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訪煙的哭聲頓住,透過淚眼,她詫異的目光落在玉傾雲臉上。
他的神色雖然悲痛,但即便是逆着光,她還是看見他瞳底那無懈可擊的溫和,甚至還帶着同情。
趙訪煙哭着慘笑:「四殿下不必同情我,讓我哭一會兒就好了,我不需要別人的可憐。」
玉傾雲一怔,道:「是在下失禮了。頭一次看見趙小姐哭得這樣傷心,而在你身上發生的事,又讓我想到有荷村死去的人,所以更能體會你的心情。」
「多謝四殿下,訪煙真的沒事……」
趙訪煙偏過頭去,聲音再度化作哽咽:「哭過了,才有力氣走下去……」
玉傾雲不禁嘆了口氣,慰道:「也罷,在下去遠一點的地方。趙小姐,你要是有需要了,可以喊我。」
「多謝四殿下關心……」
玉傾雲搖搖頭,明知道倔強如她不願被人可憐,可他還是同情她,只因為他曾有着相似的遭遇。
站起身來,準備離得遠一點的,可就在這時,殿門口傳來了腳步聲,隨之響起的還有趙皇后的呵斥。
「訪煙,你怎麼還不出來,還想要在這地方過夜嗎!」
趙皇后走了進來,華麗的正紅色繡金絲鳳馬面裙,在逆光下呈現黃昏的顏色。
她旁邊還跟着玉傾揚,當見到玉傾雲和趙訪煙挨得很近,玉傾揚臉上優雅的笑容頓時碎了。
「四弟,你、你在這裏幹什麼?你怎麼單獨跟本宮的表妹在一起?」
玉傾雲起身行禮,「見過母后與太子。」
趙皇后斂眸看着仍跪在牆角、背對着她的趙訪煙,驀然狠戾道:「趙訪煙!姑母都來了,你還蹲在那裏做什麼!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啟稟母后,趙小姐是因為太過傷心,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玉傾雲回道。
趙皇后的杏眼眯成了兩條線,目光在玉傾雲的臉上來回的梭巡,冷聲斥道:「那四殿下你呢?剛才本宮和太子進殿時,兩雙眼睛都看得分明,你和訪煙孤男寡女縮在這牆角,你還知不知道要避嫌!」
趙訪煙身子一僵,即刻站了起來,轉身即道:「姑母,是訪煙心中悲痛,四殿下見了便來詢問,還請姑母不要含血噴人。」
「放肆!」趙皇后眼中的光芒頓時變得狠戾無比,拈着帕子的手指,掐住了帕子上的錦雞繡花,幾條繡線從指甲縫裏游過。
「我趙氏一門怎麼出了你這麼個不成器的東西!身為準太子妃連點基本的自覺都沒有,還跟夫君的兄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要給人逮着機會詆毀我湖陽趙氏的家風嗎!」
趙訪煙咬着嘴唇,倔強的別過目光。
玉傾雲再施禮,和顏悅色的眼中,深處已經變冷了,「母后誤會了,趙小姐劫後餘生,情緒激動是人之常情。兒臣正好進來看看死者,見到了趙小姐萬分悲痛的情形,自然應該安慰。兒臣還覺得,母后和太子三哥身為趙小姐的姑母與表兄,更應該給予趙小姐精神上的安撫。」
「四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玉傾揚鬱悶的說:「你在怪本宮沒有把表妹放在心上嗎?」
玉傾雲笑着答:「臣弟的意思,三哥應該很明了的。」
「四弟,你!」玉傾揚瞪大了眼睛。
「你們這是在吵什麼!」
天英帝的吼聲從殿門口突然傳來。
上一刻玉傾揚還是衝動的要發作的狀態,這一刻就像是泄氣的鼙鼓,鬱悶的瞪了玉傾雲兩眼,接着便轉身給天英帝行了禮,臉上掛起了如西風碧樹般優雅的笑容。
「兒臣參見父皇。」他拱手。
「臣妾見過皇上。」趙皇后也行了禮。
天英帝顯然是聽見了靈宮裏的吵鬧,本就因為天譴的事情而覺得煩,現下更是整張臉都呈現黑沉的顏色,沒好氣道:「怎麼回事,這都是在吵什麼!」
趙皇后道:「回稟陛下,剛剛臣妾和太子一起進來瞧瞧訪煙,卻看見她被四殿下欺在牆角。」
隨天英帝一起進來的蕭瑟瑟還有其他幾位殿下,聽了這話,都臉色微變,將探尋的視線投向玉傾雲。玉氏家族的人誰不知道趙訪煙已經被內定為太子妃了?玉傾雲怎麼會和趙訪煙……
「陛下,四殿下並沒有冒犯之舉。」趙訪煙連忙福了福身,解釋道:「是臣女因為悲傷而縮在牆角痛哭,四殿下聽見聲音才進殿,不過是對臣女說了一些開解的話。」
「開解?」趙皇后厲聲道:「開解需要貼得那麼近嗎!方才的情形本宮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四殿下,不是本宮有意說你,而是訪煙的情況不同於其他閨閣小姐,你明知道她即將成為大堯的太子妃!」
