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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幣在光滑的石頭上停止轉動,卻沒有倒下去,而是滾落到一旁的石縫中夾着。
「沒答應借道也沒有不答應。」女道士摸了摸金錢劍,用眼神詢問我的意見。我撿起硬幣裝進口袋,抓住空中燒了一半的黃紙放飛,說:「各位,請帶路。」
黃紙慢慢在霧氣中飄着遠去,沒走霧氣散開的路。還好我們之前沒走那條打開的路,不然真上了鬼當。
這時候跟着黃紙走需要的還是膽氣。
「愣着幹嘛?跟上。」我走入霧氣,衣服沒有濕,有一種披着濕衣服的錯覺。女道士本能的縮了縮身子,拉着我的衣角默默走在後面。
天上有朦朧的星光,我默數了兩千七百二十七步,前邊出現一座斷崖,黃紙飄了下去。
崖上籠罩着黑霧,望下去詭異的能看到崖底,一隻只虛幻的鬼影沾在骷髏上,想要掙脫卻掙脫不掉。我的腳步幾乎沒有停頓,腳剛要邁出去,女道士扯着我說:「你不要命了。」
「山谷里哪會有懸崖?明知是假的卻不敢走,那才會出事。」
我想着,不顧女道士的掙扎,強行抱着她跳崖。懷裏的女道士嚇的大叫,耳邊只有呼呼的風,我平靜的看着底下伸手要往上爬的無數虛影。
我們沒有落到崖底,黃紙掉在一塊凹凸不平的山壁前,我們正對着山壁站着。再抬頭,已經看不清天上的星光,奇異的是卻能見到東西。
「鬼遮眼?你怎麼知道是假的?」女道士不確定的問。
「瞎矇的。」我搖了搖頭,對着石壁拱手說:「陳莊陳三夜來訪。」
女道士哼了一聲,凝神四顧。一股強烈的寒意突然包裹我的雙臂,胳膊上打着鎖鬼結的黃布詭異的自然散開,寒意消失也帶走了鎖在我手中的鬼。
黃紙再次飄起,貼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我大方的對着女道士說:「主人有請,我們進去吧。」
擔心女道士沒懂我的意思,我猛的對牆壁撞了過去,結果,腳下踉蹌撞了個空,眼前是一個古樸的院子。我身上的壽衣也變了樣,成了一套白色長衫,頭上還豎着白色的帽子,帽邊還吊着串珠,頂上寫着「冥」字,手中握着的還是九節竹。
「離魂了。」我瞬間明白自己撞暈在崖壁上,才會出現在寬敞的院子裏。至於這身行頭,不定就是陰間臨時工的工作服,聽說黑無常管勾魂,白無常管押鬼。
三個壯漢穿着大幾十年前的老款短衫,面相不怒帶凶,他們身後站着兩排剪着短髮,只留一根小辮子的隊伍,看情況還真進了鬼山寨。
一位二十多歲的女人被綁在一邊,嘴裏堵着布條,眼神兇狠的掙扎着。其中一個壯漢拱手說:「我叫陳五,你有膽氣和血性,不過你這一身皮,哼。」
我二話沒說,扯了頭上的帽子,脫點外面的白袍丟在地上。白袍詭異的消失,我身上很自然的出現原本的壽衣。「陳莊陳三夜,前來借道辦事,請通融。」
「有性格。」陳五哈哈大笑,指着被綁着的女人說:「借道可以,山有山規,這女人得留下做買路錢。要麼你入寨,四當家就是你的。」
我笑着搖頭說:「聽老人講古話,老輩子人要借道過山門,只要過了天梯,此後來去無阻,不知道是謬傳?還是真有這規矩。」
眾鬼神情大變,陳五鐵着臉說:「有。」
四周陰風呼呼,真切的哭嚎聲不知從哪裏發出。場中還算平和的氣氛,突然變得緊張。
上天梯就是踢山門,誰家的山肯大方的讓旁人來去無阻?然而,我一直按規矩來,山有山規,山規就是它們立足陽間的基礎,它們不能破。
正在此時,女道士突然出現在我旁邊,她挽着髮髻,穿着飄逸的道袍,手上拿着一朵荷花,神情還有些迷糊。「這是哪?」
「夢裏。」我說着,暗想,這妞來頭還真大,拿荷花的道統應該是八仙之一吧!
