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張愛玲的這本《紅玫瑰與白玫瑰》,蘇卉和嚴婷林都曾在青春期閱讀過,但是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只是看到最後難免唏噓。誰都不會想到,最後她們倆竟成為某個男人的玫瑰花。
無所謂誰是白玫瑰,誰是紅玫瑰,反正最後的結果都不太盡如人意。
蘇卉終究抵不過沈泰森年少時便喜歡上的那個女孩,她不過是他成長道路上的一個證明題。驗證他是否成長為大人,驗證他是否對嚴婷林有感情。
蘇卉終究是和沈泰森錯過了,那個出現在她十七歲的青春年華里的籃球少年,如今成為她夫,並將從此與她再無瓜葛,在意識到這一天的到來時,蘇卉只剩下無力的妥協。
辭職回家來,不全是因為不想再依照顧紫的願望過生活,不全是因為她想要實現自己所有過的夢想,她知道是自己潛意識裏覺得和沈泰森或許還能有一點點可能。
哪怕是萬分之一,都算是有可能。
她愛楊景初,深愛並且願意和他生活一輩子,但是人就是這樣的,有了白玫瑰總是會覺得紅玫瑰或許才是最愛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他人的白玫瑰或者紅玫瑰,但是她知道,沈泰森是她的白玫瑰,如今她有了楊景初,和沈泰森再無可能,再無瓜葛,但他始終是那個在她青春時代里曾徘徊在她夢裏的那個男生,他始終是她心底最深處的「床前明月光」。
蘇卉和楊景初要結婚了,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她知道自己這輩子註定是和楊景初在一起的,已經快十年了,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當初答應和他在一起時,曾告誡過他的話,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和楊景初在一起的動機是為了忘記沈泰森。
蘇卉即將和楊景初結婚,其實心底還是覺得有那麼一點點的意外,因為她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和高中時曾默默暗戀過的那個男生在一起才對。
並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她又迷戀這樣的生活,迷戀楊景初對她的好。
蘇卉覺得自己矛盾了,她陷入了婚前恐懼症中,且找不到人排憂解難。
蘇卉試着給廖顏言打電話,跟她說說自己最近心情十分不好,因為婚期將近,她覺得廖顏言可以給她解答一些問題,可是她似乎忘記了婚禮之前廖顏言的狀況和婚禮當天廖顏言臉上的那種猶豫。
蘇卉是在拿到婚紗照的那天給廖顏言打電話的,她看着剛到手的照片,楊景初低頭和她對視,她可以看出他臉上幸福的笑,她也看見了自己臉上的笑,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她知道是自己走進了死胡同,出不來了。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廖顏言迷迷糊糊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來,蘇卉有些猶猶豫豫,她先將滿腔疑惑壓下,問廖顏言的近況,「你剛睡醒啊?」
廖顏言的聲音清醒了些,但還是有些迷糊,她說,「昨晚很晚睡。」
蘇卉和廖顏言已經好久沒見面了,半個月左右,自從廖顏言婚禮之後,她們才見過兩次面,最後一次見面是蘇卉父母和楊景初父母見面後的第二天,她去了廖顏言家,和好朋友聊了一個下午。
最後抱怨了一句,「我其實還沒有準備好,不想那麼早結婚。」
廖顏言和蘇卉相識二十幾年,她了解蘇卉,即使她們曾有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聯繫,她依舊是最了解蘇卉的人。
廖顏言說,「你和他現在什麼都有了,車子房子都有,你還要準備什麼,雙方父母都同意你們結婚,你也三十了,還不結婚要等到什麼時候。你不是沒有準備好,你是一點都不想準備嫁給他。」
當時蘇卉狡辯道,「我只是覺得突然要結婚很不適應。」
廖顏言說,「前兩年你就跟我說他要結婚,你也說了近兩年會結婚,你為什麼突然反悔,不對,是後悔。」她眼神直視蘇卉,直擊對方的內心深處,「是不是因為見到了沈泰森,所以你才會後悔。」
「不是!」蘇卉一口否認,卻想不出解釋的理由。
最後,她歸結為自己恐婚。
廖顏言說過蘇卉,不該死抓着過去不放,人都是向前看的,一直徘徊於從前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但是沒辦法。
她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任由其他人如何苦口婆心,都無濟於事。
自從那天廖顏言說過蘇卉之後,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去思考結婚這件事,也不提起沈泰森,每天就只是上網一件事,看看婚禮需要準備的東西,看看結婚流程,看看婚紗之類的。
她沒有想沈泰森,在這段時間裏她都沒有想起他。直到今天,收到婚紗照,拆開看着那大大的相框中和自己相擁的人,她才感到心裏隱隱作痛。
得不到的東西永遠在心裏騷動,即使時過境遷,那個人仍舊對她有很大的影響。
聽着耳邊廖顏言的聲音,蘇卉的腦海里迴蕩起她說過的話。
——你和他並不是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你們倆屬於錯的時間遇上錯的人,你不要再糾結過去的錯誤了,你該往前看。我知道你高中的時候很喜歡沈泰森,可是是你自己沒有把握住機會早點對他說明心意,錯過了就是錯過了,難道你還要再錯過另一個人嗎?
