾番。

    弦國國君親筆信,意在尋人。殷氏女,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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