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這如同告白般的話語,夏辰的心一緊,她極不自然地笑了下推開他:「你能說點吉利話麼?我像那麼短命的人麼?」
衛寒又一把將她拉入懷中,一手環着她的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以後不准你再動不動就逞義氣,不然……」
夏辰一挑眉:「不然怎樣?」
衛寒用行動證明了不然會怎樣,他狠狠地吻着她的唇瓣,就好像要把她吃下去似的。
夏辰忽然很想就這樣沉浸在這霸道的溫柔中,但腦海中卻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這事有些不對勁,甚至荒唐,她現在是男的並且是個不太大的男孩子。
想着他的肩上還有傷,她一腳踩在他腳上,趁機推開他:「你還沒醒酒是怎麼的?我沒空陪你玩兒。」
衛寒有些惱怒地捶了捶自己的頭:「穿好衣服跟我走。」說罷人已掠向窗外。
坐上馬車,衛寒遞了件青布袍給她:「套上,若有人問起,我會說我有傷在身,你是服侍我起居的小童。」
夏辰聞言好奇地問:「怎麼?服侍你起居的不是小丫環麼?」
衛寒翻了下眼皮兒:「你見哪個公子少爺出門帶個小丫環的?當然風月公子那種自命風*流的除外。」
夏辰酸不溜地道:「出門不帶,家裏一定不少吧?」
衛寒皺了下眉頭:「說實話,一個也沒有。」
「鬼才信你。」
「不信你可以去問啊。」
「我可沒吃飽撐着。」
「你……明明是你先提起這事的。」
在禁衛軍中,衛寒還是很有威信的,兩人很順利地到達了展天被關的牢房。衛寒沖看守道:「人犯情況怎樣?」
看守躬身道:「不吃不喝,一句話也不肯說,似乎一心尋死。」
衛寒一抬手:「行刺海崚王的人只剩他一個,不能讓他再有閃失,我和他聊聊,你們去拿些酒菜來,記得盯好做飯的人,食物要出了問題小心腦袋。」
「是。」
看守離開後。衛寒打開牢門走了進去,夏辰也忙跟了進去。
展天躺在一張草鋪上,滿布血漬的囚衣破爛不堪,散亂的頭髮半蓋在臉上。看不清他此時是睡還是醒。
衛寒催促道:「有什麼話快說,我在門口看着。」
夏辰來到展天身邊半蹲下身:「展天,我是辰兒,你怎麼樣?」
展天撩開臉上的亂發驚訝地看着她:「你怎麼又回來了,不要命了!」
夏辰看着他胸前一片血肉模糊搖搖頭:「我……你這是為什麼啊?你就沒想過你的父親嗎?」
展天伸出腫得不成樣的手示意她噤聲。然後向門口瞥了一眼:「辰兒,千萬不要和人說起我父親,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個孤兒。」說到這他頓了頓:「事實上我本就是個孤兒。」
夏辰驚訝地道:「那展掌柜他?」
「他是我養父,我的父親本是瀘州知府,他一生清廉愛民卻被奸臣陷害入獄,死在獄中。我和母親被流落街頭卻又碰上地痞想將我母親賣入教坊,我母親她,自殺了。我養父,也就是展掌柜是我父親的朋友,他幾經輾轉找到我。認我為子。」
夏辰點點頭:「難怪刑部的人沒有查到展掌柜那兒。」
展天又咳了一陣,痛苦地鎖緊眉頭:「這也是我有意為之。」
夏辰拿了兩顆藥丸讓他服下:「我去看過展掌柜,可憐他還在為你打算將來!」
展天閉上眼:「謝謝你,怎奈忠孝不能兩全!」
「你所做的一切是想為父母報仇麼?」
展天臉上浮現出一絲凜然的笑:「起初我只是在追查陷害我父親的人,後來我遇上了風月公子,他讓我漸漸明白不是某個人害死了我父親,而是整個朝廷,是皇上!」
夏辰瞥見衛寒在門口打着手勢讓她快點說,她湊到展天耳側:「這麼說來,你們想推翻朝廷?」
展天遲疑片刻:「是。」
夏辰追問道:「這次刺殺事件是風月哥哥安排的麼?他又怎會讓你……」
展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是我自己要來的。此次的事與他無關。」
夏辰聽了這話苦笑道:「這麼說風月哥哥他至少知道這件事。」
展天微微一怔,隨即扭過頭去:「你走吧,別再來了。」
夏辰聽見衛寒已在催促,站起身嘆道:「你保重。」
展天在她將到門口時道:「有時間替我去看看父親。如果有可能讓他儘早離開這裏去江南。」
夏辰見守衛端着飯菜走過來,不好再說什麼,輕「嗯」了一聲。
衛寒沖那守衛道:「把飯菜送進去。」接着叮囑道:「他現在身體狀況不佳,不管誰來都不許再對他用刑,誰敢不聽你就立刻通報我。」
「是。」守衛連忙道。
離開天牢,已是拂曉。夏辰的心情就像這迷濛的晨霧般迷離。她感覺得到這事的背後,有一個龐大的組織,有一個驚天的陰謀,花漫樓是那個領袖嗎?