蘇卉猶豫了,她知道自己打這通電話是衝動了。
廖顏言許久沒有聽到蘇卉的聲音,以為是信號不好,餵了好幾聲才喚醒陷入沉思的蘇卉。
廖顏言擔憂的問,「你怎麼了?」
蘇卉煥然回神,在這一刻,她的心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她不知道這個感覺源自何處,她不想深究,她知道自己不該打這個電話,她不能將自己內心的某些想法告訴任何人,包括楊景初,包括廖顏言。
蘇卉深吸一口氣,定睛看着放在自己身側的婚紗照,那上面的一對璧人正笑得燦爛,她的心情舒暢了些,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她說,「好久沒給你打電話了,想問問你最近過的怎麼樣。」
廖顏言懂蘇卉,她知道對方在轉移話題,她知道蘇卉的婚期將至,興許和她一樣在結婚前有那麼一絲不甘心,她順着蘇卉的話題,回答道,「我昨晚和他吵架了。」
蘇卉愣了一下,不解道,「新婚期就吵架?」
廖顏言的語氣雲淡風輕,「沒結婚之前也經常吵架,習慣了。」
蘇卉抿抿嘴唇,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經常吵架那為什麼還要結婚?」
她的話一出口,倆人都愣住了。
蘇卉有些懊悔自己口不遮掩,廖顏言愣住是因為她從沒想過自己為什麼要跟丈夫結婚。
蘇卉的話問到了廖顏言的心坎上,直擊她的心靈。
為什麼要結婚?
廖顏言有些愣神。
在結婚之前她曾告訴自己是因為年齡到了,是因為合適,是因為愛情。
可是她在婚禮的當天還是覺得自己結婚有些不明不白,她設想過很多的答案,但是卻不敢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去想自己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和他結婚。
蘇卉的這個問題,難倒了她。
廖顏言回答不出,她想找認同感,於是她問蘇卉,「那你為什麼要結婚?」她想知道蘇卉結婚的原因,或許聽到她的原因之後她會有所啟發,從而知道自己結婚的原因。
廖顏言反問回來,將問題拋回給蘇卉,於是兩個女人在電話的兩端各自沉默。
廖顏言等着蘇卉的回答,等到找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而蘇卉卻陷入了沉思中,為什麼結婚?
她不知道。
沉默許久之後,倆人默默地互相說再見,下次再聯繫,然後掛掉電話。
廖顏言掛斷電話之後沒有再睡着,躺在床上看着旁邊還在熟睡的丈夫,她想起了那個高中時晚修放學後在停車場攔住她的男生。
「你別裝了,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你是不是覺得耍我很好玩。」
那天她在停車場被蘇致攔下,他有些氣急敗壞的說了很多話。
他怒瞪她,十分不悅的說,「我認識你這麼多年第一次知道原來你這麼會裝,明明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看得懂,卻裝作一副無知的樣子。」
廖顏言在被蘇致攔下的時候就預料到他要說些什麼,只是她沒有想到他的話會那麼難聽,她沒有想到他終有一天憋不住了,斥責她,她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說出來。
蘇致說,「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喜歡你。」
雖然知道他喜歡自己,但是從他口中說出那句話還是讓她感到驚訝了。
蘇致說,「你知道我喜歡你,可你卻總是裝作不知道,你知道我很想見你,所以你總是跑我家來找蘇卉,你來找她就算了,可你總在引起我的注意力,你不是說你不喜歡我這樣的男生嗎,那你為什麼總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玩弄人的感情很好玩嗎,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只是聽聞你有女朋友了,心裏很不舒坦。
廖顏言沒有將心裏話說出來,她只是不卑不亢的看着蘇致,對他說,「對不起,我可能讓你誤解了。」
蘇致聽到她的話之後瞬間不理智了,他竟然說,「我去找溫楠分手,我們在一起吧。」
我們在一起吧。
這是廖顏言這輩子聽到的最甜蜜的話,這句話令她心動,也令她心酸。
她和他不合適,她一直都清楚。
即使她也喜歡他。
廖顏言拒絕了,她說,「不要,我不喜歡你。」
蘇致難以置信的看着她,他或許真的是想多了,他以為廖顏言對他也是有意思的,他一直都這麼以為。
他看着她,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心底的酸楚湧上來。
「不可能。」他不相信她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
