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王宮山頂瞭望城堡號角的鳴響,掛着白色十字旗幟的海船迎着第一道曙光進入了的黎波裏海港。
雖然依然離得很遠,站在船舷邊的倫格還是隱約的看到了碼頭上迎接的人群。一面繡着和船帆長同樣圖案,帶着的黎波里捲曲號角徽章的旗幟在人群頭頂上飄揚着。隨着海船靠近碼頭,倫格終於從那些人當中看到了埃施瓦伯爵夫人,施蒂芬娜夫人,穿着全套教會執事法袍的英諾森和約翰.克馬特,還有眾多等待着能見到的黎波里伯爵的貴族和騎士。
看着那些人似乎帶着期盼注視着海船的情景,倫格不由看向不遠處穿戴整齊,全身盔甲的雷蒙。
誰能想到這位現在在這片土地上擁有着富饒領地和顯赫權威的貴族,會在不久後就要黯然神傷離開的黎波里,幾乎是隱居般的遠遁一座地中海上的島嶼,然後他會看着被自己一直盡心盡力守護的國家被異教摧毀,最後客死異鄉呢?
同樣,又有多少人知道在昨天夜晚裏發生了什麼事呢?
想像着施蒂芬娜夫人對雷蒙的猜疑,還有夜晚裏阿爾卡那令人膽寒的下場,倫格不由對這個看上去充滿高貴氣息的貴族一陣迷惑。
也許對他們來說,虔誠的信仰和高貴的騎士精神的確是寶貴的,可當這一切面對令人無法抗拒的財富和權力的時候,又有多少人還能保持那種虛幻的精神呢?
想到財富,倫格又不禁看了看那個從薩拉丁的使者一變,就在昨天傍晚成為了受雷蒙保護的商人的瑞恩希安。當東方的戰火就要燃燒起來的時候,這個在眾多勢力之間向條鯊魚般穿梭不停的商人,似乎也被血腥地味道意吸引而來。他遊刃有餘的在這片土地的爭奪者之間左右逢源着,而他又是為了什麼呢?
一聲高呼驚醒了倫格的沉思,在船員們緊張的忙碌中,海船終於停靠在石頭碼頭的岸邊。當倫格終於跟在雷蒙身後走下海船的時候,一陣帶着意外和驚喜的呼喚從人群里響了起來:「真沒想到他們居然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是呀這真是不可思議!而且居然還是和雷蒙大人一起回來。」
聽到人們的驚嘆。倫格開始有些莫名其妙,可當他看到遠處岸上地那條樣子狼狽,幾乎就快散架的使者船之後,他就明白了為什麼人們會發出那樣的驚嘆。
埃施瓦伯爵夫人在人們的簇擁下走向自己的丈夫,儘管常年難以相聚,可是面容刻板的伯爵夫人並沒有表露出任何對遠道歸來的丈夫應有地熱情。她規規矩矩的和伯爵相互行禮,然後又在雷蒙和施蒂芬娜夫人見面之後,按照禮儀一絲不苟的為兩位分別來自東西方教會的主教做着引見,一切都是那麼附和一位伯爵夫人的儀容姿態,只有當倫格無意中回頭看去的時候。他才突然發現伯爵夫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流露出的一絲厭惡和敵視。
「上帝保佑我們終於擊退了薩拉丁地進攻。」波多利克主教聽到阿爾卡地不幸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傷心,甚至他還似乎是長出了口氣般顯得輕鬆了不少。當迎接伯爵的隊伍走上通向王宮的道路之後,主教就開始立即大聲宣揚起戰勝薩拉丁的壯舉。
「可是這一切也實在是代價不菲。」雷蒙臉色沉悶的看着港口海面上依然不時漂浮過的,被擊沉戰船上的雜物。
「所以我才寫了密信請求爵爺您回來,」埃施瓦伯爵夫人不忿地看了看隊伍後面的一輛馬車「我相信一切都是個預謀,在信里我請您儘快返回也是為了這個。」