女道士似乎一下變聰明了,似笑非笑的對眾鬼拱手說:「在夢裏能見到諸位,真是三生有幸。」
眾鬼也沒多話,陳五大聲戾呵:「擺天梯,請陳壯士過山。」
凶神惡煞的兩排鬼消失,空着的場中出一根柱子,柱子兩邊插着鋒利的山刀,刀鋒吞吐着黑芒。
「眾位,請了。」
我走到柱子前往上看了看,柱子直通天際,看不到頂。雙手剛抓住兩片刀,就感覺有人問:「多行不義,該如何?」我在心裏答:「行正之不義,殺。對邪之不義,赦。」
回答着各種莫名其妙的問題,我踩着刀山,一步步的往上爬,看着非常輕鬆。然而我知道,只要某個問題失了正心,鬼氣沖魂,刀會切斷手足,魂魄受傷那可是真死。
到了頂部,我腦中浮現出一幅畫面,軍閥奮戰中,一群人不搶亂世普通人,專門搶有錢人,偶爾還救濟一下山下貧民,有一回他們搶了過路的大客商,大客商也不是啥好人,專門發戰爭財。沒想到卻捅了馬蜂窩,一寨子人被當地軍閥血洗,丟下了吃人谷。
「陳三夜,我問你,我們該死嗎?」不知道誰問。
「該。」我毫不含糊的答。那個聲音又說:「我們不服,在亂世苟且偷生,從沒欺壓老百姓,為什麼該死?」
我感覺手捏着的兩把刀劃破了皮膚,腳下的刀切入了腳底板,一種沒法形容的疼讓我顫抖。我答:「搶就是搶,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該當成理所當然的事。」刀陷的更深,我冷着臉繼續說:「不弄清楚旁人身份就搶,害一寨人性命,不智。你們問該不該死?自然該死。如果問我你們有錯嗎?我不知道,真要說錯,是亂世的錯。但你們依舊該死。」
轟。
天梯崩潰,我完好無損的站在女道士身邊。眾鬼陷入迷茫,陳五最先回神,他拱着拱手說:「你說的對,被逼無奈去搶,那怨世道,但不能把搶當作理所當然。你們走吧,後面很太平,但內谷有種說不出的邪門,我們進去也會迷路。」
旁邊兩人提着被綁的女人丟在我腳邊說:「她的怨氣很重,你小心了。」
我和女道士帶着女人出門,像做了一場夢醒來,只是夢裏的事情記得很清楚。
地上很涼,我杵着竹竿起身,拿着冰涼的黃布條,看着山壁旁邊有一條之前沒看到的小路。沒一會,女道士醒來,起身憤怒的說:「陳三夜,你這種做法我很討厭。」
「我跳崖,撞石頭,憑的是感覺和膽子,真解釋不清楚。」我笑着又說:「道長大人,咱們走了。」
「我叫蔡奇不叫道長。」蔡奇氣呼呼拿着金錢劍,捅着空氣往前走。
黑漆漆的通道盡頭躺着一具枯骨,枯骨手臂向着我們,它似乎要往外爬。骨旁有個爛墨斗、破碎的馬燈、以及一塊烏黑陰森的青銅牌。
我用竹竿翻轉銅牌,一面刻着撬開的棺材,還有一面用篆書刻着「輕騎」兩個字。蔡奇的羅盤又能用了,她沒管骨頭專注的算計着什麼。
「這裏!」
蔡奇在幾十米外插下金錢劍,嚴肅無比的說:「把鎖鬼的黃布條拿來埋下。」
我沒動地上的骨頭,也沒拿看着很值錢的令牌,注意着四周走了過去。蔡奇拿着金錢劍撬開石塊,一條正在脫皮的蛇在下面虛弱的吐着信子,新鱗片看着很軟。
「陰穴龍脈啊,如果把地煞引過來,這裏會成為極陰極煞的凶地,會不會真養條陰龍出來?」她看着我手上的黃色布條,又看了看蛇,興奮的像個瘋狂的科學家。
「我檢查過,這裏很乾淨,沒有髒東西。」我說。她瞟了一眼脫皮的蛇說:「這裏有龍,髒東西頂不住地陰,要有也是殭屍。」
我背脊發涼,指着死人骨頭的方向說:「你可別嚇我,鬼是陰物好對付,殭屍那玩意……」
「老娘專打殭屍。」蔡奇低頭小心翼翼的又對小蛇說:「小龍龍,別怕,姐姐有個東西讓你幫忙壓着,等過了八天,你再把它放走,好不好?」
蛇艱難扭了兩下肉呼呼的身體,好像在回答她的話。蔡奇說:「姐姐叫蔡奇,以後你就叫小龍女了。」她說着劃破中指,滴了點血在蛇身上,又拿着冰冷的黃布蓋在蛇身上,接着把石頭放回了原位。
我不懂這些,留意着不遠處的屍骨,越是平靜,心裏那種不安越重。
蔡奇異常順利的把八件兇器按照特定的方位埋下,拍了拍手掌說:「搞定,陳莊應該沒事了。」
「陳莊沒事,我們有事了。」我顫抖的緊捏着竹竿,望着遙遠處的黑暗。蔡奇順着我的目光看去,過了好一會,她驚嚇的捂住了嘴巴。
遠處的山壁上有一個窟窿,或者說墓室開了一個洞。由於光線太暗,之前看着只是一抹黑,等眼睛適應黑暗,會看到那處的黑暗有層次感,等完全適應,就看到了窟窿,裏面的棺材頭對着窟窿,也正巧對着我們。
「陰棺當頭沖,大凶。」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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