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小姐。」何懼道:「表小姐的原身,在去年冬季死於棍刑。」
女子沉吟,再望向蕭瑟瑟身旁的玉忘言,露出淺淺笑靨,「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表姐?」
「好好珍惜你的生活。」女子說着,看向何懼。
「少小姐。」何懼拱手。
「這個稱呼,我不喜歡……」她幽幽道:「喚我『梨花巫』吧。」
梨花巫!
蕭瑟瑟的心又顫了下。
這樣一個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張逸凡和她說過好多次了。
梨花巫,湘國白羅聖教最有名的巫師,以血梨花為標誌,擅長言靈卜卦,神出鬼沒。無人知道她姓甚名誰,只在這兩年隱約從湘國傳出些流言,猜測她的身世來歷,皆因她嫁給一個位高權重的人。
沒想到,這個人竟然是自己的表姐!
梨花巫素手如月,從衣中取出了一份布包,交給玉忘言。
玉忘言接過,打開來看,內中正是他所要的趙家罪證,包括南林侯爺的血書。
欣喜的情緒立刻佔據了玉忘言和蕭瑟瑟的心頭,兩人相視一笑,給梨花巫行了禮,「多謝。」
「不必謝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東西給你們,我也該走了,南林侯爺那不成器的兒子還沒有下葬……」
「本王會命人將他妥善下葬。」玉忘言道。
「少小姐。」直到此刻,何懼才提起了那日在湖陽的事,「南林侯被關押在密室中時,少小姐去見過他。」
蕭瑟瑟狐疑的瞅了眼何懼。
梨花巫喃喃:「你發現了。」
「是,我發現了少小姐遺落的血梨花,並將之銷毀。」
玉忘言眼神一沉。
何懼問道:「少小姐,是你殺了南林侯?」
三雙眼睛都看向梨花巫,蕭瑟瑟懷着詫異的情緒,玉忘言眉峰緊蹙,只有何懼表情複雜,只希望能從梨花巫的口中聽見否定的詞眼。
「他不是我殺的。」梨花巫的話,讓何懼心頭的大石頭落地。
「他將東西交給我後,我察覺到有人進入牢房,便離開了。」她道:「那個人的殺氣很重……就是方才在街上,使用杏花無影針的那個人。」
「原來是趙家殺了南林候。」何懼道。
這樣一切就都解釋清楚了,那日梨花巫拿到了南林侯爺交付的東西,正好趙家的刺客後腳也找來這裏。梨花巫離開,刺客來到南林侯爺面前,南林侯爺便拿過□□,威脅那刺客轉告趙家自己握有他們的把柄,之後服毒自盡。
「告辭了……」梨花巫忽而轉身,幽幽朝着外面走去,「這裏的事情結束,我也該回返湘國……」
「表姐,你不在瑾王府住上幾日?」蕭瑟瑟出聲挽留。
「不必……」梨花巫不曾回頭。
「那我送你。」蕭瑟瑟朝玉忘言示意了下,連忙快步追上梨花巫。
行走在這個人身邊,蕭瑟瑟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癢意。梨花巫的空靈縹緲之下,隱藏着某種古老而神秘的氣質,而這個感覺又恰恰像極了娘親何氏留下的湘國曲譜。還有她的面紗……聽說,還沒有人見過梨花巫的真面目,那面紗之下隱藏着的,究竟是怎樣一副容顏?
蕭瑟瑟沒有詢問,而是淺笑着說:「表姐能為我講一講武陵何氏嗎?」
「我不了解。」梨花巫喃喃:「也不想提……」
蕭瑟瑟訝然。
梨花巫突然停下了腳步,她的身後是一叢盛放的榴花,火一般的紅。她凝視着蕭瑟瑟,眸中的空靈漸漸凝注。
「你愛他嗎?」她問。
蕭瑟瑟怔忡,點頭肯定道:「我愛他。」
「他還有秘密沒告訴你……」梨花巫說。
蕭瑟瑟心中的驚訝更為鮮明,「表姐,你怎麼知道?」
「我是巫師。」梨花巫眸色更濃,「他沒告訴你的秘密,還很多。」
蕭瑟瑟沉吟片刻,笑了,眼中清澈如水,堅定不移,「我信他。表姐,我信他的。」
梨花巫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如此……那我便給你一個忠告。」
「表姐請說。」
梨花巫道:「有朝一日,當信仰的一切都崩塌時,能不能度過去,就看你的決心了……我的這番話,你好自琢磨……」
「表姐!」蕭瑟瑟心扉震動,下意識的想要詢問清楚,這忠告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是,身邊的人卻在話落的那一刻,便已經去了很遠很遠。空靈的聲音還綿響在蕭瑟瑟的耳側,伴隨着幾朵飄飛在地的榴花。
「天機不可泄露……告訴你這些,也不知是對、是錯……」
餘音漸漸被風吹散,再也看不見梨花巫了。蕭瑟瑟怔怔的立在原處,畫裙上撲了榴花朵朵,心裏一時間七上八下,五味陳雜。
有朝一日,當信仰的一切都崩塌……這話為什麼聽來如此不祥?