廖顏言看着蘇致臉上明顯的低落,她狠了狠心,說,「我不喜歡你。」
我不喜歡你。
這句話給了蘇致致命的一擊,他就那麼看着她,從失望的凝望到憤怒的怒瞪。
他想說些什麼,但話未到嘴邊,便被身邊人的聲音打斷。
他扭頭看見好朋友沈泰森和妹妹蘇卉朝他們走來,走到他們的旁邊。
他有些煩躁的皺起眉頭,扭頭不甘心的看着廖顏言。
廖顏言側身看見了蘇卉和沈泰森,她笑着招手,「泰森,好巧啊。」她沒有喊蘇卉,因為那個時候的她們有了一些彆扭,那個彆扭一直梗在她們之間,誰也不願意低頭。
廖顏言是有些慶幸蘇卉和沈泰森的出現,他們的出現化解了她即將面臨的難題。
她知道按照蘇致的脾氣,一定會質問她,一定會逼迫她說出一些話。
蘇致有時候很鑽牛角尖,而她太過理智。
他們不合適。
廖顏言看見蘇卉尷尬的表情和明顯慢下來的腳步,心裏有那麼一點點的後悔。可是她終究是沒有向蘇卉問好。
蘇卉和廖顏言之間沒有發生大的矛盾,她們之間最大的隔閡就是她知道沈泰森和嚴婷林的關係,而蘇卉不知道,她想告訴蘇卉,但是又怕打擊到她。
這是蘇卉第一次那麼認真的喜歡一個人,所以她不忍心告訴蘇卉事實。
廖顏言看着蘇卉與沈泰森錯開間距,落在他的身後半米處,看着自己這一邊。她於心不忍,剛想開口與蘇卉說話,但沈泰森先說話了。
「你們在聊什麼?」沈泰森問道。
廖顏言頓了頓,看了蘇卉一眼,馬上將目光移開看着沈泰森,淡笑着說:「沒什麼,就是聊下個月一中和十七中的籃球比賽。」
蘇致看向廖顏言,眼神中有些不悅,他終究沒有將心裏話說完,他移開視線,看向沈泰森,符合廖顏言的話,他的表情很平靜,甚至是波瀾不驚,他說,「我們在賭誰會贏。」他的心有些痒痒的,很不舒坦。
聽見蘇致的話,廖顏言心中鬆了一口氣,她說,「我賭一中,但是他看好十七中。」
廖顏言沒有想到蘇卉猜到了她和蘇致之間的不對勁,她的眼角餘光看見蘇卉的眼神在她和蘇致的身上徘徊。
蘇卉看出她在說謊,她說話時沒敢一直看沈泰森,那是她說謊的時候心虛才會有的小細節,她忘了蘇卉了解她的所有小動作。
她沒有太過在意蘇卉的發現,因為她同樣了解蘇卉,蘇卉猜不到她和蘇致之間的事,因為蘇卉是個粗心的孩子,她永遠也不會發現自己的哥哥喜歡自己最好的朋友。
那時的廖顏言很自信,她以為蘇卉看不出她和蘇致之間的事,然而並不是的。蘇卉最終還是看出來了,只是很意外蘇致喜歡她,更讓蘇卉意外的事,是廖顏言同樣鍾情於蘇致。
廖顏言一直在用眼角餘光注意蘇卉的反應,蘇卉不會問她和蘇致之間有什麼事,因為她們曾吵架過,彼此間有了隔閡,她不會邁出第一步去打破。
因為廖顏言是個強勢又不服輸的人。
蘇卉始終沉默,一言不語,廖顏言不想四個人站在一起尷尬着,於是她說「我先走了哦。」
蘇致看向她,眼神中的不舍漸漸的淡化,他說,「路上小心。」
她愣怔住,表情有些慌亂,隨即點點頭。
她扭頭看向蘇卉,朝對方笑了笑,道聲別,「蘇卉拜拜。」她推着自行車,匆匆扭頭看向別處。
「顏言。」蘇卉喊她,「一起回家吧。」
廖顏言眼裏的驚訝一閃即逝,她以為蘇卉會跟着冷戰到底,以前她們吵架時,蘇卉總是喜歡和她冷戰,每一次和好都是有個契機或者是某些事,這次什麼都沒有發生,蘇卉先開口跟她說話了。
她抬起頭看着蘇卉,忽然有些靦腆的笑了,她說:「我以為你們還要再聊一會才回家。」所以她才會說我先走了,這就是廖顏言的解釋。
「路上也可以聊。」蘇卉露出一個非常有誠意的笑,心裏忐忐忑忑,就怕廖顏言拒絕。
「那走吧。」廖顏言笑着說道。
四個人,四輛單車,道路狹窄,他們前後錯開。
蘇卉沉默的騎在最前面,廖顏言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欲言又止,她很想喊住蘇卉,對蘇卉說你騎慢點,我想跟你說說話,可她拉不下臉。
看着蘇卉孤單的背影她總怕自己會於心不忍,所以她轉移注意力和沈泰森說話,並且她故意淡化騎在最後面的蘇致的存在。
她笑得很大聲,企圖掩飾自己內心的脆弱。
她和沈泰森談天說地,就是怕自己會心軟。
她雖然一直在和沈泰森說話,可注意力卻一直放在後面那個男生身上。
他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是深情還是埋怨。
他會不會一時衝動追上來告白。
他還會不會喜歡我?
廖顏言心不在焉,跟沈泰森聊着聊着,便覺得累了。
她沉默了,不再回答沈泰森的話,臉上有一抹苦笑,心飄到了後面那個男生的身上去。
暖色的路燈照射下投影在地上的不只是朦朧的影子,還有隱形的心聲。
蘇致,我也喜歡你呀,喜歡很久了。從小就喜歡,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了,可是我能怎麼辦,我們不合適啊。
我喜歡你。
我昧着良心,欺騙自己拒絕你。
但是,我不後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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