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對於楊九關所說的第三點,花恨柳也只是當時懷疑,並沒有去深想這話其中的含義。
其實,只要是稍稍進一步想一下,他或許就能在這話中發現一些端倪——又或者,此時聽這話的如果改成天不怕,想來也定能夠聽出楊九關這話的弦外之音了。
花恨柳明白這所謂的「對熙州的影響」,最快也需要十個月、半年之後,不過那時候他便是知道了今日楊九關的話後玄機也無濟於事了。
他此時想知道的,是笛遜的真正意圖——攻打饒州這一點毋庸置疑,無論笛遜此舉是虛晃一槍也好,還是真刀實槍也好,饒州躲無可躲,逃無可逃!
更為關鍵的還是從佘慶那裏得來的情報:為何笛遜派了笛響和笛聲去做,自己反而沒有什麼動靜了?莫非現在關州的形勢已經到了需要笛遜鎮着才不會亂的地步了嗎?
「關於笛遜的做法,也有思考的必要。」楊武說這話時並沒有去看花恨柳,不過花恨柳卻覺得他之前肯定是觀察過自己的,此時開口說這話似乎是專門因自己而問的?
「這種事情不需要跟我說……」老爺子心寬,擺擺手站起身來道:「地方留給你們繼續討論笛遜到底是打的什麼算盤,我出去透透氣……」說完這話便向外走去,反倒是令楊武與楊九關一番錯愕。
「啊,對了……」臨出門時老爺子忽然回頭向花恨柳道:「中午就不要四處去了,留在這裏咱們幾個人吃個簡單的飯吧,我去釣魚給你做魚湯喝……似乎你回來之後過來過幾次,卻還沒留下來與我老頭子一起吃個飯……佘慶也不要回去了。」
「好的,老爺子。」佘慶忙出聲應下來,不過花恨柳卻看他的臉色並不好——不止他的臉色不好,連楊武與楊九關在聽到「一起吃飯」時臉上也顯得有些不自在起來,似乎與老爺子吃飯本身便是一件極為煎熬的事情?
花恨柳輕笑着應下,這才見老爺子滿意離開,等他人一走,即便像楊武、楊九關這樣算是見識過大場面的人也不由得輕舒一口氣,花恨柳絲毫不懷疑,若是此時不隨佘慶與他站在這裏,恐怕他二人便是擊掌相慶也絲毫不顯得出人意料。
老爺子究竟用的什麼招數才讓這兩個人人前人後的態度有如此大的差異呢?花恨柳雖然非常想知道,可是畢竟不傻,他絲毫不懷疑自己若是當着他二人的面將此事說出來,後面的日子裏絕難再看到好臉色了。
「關於笛遜……你有什麼想法?」楊武輕咳一聲,似乎是為了緩解尷尬,又似乎是為了提醒花恨柳,說這聲時他臉上又換上了那副冷漠的表情,就好像在場之人,人人欠他一大筆錢。
對於楊武這樣的轉變,花恨柳倒是也習慣了,雖然像今日這般的情形他並沒有見過,可當初迎接楊老爺子進城時刻是他與楊簡一道去的,楊武那時候什麼態度?「恩老」前,「恩老」後,謙卑異常,倒也算是與那時一脈相承了。
「笛遜這番表現實在出乎意料。」花恨柳並不需要多想,直接便將心中對笛遜的了解和盤托出。
「以笛遜為人,若是有把握做的事情,必然會親身去做,尤其是攻打饒州一事,按道理說並不應該有退卻之由……」
「怎麼個『按道理講』?」楊武皺眉,對花恨柳這種模糊的說話方式並不喜見。
「關饒之間雖然一直維繫着表面的團結,可在私下裏卻早就暗存罅隙。」花恨柳說道這裏沖佘慶微微點頭,佘慶大概是猜到了自家先生要說什麼,輕微搖頭表示但說無妨,花恨柳見他應許之後這才繼續道:「從當年留州被佔一事開始兩家就產生了利益衝突,當初雖然是孔仲滿與笛遜一道去阻止的留州歸蜀,可是最終卻是關州靠着天然優勢獨吞了下來……」
「這一點我也有所耳聞,雖然之後也專門派人去調查過,可是也只是有些眉目罷了。」楊九關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似無意瞥了佘慶一眼,見佘慶神情有些許緊張,又嘆氣道:「可是畢竟是件近二十年的案子了,物是人非,並不好做。」
花恨柳聞言神色一動,心中卻篤定楊九關必定是從一開始便知道了佘慶的來歷,知道佘慶與留州有關,而仍然選擇收留甚至是重用佘慶,一方面自然可以說明他熙州用人不拘一格,另外卻也讓花恨柳心中不禁多想是不是楊九關一開始就想到了終有一天他熙州會和關饒發生衝突,而收留佘慶便是其中準備好的一記後着呢?
