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踐行宴散後,皇帝藉口留下風暮寒伴駕,只帶了他與內侍總管去了偏殿。
皇帝席間也飲了不少酒。面色微酡,信手丟給風暮寒一面金牌,「軍中三品以下軍將你可自行令封,若有違者斬立決,見此金牌者如朕親臨。」
風暮寒面無表情將金牌收好,仿佛只是得了個普通的物件。
一旁內侍總管暗暗乍舌。有了這東西南王世子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如虎添翼,就算太子堂的人也不會再敢輕易動他。
皇帝看着風暮寒那張妖冷沉靜的面孔,苦笑道:「風愛卿,朕不得不說,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現在就連在朝堂之上你也敢給朕臉色看。你難道真不怕被朝臣彈劾,有朝一日因此而丟了腦袋?」
「微臣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若是皇上覺着臣有不軌之心不妨收回這將軍之職。」風暮寒說着解下腰間令牌,連同剛才的御賜金牌也一併丟在桌上。
皇帝瞪了眼珠子,「朕只不過是說說而已,風愛卿可真開不得玩笑。」
「這種玩笑,皇上還是少開為妙。不然微臣每次都會當真。」風暮寒神色肅穆,皇帝見狀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
若真撤了他的職,他手裏還真就沒有可供驅使的利劍可用。留他吧,若不是他自己放寬心,早就被他氣死了。
「待風愛卿得勝歸來,朕自當再重重賞你。」皇帝習慣性的拋出誘人的「胡蘿蔔」。
「微臣不求封賞。」風暮寒突然起身而立,態度竟是鮮有的恭敬,「臣只有一事相求。」
皇帝微微一愣,「風愛卿所求何事。但說無妨。」
風暮寒拱手沉聲道:「微臣只求此戰歸來解甲歸田。」
此言一出,皇帝立時愣在當場,就連後面站着的內侍總管也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風暮寒可是一品大將軍,能坐上如此高位者,手握軍權,就算是幾位皇子也沒有他的這般風光,可是他現在竟然要放棄這一切?
「……風愛卿,你這是……」皇帝半天才回過神來,「何出此言?」
「臣若得勝,只求皇上允臣攜妻退隱,從此永不過問政事,與之相伴終老足矣。」
皇帝乾咳幾聲,他本心確實猶豫的很,這種虎將若是將他放歸,只怕再難將其馴服於麾下,日後待新帝即位,只怕沒有大將能助其站住腳。
不過他轉而又一想,以風暮寒與太子的關係,只怕就算是太子真的即位,他也不會相幫的吧?
而且經此一劫,他已隱隱對英王生出些期待來,又覺着風暮寒與英王關係更近些,日後一切仍是未知。
「好,朕應了!」皇帝長嘆一聲。
「謝皇上恩典,微臣現另有一事相求,懇請皇上降旨,命女國公奉旨隨軍……」
次日一早。
京城南門外,城門大開。
十萬精兵駐紮城外,自城樓上向下望去,但見秋水長天,千里一色,玄鐵狂潮,更添蕭瑟。
軍前立着主帥大旗,迎風招展,帥旗旁,另有一面黑色繡金大旗,上繪露齒猛虎,正是威武將軍的標誌。
城門下,風暮寒一身玄鐵戰甲,腰懸佩劍,身披大紅戰袍,目光深沉,似瑟瑟寒冬,冰湖凍結。
四周軍旗飄揚,於風中獵獵作響,氣勢莊嚴。
城內看熱鬧的百姓俱都鴉雀無聲,萬人翹首,目光不錯的盯着城外大軍。
風暮寒單手拉着戰馬韁繩,右手倒持銀槍,靜候皇帝儀仗。
青衣身着軟甲,騎馬立於風暮寒身後,目光直視前方。呆聖他劃。
城樓上,杜薇身披厚氅,戴着兜帽站在人群里。
玲瓏跟羽兒分別護在她左右,玲瓏目光不錯的盯着青衣的身影,眼底隱隱湧出水霧。
杜薇深知她此刻心思,也不點破,這時候就連她都不免有些傷感。
平沙淺草接天長。路茫茫,幾興亡。
昨夜波聲,洗岸骨如霜。
千古英雄成底事,徒感慨,謾悲涼。
眼前這十萬大軍,不知又有多少人魂斷他鄉。
她抬手輕輕拂過自己腕上繫着的三生石,一半光華隕落。
輪迴生死何處魂歸,不思量,難相忘,唯有不悔,刻心上。
隱隱城中傳來金鼓隆隆,緊接着,低沉的號角聲響起。
眾人尋聲望去,但見城中閃出一擎黃羅傘蓋,群臣伴聖駕而至。
風暮寒挺身於馬上,銀槍翻轉,鋒利槍尖直衝蒼穹,厲聲高呼:「吾皇萬歲!」
身後眾將列陣同聲附和:「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將呼喊驚天動地,直震得城樓地面微微發顫,城中百姓齊齊跪倒,隨之高呼萬歲。
見此情景,杜薇胸中也不禁升起一股豪氣,這便是戒馬生涯,浴血而出的鐵血男兒。
皇帝見此景象也似感慨萬分,內侍總管端來美酒,皇上親手將酒倒滿。
風暮寒在馬上拱手:「請恕微臣甲冑在身,不便下馬叩拜。」
皇帝一擺手,「風將軍不必多禮。」
內侍總管將酒盞遞到馬前,風暮寒俯身接過。
皇帝高舉起手中酒盞:「祝風將軍旗開得勝!」
風暮寒將酒盞高擎過頭頂,遙敬眾將與群臣,而後一飲而盡,揮手將酒盞摔碎於地上。
「臣定不辱命!」一聲長嘯如蒼鷹掠過天際。
「願聽將軍差遣!」
「平北番之亂!」
「解寒沙城之圍!」
「殺!」
十萬鐵騎同聲喝出,驚天動地,風雲也為之變色。
風暮寒銀槍倒轉,身後副將意會,高呼:「列陣!」
十萬人馬立時變為方隊。
風暮寒橫槍立馬,目光掠過樓城之上。
人群中,那抹嬌小的身影深深的刻入他的心間。
她站在那裏,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小手揚起向這邊擺動……
他不禁握緊了手中的銀槍。
誰說眼淚是女人最大的武器?催人肝腸。
這時候他才真正明白,原來最可怕的東西竟是她的微笑。
他已知曉了甜蜜的滋味,如何還能忍受苦楚?他已體會過溫暖的感覺,如何還願接受冰冷的孤單?他見她笑顏如花,又如何能捨棄得下!
突然,他催動坐騎。
讓周圍人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往大軍方向過去,而是徑直朝向城樓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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