衛寒輕聲問:「怎麼好像心情不好?展天和你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衛寒,你有恨過這個朝廷,恨過皇上嗎?」
衛寒輕笑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這些年我看得多了,也自知除了管好自己,改變不了什麼。」
夏辰道:「難得你如此有自知之明。」說到這兒她將聲音壓得極低:「你有過推翻朝廷的念頭麼?」
衛寒一把捂住她的嘴:「說什麼呢!這種不忠不義的事我寧死也不會做。」
夏辰掰開他的手:「明知是一個腐敗的朝廷,無能的皇上,你還要忠心於他?」
「君要臣死,死不能不死!這是衛家的祖訓。」衛寒說到這兒微微一頓:「其實我也懷疑過,但是辰兒你也讀過許多史書,千載年來又有幾位正真稱得上聖明的君主呢?生在哪個朝代都是天意,如果碰上一點不公就想推翻朝廷,這天下豈能有一日安寧?」
夏辰嘆道:「是啊,就算是氣數已盡的朝廷,要推翻它也不容易。沒有一次改朝換代不流血千里的,而新的君主,新的朝代也未必強過原來的多少,說到底這都是時代制度造成的。」
衛寒意味深長地道:「是啊。這些不是我們所能改變的。辰兒,難道展天他們是要謀反?」
夏辰搖搖頭:「他說他是為了報父親仇,他父親曾是一名清官。」
衛寒深深嘆了口氣:「又是這樣的事,辰兒,別再想他的事了。說到底錯的是他,你也算仁至義盡了。」
夏辰有點心煩,一抬手:「我累了,我要回去睡回籠覺。」
一覺醒來,竟已快到晌午,月娘交給她一封信,說是孟護衛送過來的。
打開一看,信上寫的是關於夏府近來的狀況,夏府果然已陷入經濟危機,夏懷勇從獄中出來便去豪賭了一場。而這一場便欠下了三千兩賭債。對於從前的夏府來說這也不是個小數目,如今夏家田產盡失,無疑是雪上加霜。
夏辰覺得是時候處理這件事了,不然夏懷勇再這麼胡作非為下去,她也無法善後。
她正準備去查一下夏懷勇都欠了哪些人的錢,卻見王媽媽一臉驚慌地走過來:「少爺,大老爺差人來請你過去。」
夏辰想了下:「我知道了。」
來到夏府,夏忠揚讓人把她帶到書房。夏辰微微欠了下身:「找我有事?」
夏忠揚陰沉着臉凝視她片刻:「連伯父也不肯叫了?」
夏辰淡淡一笑:「不是我不肯叫,而是不道伯父肯不肯認我啊。」
夏忠揚抬抬手:「我從沒說過不認你的話,坐吧。」
夏辰坐下身:「伯父有話請說。」
夏忠揚道:「眼看着你堂姐就要出嫁。但夏家最近出了這許多事,我又馬上要回邊關。你叔父身體不好,你大堂兄又不爭氣,至於你二堂兄不用我說想你也知道。他明日便要被發配邊關,我再三思量這家業只能交給你了。」
夏辰心道好個老狐狸,分明要把這堆爛攤子塞給她啊。「伯父,辰兒哪擔得起這若大家業,再說辰兒已準備回青州了。」
夏忠揚有些驚訝:「你要回青州?」
夏辰點點頭:「是啊,辰兒自知不是讀書的料。更閒散慣了,所以還是覺得放馬南山的生活更適合我。」
「不行。」夏忠揚猛地站起身:「你身為夏家唯一的嫡孫,如今夏家有難,怎能說走就走呢。」
夏辰佯作不解:「伯父這話怎講?堂兄們雖然出了點小狀況,但也不是什麼大事,堂姐又將嫁入顯赫的嚴家,再說還有伯父的聲威,夏家難從何來?何況伯父不是一直懷疑侄兒的血脈麼?」
夏忠揚沉吟片刻:「這,這都是誤會,我已經查過了,你就是夏家的血脈。」
夏辰起身道:「侄兒自知沒這能力,伯父若無他事侄兒告辭了。」
「站住」夏忠揚一拍桌子:「就算你不肯接掌這家業,只要你還姓夏,就要承擔夏家的債務。」
夏辰一挑眉:「伯父,你說這種話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害臊麼?」