如此想並不是花恨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他看來楊九關這麼做實屬正常,相反的,若是作為楊氏一族當時的執法長老,手中掌控着這密佈天下各處的暗樁,卻對一個忽然出現在自家地盤上來歷不明的人掉以輕心的話,反而是他的失職了。
花恨柳如此感慨並無怨懟之心,只不過是楊九關說到這裏,他的心思也就跟着想到了這裏罷了。
「到攻取定都城時,雙方各有失誤,尤其是後來通過公孫止意的嘴笛聲還知道了饒州背着關州私下結好北狄,相互之間怨恨更重,定都城兵敗,是他們雙方聯盟關係的結束,也是敵對關係的開始。」花恨柳並沒有因為心中多想而嘴上有所耽誤,言簡意賅地將雙方交惡的過程說了一番,最後總結道:「所以說,單就這一個方面來說,笛遜就沒有理由不親自去饒州。」
「你是說還有其他的理由?」楊武微微點頭,似乎是認可了花恨柳的解釋,而捕捉到他話中尚有別意,他又繼續追問道。
「還有至少兩個方面的理由。」
花恨柳應着,向身後的佘慶微微示意,佘慶點點頭接過話道:「第一,此時的宋長恭雖然並不在饒州邊境上,可是由他麾下的大將軍燕無暇所統全軍卻一直駐紮在此,兩方雖有同盟,以笛遜的謹慎,不可能不對此有所提防……」
「這有什麼不對嗎?」楊九關聽佘慶說着,從身後的一筒畫卷中將其中看上去較為破舊的一張拿出展開,正是一張蜀國疆域圖,他盯着饒州方面的位置看了看,不解的問道。
「可是我掌握的情報是,笛遜並沒有做什麼提防的安排……」佘慶說出這話,見楊九關與楊武微愣了一下,忙又解釋道:「這是放在在外等先生時剛剛送來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向您二位說起。」
「唔……」聽到佘慶的解釋,楊九關滿意點點頭笑道:「看來那群小崽子被你訓練的很是聽話啊!」
「九爺說笑了,這全都得仰仗您和黃老的訓練,佘慶不過是依規矩辦事罷了。」佘慶忙苦笑着躬身應道,大概是他這句「依規矩辦事」戳中了楊九關的心思,對方笑得更是盡意了。
「如果笛遜沒有做其他的安排,是否就表明他與宋長恭之間已經做到了完全信任的地步呢?」楊武並沒有參與佘慶與楊九關的這套客套的說辭中來,他垂頭沉思了一會兒反問道。
「雖然可能性很小……」佘慶搖頭正欲否認,卻又忽然想起自己說話的對象是熙州城主楊武,忙解釋道:「與虎謀皮的道理笛遜不會不懂,便是他個人的能力再強,在面對宋長恭的數十萬大軍的時候也徒有殺敵之心了……正因為這樣,若不是有什麼其他原因,笛遜不可能對這一方潛在的危險棄而不顧。」說到這裏,似乎仍然擔心惹得楊武不高興,佘慶又小心地補充道:「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不必理會我。」大概是看出來佘慶在分析事情上的顧忌了,楊武擺擺手又道:「另外一點呢?」
「另外一點也蹊蹺得很。」佘慶說起這話時似乎連他自己也有些不相信自己收到的情報,不過話既然已經說了,那麼他也暫不考慮事情的真假了,將最新的情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三個月前的一段時間裏,笛遜的行為有過一些反常。」
「反常?」楊九關與楊武臉上的驚訝程度相差無二,在他們看來,以笛遜的心性,早就應該到了處事不亂、遇事不驚的境界,若是突然變得反常了,這其中的問題必然不小了。
「剛開始時下面並沒有將這件事與笛遜此次的攻饒安排聯繫起來,所以也沒有能夠第一時間將消息遞上來,眼下也因為分析來分析去沒有頭緒,這才將這段時間的情報梳理了一番,這才發現其中的蹊蹺。」佘慶此舉並無為手下人開脫的意思,在他看來,即便現在能夠將這一條情報送上來就足以見下面人的用心了,這不但不能罰,反而應該獎才是。
「怎麼安排我已經不管,你的上司是花恨柳,別忘了你可是代他管理的,你們決定便是了。」楊九關「呵呵」輕笑,見佘慶有些不好意思,忙岔開話題道:「怎麼個反常法,說了沒有?」
「哦,都在這裏。」佘慶應着,從懷裏取出二指寬的白色絹布遞給楊九關,同時因為楊武離得稍遠一些,並不能及時看到,又憑記憶說道:「據說一向不飲酒的笛遜那段時間每晚都會獨自一人提了酒壺在城中轉悠,具體去什麼地方卻不知道。」
「這裏說,他出現這種情況也不過半月工夫,自那以後便深居簡出了,連族裏的事情也很少管了?」
「正是這樣。」佘慶點頭。
「你怎麼看?」楊武聽到了這些,轉而問花恨柳道。
「事有反常必為妖。」花恨柳揉了揉後腦皺眉道:「這些事情只是拿出來一項便已經令人費解,可是此時擺在咱們跟前的卻有三件……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三件事必定有所關聯。」
「說了等於白說。」楊武冷嗤一聲,看向佘慶時卻見佘慶也是慌忙垂下頭去,這副架勢無疑也是向楊武告饒了:別問我,我也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四個人又商量了半個多時辰,卻終究因為情報不足,對於笛遜的反常作為越是商量卻也覺得問題越多,最後無奈唯有先暫時將事情放置一旁,喝茶聊天,等着老爺子釣魚回來做飯。
又過了一個時辰,花恨柳終於明白為何佘慶與楊九關、楊武等人一開始聽到老爺子喊他們吃飯時一副為難的模樣了——所謂的魚湯,不過是裏面兩尾食指長短的小魚,湯里浮着星點油跡,漂了幾段點綴用的香菜,再無旁物。喝一口,唯有那稍稍流露出的腥味能讓人認同:這確實是一碗魚湯,而不是清湯。
老爺子釣魚的技術,不過如此。
若是僅僅這樣尚還好說,等看到菜上齊了之後,花恨柳更是一臉苦澀模樣:除了青菜,仍然是青菜,只不過做法稍有不同,白灼,清炒,涼拌……對於老爺子這樣清心寡欲之人自然合適,不過對於他們這群每天要耗費不少精力的人來說,卻萬萬難以吃得飽的。
想來楊武與楊九關私下裏也應該會有不少機會去尋些葷腥來吃吧?
