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納德在聽到身後的人們發出警惕的叫喊之後才回過頭去看向坡頂,在迎面陽光的刺眼照射下,他只能看到一片黑乎乎的輪廓,隨着眼前的一切逐漸清晰,他終於看清了那一隊在紅色黑十字旗下的引導下逐漸出現的隊伍。
「大人,那是?」德.加蘭來到雷納德身邊愕然的盯着那隊在陽光下閃動光彩的隊伍,那光彩是來自他們身上的盔甲和手裏的武器,在散發着乾冷氣息的寒風中,那些冰冷致命的可怕武器映照出一片片耀眼的光澤。
最終緩慢卻堅定的排成數列密集隊形的騎士,在高出一片的山坡頂上開始隨着那面獵獵飄擺的旗幟默默前行。
「貢布雷……」雷納德嘴角划過一絲玩味笑容,他摘下頭盔遞給了身邊的德.加蘭,然後稍作手勢催動戰馬獨自迎着那隊騎士駛去。
「排成陣列,」稍一猶豫的德.加蘭看着領主的背影發出一聲大喊,這個英俊的法蘭克年輕貴族晃動着他那一頭如金絲般的飄逸金髮,飛快的在那些已經停在修道院牆下的士兵們喊着「騎士向前!」
然後他立刻回身重新衝到已經調轉了方向的陣前,看着遠處正單獨從隊列里出來迎着雷納德前進的一個身影,他突然稍微嘆息,嘴裏輕輕的吐出了一個讓他無法忘記的名字:「上帝的寵「倫格來了!是真的嗎?」聞訊踏着梯子登上牆垛的瑪蒂娜抓着身邊侍女的手不住搖着,那顫抖地聲音讓旁邊的人立刻感受到了她小小心靈里的激動和振奮。
「是真的我看到了,那個是子爵的黑十字旗。」侍女也語無倫次的答應着,接着她突然抬手指着遠處一聲輕呼:「看。那是子爵
「我們為什麼不趁着他們沒防備衝下去呢?」
這個疑問已經由法爾哥尼提了出來,這個骯髒卑劣的阿拉岡鄉下小貴族,顯現並沒有被薰陶出那種擁有騎士風度的好習慣,甚至他在提出這個疑問地時候還附帶地喊着要把山坡上的幾塊大石頭推下去,因為這樣一來「我們就省事不少了。」
可是他的這些建議卻沒有得到自己主人的認可,當所有人都以為一場衝擊就要開始的時候,倫格卻出人意料的阻止了法爾哥尼的舉動,甚至他還命令自己的隊伍在排成隊列之後就那麼靜靜地等待。看着坡下雷納德軍隊逐漸的排好了陣型。
之後他才單獨催馬向前。迎着雷納德走去。
在對峙的軍隊和修道院牆上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在中間的空曠地帶,兩個對進的人終於相遇了。
出乎雙方劍拔弩張的軍隊意料之外,雖然離得很遠,可是他們居然聽到了雷納德的笑聲。
「我必須先要感謝你子爵,」雷納德第一次用爵號稱呼着對面這個一直給他帶來意外的年輕人「你沒有從背後對我偷襲,甚至還允許我重新列隊,這些行為已經證明你是個真正地騎士了。」
聽着雷納德充滿真誠的盛讚。倫格只是微微一笑。
可接着,雷納德的話就讓他再次感受到了這個人的殘暴和野蠻:「所以當一會要殺死你的時候,我會儘量讓你少受些痛苦,甚至還會允許你做最後地懺悔,這就是我對你地報答。」
看着眼前這個把殺戮說的如此自然簡單地十字軍貴族,倫格心底暗暗一聲嘆息。
對於那些所謂的騎士法則和公平較量,倫格更想用嗤之以鼻地呸聲來唾棄。
一次襲擊,一次一舉成功的偷襲,當他的戰馬登上坡頂的時候。這個巨大的誘惑曾經在他心頭不住洶湧,甚至連胯下的比賽弗勒斯都似乎因為感受到了主人胸中的戰意而豎起耳朵,不住低嘶着。
可是最終他沒有下達這樣的命令,他平靜的看着雷納德的軍隊慌亂的調轉方向,長矛手在地上不住戳挖着支矛洞。而那些先前奔跑到修道院牆下的弩手手忙腳亂的擠過人群各自尋找着適當的位置。這讓他看着不由有些好笑。
