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過了鄉城之後,再從鄉城向熙州城走就更順利了些。日夜兼程之下,又仗着有雨晴公主口中所謂的「馭大人」駕車,不過是五天日夜,花恨柳便趕回了熙州城。
對於他這般突然走又匆匆回的舉動,除了楊簡心中因為誤會花恨柳是惦記自己而略顯高興外,其餘之人都從中看出了多少不尋常。
讓花恨柳先好好休息了一夜之後,楊武便招呼花恨柳到城主府議事了。稍讓花恨柳覺得可惜的是,又再休息的這一夜,卻沒有人主動來投懷送抱了。
城主府中除了必有的三個人——楊端楊老爺子、楊武、楊九關——之外,今日議事還另有兩人,一人是半月不見稍顯圓潤的佘慶,而另外一人卻是花恨柳經過鄉城時不曾遇上的楊瑞了。
見花恨柳進來,佘慶先上前向自家先生請安問好,隨後便是這與花恨柳算作是同輩的楊瑞與他寒暄兩句。
「那日我來到熙州城時才知道您前腳剛啟程去了西越,料想着必定會經過鄉城,我還寫信給嚴管事特意叮囑了一番,只不過這幾天才從嚴管事的回信中知道當時他收到我的信時,您已經離開鄉城了……」楊瑞一上來便急忙向花恨柳解釋當日他為何不在鄉城,雖然兩人是同輩,不過花恨柳還有個「愁先生」的身份,所以在用詞上,楊瑞還是堅持着用「您」代替直接稱呼。
「哈哈哈,無妨的。」花恨柳大笑着揮手示意楊瑞不必講事情放在心上,稱呼到:「嚴管事很是照顧,所以這一行很順利。」
嘴上這樣說自然是客氣話了,要按照花恨柳對嚴惠賓的初步印象來看,他給花恨柳留下的印象還不如當日在饒州的仙客樓里認識的那位孟朝君孟掌柜的和善,也只是因為在知道了嚴惠賓的身份是「紫花將」之後,花恨柳才稍稍釋懷了些。
「嚴管事這個人我知道。」一旁的楊九關一聽花恨柳等人提到自己昔日的部下,當即結果話茬來說道。當然了,即便是對於族中之人,如果他覺得對方沒有資格知道周圍人中都安插了些什麼身份的人,也就不會將話直接挑明。他此時也是模糊地說了一句「我知道」,至於是怎麼知道的,是先前知道的還是最近知道的,都沒有說明,言下之意似乎是還想繼續將嚴惠賓這顆釘子釘在鄉城裏。
「說起來……」花恨柳心念電轉間將楊九關的舉動看明白,這次想起自己到鄉城被人戲耍一番,說起來還是楊九關故意為之的,那幅所謂的花恨柳畫像,便是一般人也能明明白白地指出來:這畫像與花恨柳並無半分相像之處!
「若是大長老近日有些工夫,我正好有件事情想要和您商量。」
「哦?什麼事情?我最近確實事情少一些,如果有什麼事情,或許可以幫忙……」楊九關還道花恨柳有要緊事情要和他說,當即一本正經應道。
「雨晴也算粗通丹青,雖說到不了大家的水平,可是教人畫物卻也是綽綽有餘……」
「嗯……我方才忽然忘記相州那邊的事情還要繼續處理一下……下次吧!」楊九關先前還說有時間,聽花恨柳此時拿那畫像之事來調侃他,當即一臉可惜的模樣向一旁的楊武問去。
「你自己負責的事情,快慢難易都由你去把握便好。」楊武雖然並不言笑,可這話中對楊九關也頗多調侃。
對於他這番冷熱軟硬明顯的話,楊九關卻並不在意,他需要的僅僅是有個人應他,等楊武話說完,更是一臉愁色向花恨柳道:「你看,暫時真沒工夫……」
花恨柳本要與他繼續糾纏下去,可當他聽到楊九關提到「相州」時,當即想起來幾日前從金正陽那裏聽到關於竇建章殺三名族內長老的消息,此時楊武、楊九關都在這裏,這個時候問起不正是時候麼?
