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因五華山的皇宮尚未修建完畢,永曆帝朱由榔便攜王皇后暫居於黔國公府內。
深夜,外面更鼓已經敲了幾次,朱由榔仍未就寢,而是在書房裏望着御案上一封封奏疏發呆。
御案上除了有內閣剛送來的幾份奏章外,另外還有一封大學士文安之從四川發來的奏章。
內閣送來的那幾份奏章都已經票擬,朱由榔也都一一看了,閣臣們的處理意見都較為合適,司禮監也批了紅,對此,朱由榔沒有不同意見,明日這幾封奏章便可以交由六部處置。
讓朱由榔發呆的是大學士文安之的那封奏章,這封奏章和四川局勢有關。
移蹕昆明以後,由於晉王李定國、蜀王劉文秀等人的擁戴,使得永曆朝廷基本穩定了雲南地區,但貴州和湖南西部卻控制在孫可望手中,此時要打開局面只有兩種選擇,一是東出廣西、廣東;一是北上四川。
東出兩廣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為永曆政權獲得足夠大的地盤,更可以同閩浙沿海的擁明勢力取得聯繫,使得永曆朝廷能夠得到更多的兵馬、錢糧支持。然而東進兩廣,則意味着必須由晉王李定國親自統兵出征,倘若沒有孫可望的威脅,李定國自可再次揮師東進,但現在孫可望已然在貴陽誓師征討李定國,這使得李定國根本不能在這個時候率兵東進,必須留在昆明應對孫可望的威脅。
晉王不能東征,東出兩廣的戰略便只得放棄。反覆權衡之後,朱由榔和李定國決定派蜀王劉文秀出兵經營四川。
劉文秀曾率部經略過四川,對四川情況十分熟悉。因此他派部將威寧伯高承恩統兵五千由雲南進入四川雅州,同時歸他調遣的另一支主力由征虜左將軍祁三升任總理全川軍務,會同援剿後將軍狄三品、平虜營總兵楊威、懷遠營總兵賀天雲、監理重慶屯田總兵鄭守豹等統率兵馬進至嘉定府。
劉文秀則親率本部兵取道建昌、黎州、雅州到達洪雅縣,在該縣境內的千秋坪建立蜀王府統一指揮四川明軍。
祁三升、狄三品、楊武都是原大西軍的戰將,部下各有萬餘人馬,三人也都是擁戴永曆朝廷的。再加上蜀王劉文秀在原大西軍將領中的聲望僅次於孫可望和李定國,故而由他指揮四川戰事。朱由榔和李定國都抱樂觀態度,認為劉文秀此次出兵四川當取大功。
然而,在川中已經數年的大學士文安之卻上奏稱朝廷不應此時派蜀王劉文秀出兵經略四川。
文安之認為現在朝廷的最大敵人是孫可望和他手下的駕前軍。若蜀王領大軍入川,則勢必駐節地不能離雲南太遠,以免孫可望一旦反戈內向,救援不及。
再者。蜀王率領大軍入川必須選擇社會生產破壞較小。基本上能夠就地解決明軍糧餉的地區,這註定蜀王部不能深入川中太深。只有解決了糧餉來源,蜀王的大軍才能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逐步向成都、重慶一帶推進,從而達到北攻保寧,東聯夔東十三家,大軍出戰湖北的戰略設想。
現在的情況則是後方孫可望威脅未去,蜀王就率大軍入川,一旦孫可望兵進雲南。那朝廷為了穩妥起見,肯定要召回蜀王和他手下的大軍。如此一來,蜀王此次入川意義便不大,徒費錢糧人力而矣。
文安之在奏章中再三強調朝廷必須在解除孫可望的威脅後再考慮入川事宜。
文安之同時安慰永曆帝,說雖然駐在陝西漢中的吳三桂部已經到達保寧和清四川巡撫李國英會師,但清軍卻短時內無法奪取四川。為了證明他的判斷,文安之將繳獲的一封清四川左布政使莊應會奏疏一併送到了昆明。
莊應會在這封發往北京的奏疏中提到在川清軍糧餉全靠陝西挽運,而清軍所佔川北—隅合計錢糧征額每年止五千一百五十餘兩,各文官俸薪每年共該銀八千餘兩,一年賦額不足抵各官一年俸薪。
文安之認為,正因為糧餉困難,吳三桂、李國翰部在保寧戰役中大敗蜀王劉文秀軍後不僅沒有乘勝南下,反而只留下四川巡撫李國英部留守保寧,全軍返回陝西漢中就糧。儘管清四川巡按郝浴主張收取成都平原墾荒屯田,以蜀糧養蜀兵,可是墾荒屯田除了需要足夠的兵力保障地方安定,還需要先投入大量糧食、種子和耕牛、農具作屯田之本。
郝浴的主張雖然可行,但是清廷為此要投入的兵力和財力卻是一個無底洞,根本不可能實現,現在吳三桂雖然再次兵進保寧,但糧餉困難的問題還是沒有得到解決,故而清軍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進犯川中的。
清軍面對的問題同樣是明軍面對的問題,既然兩方都受困於錢糧,文安之自然傾向蜀王部不應大舉入川,畢竟保寧的清軍沒有後顧之憂,而永曆朝廷卻有孫可望的虎視眈眈。文安之請求朝廷能即刻下旨請蜀王劉文秀班師。
反覆閱看文安之的奏章,朱由榔猶豫了。
派蜀王劉王秀入川是他和晉王李定國一同定下的大政方略,也得到了朝廷上下的支持,現在文安之卻說蜀王入川並沒有意義,這讓他心下很是困惑,不知道文安之的意見是對還是錯。
倘若文安之的看法是對的,那蜀王大軍入川可就真的得不償失了。晉王一直在他面前保證他可以應對孫可望的駕前軍,可萬一晉王擋不住孫可望的駕前軍,是不是真的就要召令蜀王班師救援呢?