「大人,我不知道有什麼理由讓您想要殺死我。」倫格把頭盔慢慢摘下來夾在右臂下「如果說我要因為來救您而被您殺死。那可實在是個笑話了。」
「來救我嗎?」雷納德臉上露出一片頗為意外的誇張樣子「也許你想說是為了拯救我免於墮落到地獄才來的,或者你想說是為了不讓我玷污自己的騎士名譽和貴族身份才來的。可是這些都沒有任何用處。」
雷納德毫不顧忌的探過身子,雖然不會有人聽到,可他還是用很低的聲音在倫格耳邊小聲說:「告訴你,對我們來說財富和榮譽同樣有價值,既然上帝賜予這個機會那我們就必須把握。不論是異教徒,正教徒還是任何其他人,只要妨礙我,我都會讓他感受到痛苦。即使這個人是個受到上帝寵愛的幸運兒。」
「所以您寧可冒着被懲罰的危險去追逐那些財富?」倫格安靜的看着雷納德,他想這才應該是真正的雷納德吧,或者說這才應該是這些身披十字的騎士們真正追求的吧。
他們從遙遠的歐洲來到東方,用遠揚教義和拯救聖地的名義展開可怕的殺伐。當鮮血和屍體淹沒他們腳面的時候,他們似乎感受到了來自上帝的恩典。
但是當面對財富的時候,他們虔誠的外衣終於徹底撕破,他們當中有的人對拯救聖地變得漠不關心,有的人乾脆和那些他們應該消滅的敵人做起了生意。
只有一個雷納德,似乎始終堅定虔誠的守護着那些已經被人逐漸淡忘的使命,這讓他看上去是那麼與眾不同,甚至討厭。
可是就在考雷托爾。就在一座修道院外,他卻毫不顧忌地說出了讓別人聽了會愕然呆滯的話,而這個卻讓倫格覺得才是真正的雷納德。
「大人,財富讓你迷惑了,」倫格輕輕撫摸着比賽弗勒斯的鬃毛「難道你沒有想過你是在追逐一筆無法得到的財富嗎,也許在你認為考雷托爾能成為你的,可這實在是讓人無法相信,我更願意相信總有一天這座城市會成為國王的私人領地。」
「休想!「雷納德暴躁的對倫格一聲低吼。他那憤怒地堂子立刻引起兩邊地一陣騷亂。兵器碰撞聲像此起彼伏的浪濤般相互相應起來。
「沒有任何人能從我這裏得到一碼土地,蓋伊也不行!還有那個約瑟林,我會讓他知道背叛我的下場。」雷納德不忿的詛咒着。
「可是我這次是依照國王的命令來的,博特納姆伯爵大人。」倫格罕見的用爵位稱呼着雷納德的「也就是說我擁有對你使用武力地合法權力,您的行為不但冒犯了瑪蒂娜公主,也已經冒犯了耶路撒冷國王。」
「我沒有冒犯任何人!」雷納德終於爆發了,他的吼叫聲在兩軍之間的空地上響起,憤怒的腔調讓所有聽到的人都能從當中分辨出他的暴躁兇殘「我是博特納姆的雷納德。沒有任何人能指揮和安排我的一切!」
「納姆擔任我就無話可說了,你不但進攻一座神聖地修道院,還公然違背國王的命令,這已經讓你被上帝拋棄了。按照蓋伊國王的命令,雖然您是我的領主,我也將討伐您,這是國王的命令!」
「那就來吧,讓我看看上帝地寵兒究竟是如何討伐我地。」雷納德似乎毫不在意的瞥了一眼遠處地軍隊「子爵,如果你以為依靠你那有名的辯駁就能說服我。那就大錯特錯了,考雷托爾必須是,也只能是我地。博特納姆家族將是死海之王。不論是蓋伊還是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做到這個!」
「那真是太遺憾了大人,看來我們最終只能刀兵相見。」倫格並不很在在意雷納德的威脅,他絲毫不懼的和這個殘忍的貴族對視着:「原本我以為你會更看重打敗薩拉丁帶來的更大好處。那甚至可以為你帶來蓋過國王的權勢。不過現在看來您更象是只想當一個平凡的富裕貴族。」