夏忠揚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我……我早就想將這家業交給你,趕你出去也是想讓你多磨練磨練,我這也是一番苦心。」
「哦?」夏辰拉了個長音兒:「如此倒是侄兒不懂伯父用心良苦了。」說罷她重又坐下:「伯父,既然你信得過我,我也不好辜負伯父的信任,請伯父把夏家所有宅地契和帳目交給我吧。」
夏忠揚立刻拿出一疊文冊字據:「都在這了。」
夏辰接過大概翻看了一下:「只有這些?」
夏忠揚道:「只剩這些了。」
夏辰注意到有幾張是新契書,顯然是夏忠揚把她沒有賣掉的那些補辦了契書,而其他的多是債單。「伯父,我大概看了下,這些田產的價值不過千兩,但這些債務加起來至少有五千兩。」
夏忠揚有些驚訝夏辰這麼快就算出來了。「辰兒,伯父也是沒有辦法,這家中近來出了太多事,先是祖母,然後是你叔父叔母,還有你堂兄他們,伯父只能靠你了。」
夏辰點點頭:「可以,但我想請伯父立個字據,確認我家主的地位,不然伯父不在我怕底下的人不聽我的。」
夏忠揚聞言面露喜色:「一言為定。」他心想這小孩子到底不知天高地厚,更什麼不懂,他只看到了家主的身份和那些田產,卻不知他這樣一來要將所有債務一併承擔。
夏辰拿到字據,連同那些契約帳冊一起收好,然後她看着夏忠揚:「把所有人都叫來,我有話說。」
夏忠揚一怔,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看錯了夏辰,轉念一想,自己還在,不怕他耍什麼樣,他不過是想顯顯威風吧。
夏辰坐到主位,掃視一眼屋中眾人:「現在我已經正式接掌夏家的家業,以後所有大小事務就得按我定的規矩來。」
夏懷勇冷哼道:「夏家自有祖訓,用不着你在這多事吧?」
夏辰點了下頭:「不錯,按祖訓涉賭者舉債自負,還要受家法制裁,你欠了三千兩賭債,還不包括之前還上的那些,你說該怎麼辦啊?」
錢氏厲聲道:「我看你敢動勇兒一根汗毛。」
夏辰看了夏忠揚一眼:「伯父,不聽家主訓話,多嘴多舌者該怎麼處置?」
夏忠揚冷聲道:「辰兒,他們到底是你的長輩,而你剛剛接掌家業,何必舊事重提呢?」
夏辰嘆道:「伯父身為將軍,應該知道無信不立的道理,如果沒個規矩,這夏家我管不了,我想這字據我還是撕了吧,至於夏家的債務,待伯父無力償還,再讓債主來找我便是。」說到這兒她瞥了夏菁華一眼:「如果你不怕堂姐出嫁時連一箱奩妝也沒有,夏家從此破落的話。」
夏忠揚眉頭一皺,沖妻兒道:「還不跪下領罰。」說罷轉頭沖夏辰道:「你可以罰他們,也可以定規矩,但你至少有辦法幫夏家度過眼前的難關吧?「
夏辰這才重新收起字據:「伯父也說過我是夏家唯一的嫡孫,而我既然接掌了家業,就不會讓夏家跨掉,這些債務我會處理。伯母和堂兄的家法可免,懲罰卻不可逃,即日起閉門思過半月。至於規矩,我只加一條,今後任何人做出有辱有損家門之事者,逐出家門,後果自擔。」
夏忠揚一家聞言鬆了口氣,滿口應承夏來,他們現在已被逼到了絕境,哪還有心思去管以後的事。
如願地拿回夏家,夏辰卻高興不起來,對於這幾千兩債務,她也頗為頭疼,雖然賣田產所得花漫樓已交給她,可加上徐老太君留下的也不過五千多兩,她近來又花了一些,如果現在把錢都拿去還債,她便沒有本錢去做生意了。
回岳府這一路上,夏辰仔細看了那些借據,她發現夏懷勇所欠的大部份是仙客賭坊的錢,也難怪夏忠揚如此急於讓她來接掌家業,仙客賭坊的規矩她知道,過了期限利息便會以驚人的速度翻倍,看日期三天內還不上,三千兩就會變成四千五百兩。
傍晚,衛寒帶來了一個令她震驚的消息,展天在獄中自盡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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