心念及此,他面向楊武正色道:「我在念青城時聽說相州發生了一些事情,不知道這件事與熙州,與這邊……」
「說起來,我們也很意外。」楊武不等他說完便明白了花恨柳這話的意思,皺眉輕搖頭應道:「楊威也並步提前知道,好巧不巧,當時他正在熙州,但凡是跟在竇建章旁邊,也絕不會允許發生這樣的事情。」
「不錯,為了一名女子做出這等事情來,確實顯得有些……嗯,漂亮?」楊九關先半句時還是一本正經的模樣,不過說到最後時態度竟然與花恨柳初聽時的反應一般,便是連這讚嘆的詞,也都是用的「漂亮」。
花恨柳正要笑着回應他,卻聽一旁一直未開口的楊老爺子冷哼一聲,當即正色不語,靜聽着老爺子說話。
其餘之人自然也聽到了這話,先前還是一副自在模樣,自這一聲冷哼之後便全都靜下來等着老爺子訓話。
「漂亮?」老爺子一開口便是針對的楊九關,花恨柳心中暗暗為他祈禱千萬不要挨批得厲害了,從某種程度上講,說楊九關是憑一己之力承兩人應得的批評也不為過。
「是。」便是楊九關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不合適了,此時被老爺子問到了,他也唯有老老實實承認方才確實是這麼說的,畢竟老爺子潛台詞問的是「是不是」,而不是「對不對」。
「你說的漂亮……是那黑得像塊炭的女子漂亮,還是斬殺族人的竇建章做得漂亮?」
「我……」楊九關一聽老爺子這樣問,心中暗道一聲糟糕,不等老爺子走上前來,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聲。
花恨柳原本便心虛,此時一件楊九關說跪就跪,身體不由自主地便也跟着跪了下去。他這一跪不要緊,這屋內其他的人,包括楊武、佘慶、楊瑞,竟然是不分先後地都跟着跪了下去。
這一幕反倒令老爺子有些不解了,他冷笑一聲,問最遠處的楊瑞:「你也是這樣想的?」
「不敢……」楊瑞與老爺子正面接觸的機會並不多,可是幾乎每一次見老爺子都絕沒有好事情收場,從當初的族議之事到這一次,也不過三五次,除了第一次的事情確實與自己有關外,其餘事情卻都是他在一旁當看客,而那受訓挨批之人,便是楊武與楊九關兩人了。
今次楊九關一被問住他就知道今日必難收場,等楊武一跪他更加確信這一點了。
「既然不敢,那便是無錯,如果沒錯,哪裏用得着跪下?」老爺子搖搖頭道。
「兩位叔伯在跪,瑞是小輩,跟着跪下是應有之事。」楊瑞老實應道。
「先不說這個,你站起來。」老爺子與他說完這句,便轉身到楊武身旁問:「你今日並無錯誤,我也沒有處罰你的意思,為何也跟着跪下了?這……可不像你風格啊!」
老爺子說出這話,好奇更甚於質問,之前已經有過很多事證明過了,如果僅僅是他與楊九關一人犯的錯誤,另一人寧肯站在一旁看好戲,也絕不出聲影響老爺子發火。
這一次楊武竟然跟着跪下,實屬不正常。
「本不想跪。」楊武垂頭應道,「只不過先生跪,做門人的自然也要跟着跪……」
「呵呵……這倒也是……」老爺子輕笑一聲,又向花恨柳身後的佘慶問道:「佘家小子這麼做也是因為你家先生跪下了,所以才跪的嗎?」
「也因為城主跪在先,無論是先生這頭兒還是城主這頭兒,佘慶都沒有站着的道理。」佘慶老實應道,說實話這會兒他心中也不明白為何楊武與花恨柳竟然這樣一併跪了下來,莫非是兩人都有錯?又或者這是為九爺求情的嗎?關鍵是現在還沒開始處罰九爺啊!
「那你說,你剛從念青城回來,是因為過年沒向我老爺子請安,這個時候正巧想起來了,所以才不打招呼就跪下的嗎?」輪到花恨柳時,老爺子的心情已經大好,與花恨柳說出的話也顯得隨意很多。
花恨柳自然也不會承認說「其實我心中也覺得竇建章這事情做得漂亮」這樣的話,他正愁沒有什麼藉口解釋,此時一聽老爺子這般問他,當即正色應道:「不錯,正是這個意思,先前來時一時沒有想起,所以等想起來的時候也便顧不上什麼場合了,就想立即向老爺子請安問好,恭祝老爺子長命百歲!」
「哼哼,接的倒是及時。」老爺子一聽花恨柳竟然拿調侃當正事正經講了出來,不免輕笑暗贊「這孩子臉皮之厚猶在自己之上」,心情出奇更好,便道:「既然如此,待會兒就留下吃飯吧!」
說完這話,他不等花恨柳應還是不應,又向楊武問道:「小丫頭今天沒出去吧?讓她也一道過來,還有大越的那位公主,以及佘慶家的,都過來吧!」
「是。」楊武沉聲應道,意料之中的,在應下這話的同時,楊武看向花恨柳的目光便有了一些異樣的情緒。
花恨柳知道這種情緒是什麼,先前他便與楊武、楊九關陪老爺子吃過飯,清湯寡水不說,關鍵是量太少了!