玉傾揚也附和道:「表妹,你也真是的,四弟對你做了什麼,你要是不好意思說也就罷了,但怎麼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袒護他!」
「都給朕閉嘴!說這些不嫌丟臉嗎!」天英帝猛地一吼,嚇得玉傾揚一哆嗦,差點跪了下去。
其他的皇子們也都把頭低了些,包括玉傾玄在內,都擺明了不站隊,兩不相幫,靜看好戲。
「老四,朕問你,皇后和太子所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玉傾雲恭敬的行禮,看着是要跪下了,卻不料趙訪煙搶先說道:「陛下,四殿下是正人君子,臣女以人格擔保。」
「表妹,你……」玉傾揚咬牙切齒的瞪着她。
同樣瞪着趙訪煙的還有趙皇后,這樣狠戾的目光,讓趙訪煙幾乎覺得承受不住。
玉傾雲依舊是跪了下去,將眼底的誠摯對着天英帝,「父皇,清者自清,兒臣知道父皇是相信兒臣的。」
玉傾揚大為不滿,「四弟,你怎麼可以——」卻話還沒說完,就被蕭瑟瑟打斷了。
「皇伯父,你看趙小姐的師長和朋友都在躺在這裏。」蕭瑟瑟的語調是悲戚的,她承認,自己刻意的強化了語調中的悲戚,但她心中的沉重和悲痛,卻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趙小姐在祭台上,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和師長一個個的倒下,卻依舊堅持着完成了祭祀,從頭到尾大家都不曾見到她流下一滴眼淚,不是麼?」
蕭瑟瑟喃喃着,目光在接觸到玉傾揚和趙皇后的時候,陡然變的冰冷而充滿敵意。
她會替趙訪煙說話,不僅是因為打心眼的佩服她,也是因為趙皇后和玉傾揚做得太過分了,她看不下去!
「現在,祭祀團的人都被收屍到這裏,趙小姐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可是皇伯母與太子殿下身為趙小姐的親人,不僅不安慰她,還說這樣誅心的話語。」
趙皇后的面色頓時暗下來,看向蕭瑟瑟的眼神也充滿了陰狠。
「瑾王妃,你這是在奚落本宮的不是?」
蕭瑟瑟搖搖頭,用着落寞的口吻喃喃:「臣妾只是覺得,親人與朋友、情與義,都是珍貴重要的東西。如果臣妾是皇伯父或者太子殿下,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到趙小姐的身邊,幫她分擔些悲傷和痛苦。」
這番話聽在天英帝的耳中,他朝着蕭瑟瑟認可的點點頭,冷冷的看向趙皇后和玉傾揚。
這讓玉傾揚心中一寒,忙說:「父皇,兒臣跟母后就是來安慰表妹的!」
蕭瑟瑟悲痛道:「既然是要來安慰趙小姐,又為何如此言辭鑿鑿的指責四殿下!須知要是四殿下真的對趙小姐圖謀不軌的話,那趙小姐也是受害者,她受到的心理創傷莫非還少嗎!」
「你……」玉傾揚被堵得語結。
趙皇后氣勢洶洶呵斥:「本宮作為長輩,如何管教小輩,還輪不到瑾王妃指點!」
「是臣妾無禮了,請皇伯母恕罪。」蕭瑟瑟忙福了福身,語調卻陡然一重,「但如果臣妾是四殿下,別說是會在言語上開解趙小姐,就算是借個肩膀給她倚靠,起碼也是真心想讓她好受點。」
玉傾雲沒有想到,蕭瑟瑟竟然說中了借肩膀這樣的事,不禁看向她,心裏對她的評價又高了些許,同時也清楚的知道,蕭瑟瑟這番話說出來,父皇對趙皇后和太子三哥就會更加的不滿了。
「哼,趙家人,就都這麼權欲熏天,沒有半點親情人情嗎?」天英帝怒然冷笑。
趙皇后連忙解釋:「皇上息怒!臣妾也是為訪煙的名節着想。訪煙畢竟即將成為太子妃,要是她的名節受損,更損太子和皇上的顏面!」
「皇伯母這麼說就太誇張了。」蕭瑟瑟低喃:「趙小姐現在還沒有嫁給太子殿下,那她就還只是太子殿下的表妹。皇伯母這麼急着把趙小姐說成是太子妃,只怕是心裏另有計較吧。」
趙皇后心裏一寒,大怒:「蕭瑟瑟,你敢對本宮出言不敬!」
蕭瑟瑟反擊道:「皇伯母何必如此激動,就算是急着想讓趙小姐嫁入太子府,也不必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還往她傷口撒鹽吧!」
「蕭瑟瑟,你——」
「還不閉嘴!」天英帝一聲暴呵,響徹靈宮,驚得趙皇后趕緊閉了嘴。
只見他滿臉陰霾,額角抽搐,似是憤怒失望到極致,朝着趙皇后和玉傾揚大吼:「滾!給朕滾!你們兩個都給朕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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