晉王若敗,蜀王就能擋得住?昆明真能守住?
若昆明守不住,朕豈不是還要再次龍駕西遷,可這一遷卻又能遷去哪?
當年從肇慶匆忙西逃的慘痛記憶深深剌痛着年輕的天子,剌得他心好痛。
無數個夜晚,朱由榔臥在床上,雙目閉上的時候,腦海中總是會浮現出當年他從肇慶倉皇出逃的情形,想到他那兩個剛剛出世就走失的親生骨肉——懷愍太子朱慈爝、悼愍太子朱慈?。
當年永曆君臣在清軍還在百里之外就開始爭相逃竄,結果因為過於驚慌,朱由榔跑的時候都忘了自己的兩個親生骨肉,等到他想起來兩個兒子還沒有跑出來時派人去尋的時候,哪裏還找得到人!
朱由榔的懦弱逃跑給了清軍可乘之機。李成棟佔領梧州後,曾經派出一小股清軍跟蹤永曆君臣追至平樂府,爾後進逼桂林。儘管那支追兵不過千餘人,可朱由榔還是害怕萬分,不聽大學士瞿式耜的堅決反對逃離桂林,準備進入湖南投靠兵力較多的軍閥劉承胤。
為此,瞿式耜痛心欲絕,絕望道:「今移蹕者再四,每移一次,則人心渙散一次。人心渙而事尚可為乎?」
然而一心只想逃命的朱由榔根本聽不進去這等忠言,在司禮監太監王坤、錦衣衛馬吉翔的慫恿下向全州逃難。瞿式耜只好請求自己留守桂林,朱由榔勉強同意。瞿式耜出於穩定人心的考慮,要求朱由榔無論如何不要離開廣西,那怕暫駐於靠近湖南的全州也好。不料朱由榔畏清若虎,在四月間還是逃到了武岡,從此再也沒有能回到廣西一步。
現在回想當年的膽怯舉動,朱由榔自責過,他痛苦,可是他卻沒有辦法,因為他實在是太害怕清軍了,他害怕他會和弘光、隆武、紹武一樣死在清軍手中。
為何朕自登基以來,每日活得都如此煎熬呢?
為何上蒼要讓朕如此多災多難呢?
為何老天爺要這麼折磨朕!
朕不甘心,朕是要做中興之主的!
朕不想再跑了,朕也不能再跑了,晉王,朕靠你了!朕不會調回蜀王大軍,朕相信晉王你不會讓朕失望!
若晉王失敗,朕定不會再跑,朕就學先帝一樣吊死在昆明!
朕不怕...朕不怕死...朕真的不怕死...
「叭」的一聲,朱由榔突然失手打翻了早就涼了的夜宵,清脆的碗裂聲驚動了外面的值守侍衛和內監,他們慌慌張張的進來,以為皇帝發生了何事。
「你們都出去,朕沒事。」
朱由榔呼了口氣,示意內監將碎碗拾起,抬手將文安之的奏章放到了御案左側,那裏都是留中不發的奏章。
遲疑了一下後,朱由榔搖了搖頭,起身向外走去。
內監低聲問道:「皇爺這是要就寢嗎?」
朱由榔原本想說就寢,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太子可曾睡下?」
內監小心翼翼道:「殿下在皇后娘娘那,這會怕是睡了。」
「噢。」
想到失散民間的長子和次子,朱由榔心又是一痛,吩咐內監道:「前頭掌燈,朕去看看皇后和太子。」
............
作者註:明天是比我大一歲的親姐出嫁,唉,34歲了,終於能嫁出去了,骨頭也終於當小舅子了...咳咳,骨頭兒子都七歲了,他姑才嫁人...
更新這一塊我肯定不會斷,所以今天我會努力碼明天和後天的稿子,然後定時發佈,當然,可能會少一些,這個大家應該能體諒。(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8s 3.911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