然而,此時老爺子興致來了,他自然也就不能拒絕了,唯有裝作感激模樣應道:「謝老爺子!」
「好了,起來吧!」老爺子此時也高興起來,像今天這樣要召集一群人來陪他吃飯的情形並不多,他可不想自己的好心情因為楊九關這事就受了影響,見楊九關仍然兀自跪着,冷哼一聲又道:「你也起來吧!以後說話要動腦子,切莫忘了你的身份、你肩上的擔子!」
「是。」楊九關應了,這才站起身來。趁着老爺子轉身的空檔,悄悄向花恨柳輕輕點頭道謝。
「說起來,既然說到了相州的事情,那麼你們也一起來拿個主意,說說怎麼處理這件事吧。」重新坐回椅子上,老爺子將話撂下以後便閉目養神去了,這番做法再明顯不過,這是讓眾人討論之後直接拿個結果給他,而他自然不願參與到制定決議的過程中來。
「佘慶,先來說一下最近那邊的情報……不,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也一道說一下吧。」楊武示意佘慶道。
他這番安排並不為其他,在場之人可以說從事件已發生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花恨柳之前卻不在熙州,得到消息也是最近之事,想來有些事情還不了解,這才讓佘慶順帶着講一講。
「是。」佘慶應了一聲,向花恨柳輕輕躬身後這才開始講那相州發生的具體之事,除了知道竇建章一怒為紅顏的那「紅顏」實際上是一位名叫萩若的長相稍黑的姑娘外,也知道了自己所送出的崢嶸劍在這一事件中也起到了激化竇建章與族內長老矛盾的作用,更為重要的是他還知道了竇建章此時的處境並不怎麼好。
「昨晚相州來情報,說到了竇氏一族族內的情況,在我看來,若是處理不當,於我熙州而言實在危急。」佘慶說到這裏,已經打算開始講剛剛得到的消息了。
「現在情況怎樣?」花恨柳輕輕點頭向佘慶問道。
「竇建章因為做出了這樣過激的事情,雖然長老團里暫時沒有明面上的反對之聲,可是實際上在長老團暗地裏、民眾中都存在着批評的聲音,尤其是長老團里甚至已經形成了人人自危的惡果……」
「便是說,現在的竇建章,並不為族內之人待見?」楊武微微皺眉問道。
他皺眉自然表示即便在他看來這件事也已經到了非常棘手的地步了,於私而講,楊威對竇建章如對自己的骨肉,他是楊威的大哥,也自然對竇建章有着莫名的親近,此時若是竇建章身處困境,想來楊威也必然會對他有所央求的;於公而言,當初促成熙州與相州結盟的正是他為主導,近一年來熙州與相州也確實在很多方面都進行了深入的合作,若是因為竇建章一事處理不慎,之前所做的大多努力便有可能付之東流了……
所以,如果竇建章現在不為相州人待見,那麼對於他來說確實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然而,正所謂怕什麼來什麼,佘慶聽他問後,稍作遲疑後還是一五一十地將情報匯報了出來:「就在昨晚,竇建章受人刺殺,雖然他並沒有傷到,可是那位萩若姑娘卻被驚嚇到了……」
「刺殺?」花恨柳微驚,沒有想到這事情進行的也太快了些,若是照現在的趨勢進行下去,遲早有一天竇建章會淪落到人人唾棄的地步!那麼於熙州而言,從大局出發,也必定要在一人還是一州之間做出自己的選擇。
而那個選擇,近便也在眼前了。
這一次老爺子讓商量出來關於此事的一個處理結果,便是有意通過此事表態了:若是支持竇建章,那便最好將竇建章保護起來,這樣得罪的便有可能是竇氏一族的人;若是支持竇氏一族的人,那麼先不說熙州方面的追責要如何進行,便是相州方面,也要及早確定新的扶持之人才好。
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當佘慶說完之後眾人的反應一致地沉默,許久之後才聽楊武出聲說話。
「竇建章所做,多有不成熟之處,雖說年輕人成長需要通過犯錯來變吸取更多的教訓,但若是付出的代價太大,那麼也有我們希望他有所成長的初衷相悖了……」
他這句話雖然並未直接明言,花恨柳卻已經聽出這話中的意思了,按照楊武說表達的態度,他恐怕會支持趁早換人扶持的做法。
楊瑞微微上前道:「我雖然與竇建章接觸不多,卻對他人的印象極好,對人溫雅不說,脾性也好得很……我在想,這一次會不會是他受人蠱惑或者苦不由衷……」
「這種可能雖然微乎其微,可也仍需要注意甄別。」楊九關點點頭道:「不過現在我們需要先拿出一個態度來,至於其後竇建章是不是你說的那樣,還需要派人去驗證。」
「我正是此意。」楊瑞回應道:「若是如此,倒也可以先做準備了。」
準備什麼?自然是兩手準備了,若是竇建章確實如楊瑞所猜的那般,那麼這個時候他們非但不能抽身,還要全力幫助竇建章才是;若是一切都是出於他本意,那麼熙州方面自然不會選擇因小失大,壯士斷腕的勇氣,熙州向來不缺。
花恨柳正不知道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見楊武、楊九關、楊瑞三人都將目光轉向了他,當即想起來自己也是這楊氏一族長老團中的一員,自己的意見同樣重要。
他微微尷尬笑了一下,這才道:「在我看來不妨將調查驗證一事與表達態度一事一起做了,這樣既可以避免誤判,也能表達出熙州對這件事的重視,無論是竇建章的原因也好還是其他原因,相州人都不會因為熙州表現的太過於包庇或者強硬而遭到排斥……你們以為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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