「也許這是個陰謀,可是我卻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呢。您說呢夫人?」
「那個阿賽琳,真的搶劫了你們嗎?」坐在馬車裏的施蒂芬娜夫人看上去饒有興趣的問陪在自己車邊緩慢前進的倫格「我真不能想像她會是一個兇悍的海盜,雖然她是個異教徒,可她不也是個讓男人無法自持的女人?難道你不認為自己應該增長些認識女人地見識嗎?」「夫人,您地建議的確對我以後分辨女人很有好處,不過我還是請您不要隨便地評價阿賽琳。」倫格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伯爵夫人,然後在她聞聽之後的哈哈大笑中翻身跳上比賽弗勒斯的脊背,隨着隊伍催動坐騎直向的黎波里城裏奔去。
「這個侍從看來並沒有得到上帝的恩典呀。居然被一個異教女人誘惑。甚至還被那個異教女人拋棄。這大概正預示着他並不是什麼上帝寵兒吧。」波多利克主教陪在從東西教會遠道而來的兩位欽差大臣身邊小心的應酬着,這時候他想的只是儘快和這個看來已經開始走霉運的「寵兒」劃清界限。
作為正統的公教神甫,波多利克固然一想到遠在歐洲教廷里的教皇就敬畏無比,可是作為一個在東方土生土長的基督徒,他對來自君士坦丁堡的正教顯貴也是不敢怠慢的,畢竟他是的黎波里的主教,是既不能像聖城主教一樣敢於和教廷分庭抗禮,又不敢和如同地主般的羅馬正教叫板示威的。
「你在說什麼?」約翰.克馬特騎在一頭毛驢背上不住的打着瞌睡。他睡眼朦朧的抬頭看看騎在高頭大馬上滿臉小心的注視着自己的波多利克,然後無奈的搖着頭「很抱歉主教大人,我可能太疲勞了沒聽到你說什麼,你知道我是從君士坦丁堡專程來驗證上帝的寵兒和他守護聖槍的奇蹟來的,這條路實在太遙遠了,我的身體和歲數實在是無法承受這樣的旅行,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能麻煩你再說一次嗎?」
「好的主教大人。我是說……」波多利克本能的張嘴接下去。可他喉嚨里的話突然向背胡桃堵住似的硬開在了喉嚨里。因為他突然發現嘴上說着自己已經疲憊不堪的約翰.克馬特正用一雙完全和他自己所說的疲憊不堪和年老體弱不附的銳利眼光盯視着他。而那位從歐洲教廷遠道而來地英諾森主教,乾脆對他的話寵充耳不聞的扭頭看着遠處的海灣。
一陣冷汗從波多利克後背上冒了出來。這個時候的他覺得自己簡直就如同是已經站在了懸崖的邊緣,那可怕致命的一步就在自己的腳下,只等着自己說出那句宣佈着自己末日的話之後。就可能會直接掉進地獄裏去了。
「你要說什麼嗎主教大人?」約翰.克馬特好像很不耐煩的抬頭看着馬背上地的黎波里主教。
「哦,我是要說……這個年輕人被一個異教徒的女人誘惑甚至陷害……可是他居然又得到了雷蒙大人的救助,這不能不說是上帝的另一次寵愛了。」波多利克結結巴巴的接着自己的話茬,卻硬是用他那宣揚上帝榮光地佈道之音把自己原本的話改變了過來。
當他看到約翰.克馬特包含深意的點頭微笑和英諾森似乎有意無意的注視之後,的黎波里的主教這才慢慢從差點嚇掉魂魄的恐懼中解脫出來。
「看來,這個小羅馬人真成了個寵兒了。」波多利克看着在遠處奔跑的黑色戰馬上地那個背影心裏臆測着,可接着他地嘴角就又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可憐的小羅馬人呀,你很快就會知道當一個寵兒是多麼的幸運而又不幸了。」
