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舉人老爺為首的士紳集團可不比對付秀才那樣簡單了,因為前者所擁有的財富是後者遠遠不能相比的,在鄉里的地位更是後者拍馬而不及的。
舉人老爺們對於鄉里話語權的壟斷具體表現為他們對鄉里的統治權,這得益於歷朝歷代皇權不下鄉的傳統。基本上除京畿直屬的特殊區域,官府對於鄉間的治理權都是下放給當地士紳的,而代替士紳對當地進行管理的便是保長、甲長。而能出任本地保長、甲長的又都必須是士紳所認可的人選,否則他們是無法代替士紳對鄉里進行管理的。
太平軍想要在香山立足,並且發展壯大,就不可避免要和當地土著勢力發生衝突。這個衝突可以是溫和的,也可以是暴力血腥的。若是太平軍只是明軍的一支普通兵馬,周士相也只是南明政權的一員普通將領,那他大可繼續執行從前的皇權不下鄉制度,只在太平軍需要錢糧的時候通知下面的宗族士紳,再由他們讓保甲長去百姓家中收取就行,同樣,太平軍需要夫役的時候也採取如此程序。
可問題的關鍵是周士相乃兩世為人,所以他不會接受這種毫無效率且對農民傷害極大的制度,因為這個制度有利的是那些士紳和保甲長,產生的浪費和罵名卻是太平軍的。太平軍的壯大和反清的長期艱苦性決定太平軍需要在香山建立一個有效動員制度。這個有效動員制度不但包括錢糧,更包括人力。
一個官府、一支軍隊、一個領袖,一種信念!
在此信念下,存在於香山各地的士紳和保甲長們無疑就成了周士相的絆腳石,最好的辦法就是將他們消滅,但這樣做的後果就會讓太平軍的名聲大壞,畢竟這個時代掌握話語權的就是這幫地主士紳。而且周士相沒有理由拿那些沒有逃跑的士紳開刀,畢竟太平軍打着的是大明軍隊的旗幟,也是奉永曆朝廷為正朔的一支軍隊。
在從前沒有和明軍接觸前,周士相想怎麼樣做都是他的事。沒有人會管他,因為不管他承認不承認,他所建立的太平軍就是流寇。可在和陳奇策等明軍接觸以後,又得到了明朝廣東總督衙門的認可。他再干殺絕士紳的事就無法對外交待了。
打土豪分田地這種事情聽起來美,但真正實行起來可就難了。歷朝歷代農民起義無不是以此做為造反口號,可真正能成功的卻沒有一個,無數次農民起義的成果最終不都是被和地主士紳合流的傢伙竊取了嗎?就是大明朝的開創者洪武皇帝不也是因為得到了地主士紳支持才開創了大明260年的基業麼,倘若當年洪武皇帝依舊是打着明教旗號。沒有得到劉基等地主士紳中的精英支持,這大明還能建立?
周士相到香山來,就是要一改從前的政策,他是真心要在香山發展,因此他不可能搞什麼打土豪分田地,但是這不意味着他不能做些其他的。
曲線救國這個詞聽起來不好,但要看怎麼做。
周士相不能殺絕留在香山的地主士紳,也不能強搶他們的家產,但他能剝奪他們的統治權。
周士相的第一步就是以新會縣衙名義正式發出榜文,自即日起。屬香山縣治的十個坊都一律由坊改回鄉,如良字都更為良字鄉,永樂都更為永樂鄉。
坊都更名的事情沒有引起地主士紳們的反對,因為宋朝的時候香山所屬的坊都就是鄉,洪武十四年才改的坊都。既然以前就叫鄉,那麼現在改回去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公文上名稱的不同而矣,沒必要大驚小怪,太平軍初來乍到的有些動作也是再所難免。
不過很快,士紳們就意識到不對了。年關剛過。太平軍駐各坊都的兵就把當地的保、甲長們「請」到了香山縣城,隨後縣裏就有消息傳來,原先各鄉的保、甲長們一律罷免,今後也不再設保、甲長。而是以太平軍委任的鄉長、村長負責當地百姓的治理。當地百姓以後有事也是先找太平軍任命的村長處理,村長處理不了再由鄉長處理,鄉長還不能處理就由知縣處置。
非但如此,太平軍還在各鄉設立鄉公所。這個鄉公所一般設在各鄉人口稠密的村子或交通便利之所。鄉公所除了一個鄉長為主官外,還設有兩個副鄉長,另外還有10人至20人不等的公所行管人員。
各鄉鄉長的人選早在年前。周士相就和宋襄公商定過,最終決定由後營的各營老出任,另外再選一營管出任副鄉長,而另一個副鄉長則是給當地人預備的。
單是鄉公所的一干行管人員是無法震住鄉里士紳和宗族勢力的,所以周士相又在各鄉建立保安隊。人口較少的鄉保安隊員編制為100人,稱保安中隊;人口較多的鄉則編制為150人到200人不等,稱為保安大隊。
保安隊的成員都從原後營保安團抽調,同時後營這個編制也解散,所屬營民歸由各鄉安置。除原先在龍眼都安置了後營的2000婦孺,周士相又相繼在香山縣治仁厚坊安置了3000人,前山寨安置了1600人,良字都安置800人,長樂、永寧、大字都等地各安置數百人不等,如此將近萬餘人的後營老弱婦孺被分散安置完畢。
保安隊的職責就是維持當地治安,並歸鄉長提調用以處置突發事件,如士紳煽動農民抗捐,圍剿境內盜寇諸事。太平軍動員作戰時,保安隊同時承擔後方安全,並對前線提供兵員補充。換句話說,各鄉的保安隊不僅有類似後世警察的職能,更是作為太平軍預備隊使用的。
鄉公所的成立,保安隊的進駐,加上新任鄉、村長的產生....一系列令人眼花撩亂的動作過後,士紳們才回過味來——他們對於鄉間的統治權已經被太平軍剝奪。
周士相還擔心各地成立鄉公所時,會有不甘失去統治權的士紳聯合宗族力量煽動百姓鬧事,所以每個鄉公所成立的時候不但保安隊全員武裝,當地和鄰近的駐防太平軍也在營中待命,隨時準備撲殺有可能發生的反抗,但是直到十個鄉公所全部成立,預想的反抗都沒有發生。
各鄉傳來的消息也是當地的士紳很老實,對於鄉公所的成立很歡迎,並且有幾個士紳特意派人到鄉里諮詢,是否能給自家子弟在公所里安排個差事,有的門路更是直接走到了廖瑞祥那裏。對此,周士相的表態是在不影響公所正常職事的前提下,可給這些士紳子弟一定安排。
事後,宋襄公分析這些士紳的心態,他道:「這幫人本就沒膽子,清妖來時他們躲在鄉里不肯出來反抗,清妖殺他們的人燒他們的房子,他們也都賠着笑臉。現在清妖被咱們攆走了,咱們又不沒收他們的土地,也不搶他們的銀子,只是讓他們交出當地的統治權,還給他們子弟一定出路,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百姓們得了咱們的好處,雖礙於鄉里和宗族面子,但對於我們還是歡迎的,絕不會聽這幫人的話和咱們做對,所以他們也只能老實。真要不老實,他們又能如何?打?清妖都叫咱們攆走了,他們還能比清妖強不成!」說到最後,他又不無擔心道:「別的都不怕,怕就怕他們會告咱們,那樣的話倒是不好和總督衙門交待了。」
聽了這話,周士相哈哈一笑:「怕什麼?讓他們告去!就是告到昆明我也不怕!大不了到時本千戶自己開堂問問他們,你們這幫刁民為何要狀告本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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