這就是梨花巫所窺看到的、她蕭瑟瑟的命運嗎?
望不到的前路,因梨花巫的這一席話,而變得更加黑暗難測。蕭瑟瑟回望書房,依稀可見一抹煙灰色的身影,長身玉立。
她不禁握緊了拳頭,堅定的望着他的方向。
如果命運真的不祥,那她就靠千倍百倍的決心,度過去!
乙巳年五月初八,玉忘言去了帝宮,親自將南林侯的手書和契約呈給天英帝。
天英帝觀後,勃然大怒,當場將桌案上的筆墨紙硯通通摔地,一殿的宮女內侍趴在地上,惶惶哆嗦。
湖陽鹽案的主使者是趙氏一門。
這消息如長了翅膀般,迅速飛向大堯的每一個角落。趙氏一族如履薄冰,沒想到玉忘言的行動竟這麼快。
一切就像是當初大理寺卿倒台時候的重演,塘城蕭氏的親信官吏們,趁此機會,卯足了勁揭發檢舉趙氏一黨的官員。如此正好給天英帝名正言順的理由收拾他們,短短几日,趙氏一黨的官吏們,革職的革職,查辦的查辦,替了好大一批身家背景乾淨的小官升任上來,這些人又成了各個世家暗中收買的對象。
如不是趙氏一門經營多年,不可能連根拔起,只怕趙左丞相的官位都要不保了。
當然此事的影響,還擴及到趙皇后和太子的恩寵。後宮的詭譎變化,蕭瑟瑟可想而知。至於玉輕揚……聽說他現在連上朝都不敢再抬頭挺胸,整個人消沉了一大截,回府了還總和張錦嵐吵架。
呵,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對他們,蕭瑟瑟實在提不起一絲同情,想起的時候,心口就被濃烈的恨意吞沒。
玉輕揚、張錦嵐,可不要以為這樣就算結束了。你們造過的孽,離還清還早着呢!
五月十一,踩着滿地飄落的柳絮,玉忘言和蕭瑟瑟去玉傾雲的王府,探望他。
這個時節的楊絮和柳絮飄飛的多,乍一看去,和夏日飛雪一樣。
玉忘言小心的護着蕭瑟瑟,不讓那些楊柳絮沾到她的口鼻。兩人坐着馬車,到了四王府門口,被王府的管家迎了進去。
蕭瑟瑟很早就知道,玉傾雲酷愛園藝,總和花花草草為伴。這次進了他的王府,府中的名花異草,還真令蕭瑟瑟應接不暇。
因着五月的花神是芍藥,府里芍藥最多,各色交錯延綿。玉傾雲就立在一片濃紫色的芍藥花中,衣衫輕動如海面波光。
「四殿下……心情可有好轉?」蕭瑟瑟詢問。
「多謝瑾王妃,在下早已經沒事了。玉傾雲拱手,柔和的說:「在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如今湖陽趙氏元氣大傷,太子三哥受到了影響,在下的兄弟們只怕又要不平靜了。」
玉忘言道:「皇伯父不會徹底剷除趙家,留趙家在,還能穩住諸位皇子背後家族的鬥爭。玉輕揚仍穩坐東宮之位,這就是證明。」
玉傾雲笑道:「瑾王說的是,湖陽趙氏再大也是文人出身,沒有兵權。」
一說到兵權,蕭瑟瑟想到了什麼。
「王爺,四殿下……我記得,蔣貴妃是出自將門。」
「正是。」玉傾雲解釋道:「因為這個緣故,二哥練就了一身武藝,與武將們也親近很多……」說到這裏,猛然間,腦海中閃過一道念頭。
玉傾雲的神情僵住,不能置信的喃喃:「二哥……難道是二哥……」
蕭瑟瑟一怔,道:「四殿下是說,在湖陽行刺你的人,是二殿下派來的?」
「在下並沒有證據。」玉傾雲眼中一派凝重,想起從前玉傾玄對他的那些不陰不陽的警告,心中,這樣的疑竇越堆越多。
二哥,當真是那般狠毒惡劣的人?
玉忘言回憶起從前,蕭瑟瑟還沒有嫁來之時,玉傾寒半夜裏潛入蕭府,想要毀了瑟瑟的名節,中斷瑾王府和塘城蕭氏的聯姻。
玉傾寒那夜說過的話里,隻言片語都透露着自己是受了玉傾玄的威脅。
還有玉魄關於和親的懇求、夜下榮嬪在湖邊的戰戰兢兢……
玉忘言眼神一沉,或許,他們真的都低估玉傾玄了!
就在這時,四王府的管家過來,對幾人道:「四殿下、瑾王殿下,聖上召兩位即刻進宮。」
「知道了。」玉傾雲揮退了他,和玉忘言交換了眼色。
「瑟瑟,你先回去吧。」玉忘言拉住蕭瑟瑟的手,「等帝宮的事忙完,我便直接回府。」
「好,我等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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