倫格牽着比賽弗勒斯漫步走在的黎波里的街道上,儘管還能到處見到驚恐未消的人群和不時在人群里搜尋躲避起來的暴徒,但是一切卻並不如倫格猜想地那樣到處充滿大戰之後的頹敗甚至是動亂。
相反。當走到一座清真寺前的時候,他甚至看到一群撒拉森人正井然有序的進入剛剛開啟的寺門,一名顯然是德高望重的長者站在門口和善的向每個進門的人點頭致意。
當他看到注視着這一切地倫格之後,那位長者滿面滄桑地臉上露出了一絲淡然的微笑。
「願安拉保佑你,幸運地孩子。」老人微微提高聲音用希臘語向倫格祝福着。
倫格看着那個老人平靜的笑容有些疑惑,他翻身下馬,沒有在意身後兩個跟隨的有些緊張的兵士的阻止。慢慢向清真寺前走去。
「您,知道我是誰嗎?」倫格穿過人群慢慢走到老人面前微微行禮「您知道您是在為誰祝福嗎?」
「奇蹟般的倫格.朱利安特貢佈雷,郎基努斯的守護者。」老人依然微笑着,他臉上絲毫沒有說出這個名字時應該出現的那種深惡痛絕和勢不兩立。因為年老而顯得有些渾濁的眼睛裏找不到任何仇恨,更多的是一種老人看到年輕人的淡薄和興趣。
「您難道不憎恨我嗎?我阻止了薩拉丁,也曾經帶領的黎波里人和你的同胞戰鬥?」
「我的孩子,如果是你,你會在意一個不懂事的娃娃和你生氣做出的事嗎?」老人微笑着反問着。當看到倫格因為他的這句話微皺起的雙眉之後。老人撫着自己已經灰白的長須依然微笑着說:「薩拉丁蘇丹。是阿拉伯的王者,是拯救阿拉伯世界的英雄,不論任何人都是不能阻止他收復聖地的雄心和壯舉的。對蘇丹來說,他的朋友和他的敵人一樣都是值得佩服的。除非那些卑鄙的不值得敬佩的人,否則他是絕對不會蔑視任何一個他的敵人的。」
「這個我完全相信,尊敬的vhajj(哈吉)。」看着老人身上披着的一件麻紗披袍倫格尊敬的回應着,他從這位老人身上的服飾上看出這是一位曾經到過麥加朝聖的賢者,儘管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到聖地朝聖過的人都會成為賢者。但是他從這位老人身上卻感受到了一股難以名狀的寧靜和遠思。
「也許一切真的如他所說的,薩拉丁的步伐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擋的,那麼我呢?我能阻擋他嗎,或者說我應該阻擋他嗎?」倫格牽着比賽弗勒斯慢慢走在街道上,他的心裏不住的翻滾着這個自己一直在迴避甚至是在躲避的問題。
「耶路撒冷,究竟有什麼在等待着我呢?」他抬起頭看着王宮深處山頂峭壁上,高過王宮壘牆的城堡。在那裏,正有一個年輕或者說還未成年的女孩在等待着他。這讓他從不着邊際的幻想中清醒過來。同時另一個讓他牽腸掛肚的俏影也在這時晃過倫格心頭。
「那個瘋狂的阿賽琳。她會幹出些什麼來呢?」倫格心裏不由想起阿賽琳在分別前對自己說過的那句令他驚駭到極點的話來「真的要祈禱上帝保佑,她可別干蠢事呀……」
倫格無法消弭心頭憂慮的搖了搖頭。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一聲熟悉且帶着明顯誇張的聲音:「哎呀,這不是我們的小倫格嗎,你回來怎麼也不和你的朋友老塔索打個招呼呢?」
hajj(哈吉):原本是阿拉伯語中對曾經到麥加朝聖的賢者的稱呼,後來引申為一個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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