李鳳岐自然不知道花恨柳等人在熙州為了笛遜之事苦思良久,他那日去關州封了笛遜兩成的實力之後一路向熙州趕來,路過宋長恭大軍所在之地時因為無意中聽說了宋長恭異常之舉,他原本就不着急趕路,於是便權當解悶去找宋長恭,想要見識一下這蜀朝最後的皇族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找人對於花恨柳等人來說並不容易,可是對於裴譜、李鳳岐這樣的人來說,靜下心來一閉眼,也不過是兩個呼吸的工夫。
他並沒有因為自己輕而易舉找到了宋長恭而高興,相反的,他在看到宋長恭的所作所為之後變得極為震怒,當時便想直接將人殺了了事。
不過,他的師兄郭四象一向提倡留人活路,這一點他雖然並不贊同,可是自從知道郭四象已經仙逝之後,他反而覺得遵從對方的教誨而活也未嘗不是一種紀念的方式,於是他放棄了去找宋長恭麻煩的打算。
他割了饒州邊境宋長恭大營中近萬人的耳朵,然後裝了麻袋派人直接將這些送到了鎮州長陵,之後宋長恭聽不聽勸,那還需要另說着了。
他本意是要告誡宋長恭不要動歪心思,企圖欺瞞天道,不過宋長恭在接到這幾麻袋的耳朵之後卻是認為對方這是在告誡自己不要參與饒州之事,所以他當即寫了書信送給燕無暇,叮囑他只需防止饒州人由西、南方向潰逃,而進犯饒州的事情便全部交給笛遜去做便是了。
宋長恭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這事會不會是笛遜所為,不過思來想去他都覺得對方沒有理由這樣做——更讓他緊張的並不是這一萬隻耳朵的到來,而是他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然暴露,既然別人能夠將耳朵送來,那自然也就意味着人家知道自己的所在的位置!
所以,在叮囑燕無暇不要輕舉妄動的同時,他又嚴令一千人馬悄悄離了鎮州,化作數股商隊先去了饒州,等待着一旦笛遜的大軍殺到,這些人將孔氏一族中的人儘量多地搬到鎮州來。
他必須要加快速度!
花恨柳等人不知道笛遜被人封了功力,也不知道宋長恭遭了人恐嚇,所以對於笛遜不親自帶兵、不提防燕無暇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是何原因,而宋長恭大軍營帳中之所以沒有傳出被割了一萬人耳朵這件事來,也是因為燕無暇下了嚴密的封口令。
畢竟,作為統帥的他,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也失去了一隻耳朵,也不是一件什麼光彩的事情。
李鳳岐打算去均州看一看。
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機會去均州,年輕的時候因為在山中跟着老師、師兄學習本事他沒有機會外出,等學有所成了又碰上師兄與裴譜置氣,他作為郭四象的師弟,自然要想辦法幫助師兄了。
誰知道這一幫就是上百年。
後來他雖然也有機會往南方走一走,卻終究是錯失了機會,原本以為這輩子雖然漫長卻也註定充滿了遺憾,誰又曾想到,一個必死之人還能有今天的光景呢?對於他來說,能夠活過來就是上天給他的恩賜,恩賜加身,若是辜負,豈不會遭天譴麼?
想到「天譴」,他臉上神色不禁多出了幾分擔憂,上次延州之事他也有去看,現場的情況根本無需多費腦力便能看出這不是世間力量所為,能夠將整整一座山的山頂平整削去的,除了「天譴」他想不出其他。
關鍵是,會這「天譴」之人必是四愁齋掌門無疑,而對於四愁齋的掌門人選他並不知道是誰,有一點卻篤定無疑:無論是誰,在人品上必然不會有什麼問題!
正是考慮到這一點,他才心存擔憂:這「天譴」莫非是出什麼問題了嗎?
一路上,他反覆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本來,他心中料想自己怕是要將這問題想一路子了,不過意外的是,實際的情況並非如此。
雖然尚未見到那人,可是他也感覺出那人就在他身後,他停下身形並不轉身,只是輕笑着反問:「你也要往南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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