「你說什麼?」雷納德的聲音有些疑惑,他看着倫格戒備的問「不要對我耍花招。我們都知道蓋伊為什麼接受薩拉丁的條件,他是個膽小鬼和貪婪的人。對他來說保住王位比什麼都重要,可他恰恰忘了是誰讓他成為國王的。現在的他和那個鮑德溫沒什麼區別,他也的確越來越像個鮑德溫了。只會靠陰謀和手腕維持那頂王冠。」
「可是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問問他為什麼會突然接受薩拉丁的條件,又為什麼要在你明確反對之後才聲明接受條件,難道他會不知道你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嗎?」
倫格的話如同一道無形的鞭子抽在雷納德的臉上,他的臉頰微微顫抖,雄壯的肩膀不住聳動,似乎在盡力壓抑着內心裏的驚駭和彷徨。
「大人您一定已經發現了什麼。」倫格也降低聲音輕輕在雷納德耳邊說「就如同當初為了調開雷蒙不惜讓的黎波里遭受到薩拉丁的進攻一樣,蓋伊是那種為了王冠可以和任何人妥協的人,甚至他不是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而把安蓋特封給了我嗎?」
「你究竟想說什麼?」
雷納德的聲音開始急躁起來,一個在內心裏雖然模糊卻早已有所猜測的念頭不住聳動着,可他還無法自己去揭開那層讓他懼怕的謎底,他與其說是質問不如說是在求證的口氣聽上去是那麼明顯,這讓始終為自己的冒險暗暗緊張的倫格終於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他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讓他向薩拉丁展示自己誠意和友誼的機會,他甚至在夢想能成為鮑德溫國王那樣的人。他希望自己能讓耶路撒冷人看到他的偉大。」
「那麼他就想用我來做他的墊腳石是嗎?」雷納德地眼睛裏迸發着一道道的怒火「還是他以為自己能像鮑德溫那樣羞辱我?」
「國王只是希望能讓對手看到他的大度和公正,不論是您還是任何人,只要觸犯到他和薩拉丁的協約。都會被當成他向薩拉丁展示誠意的工具。」
倫格的聲音很平淡,但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雷納德如聽到了陣陣驚雷「在我接到命令離開耶路撒冷的時候,您地兒子漢弗雷已經出來找您,國王甚至主動准許他帶上了所有他所能收集起來地博特納姆騎士,您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蓋伊?!」雷納德的臉上立刻一片蒼白,他的聲音開始變得惶恐無助「蓋伊讓漢弗雷帶走了所有騎士來找我?那博特納姆呢?誰在博特納姆?」
「只有您的妻子,大人。」倫格終於說出了這個在耶路撒冷的時候就開始懷疑的話題「博特納姆只有您的妻子。」
「我的上帝……」雷納德喃喃地低語着,他身上這時再也找不到任何狂躁和肆虐的氣息。只有如同一隻壓抑的野獸般的沉默和喘息「難道我我要再次失去一切嗎。就如同當初在安條克一樣?」他不住的搖着頭,好像要把自己心頭的煩惱徹底搖出來。
可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停了下來,伴着頭頂垂下金髮的微微抖動,他的嘴裏居然發出了陣陣的笑聲。
「那麼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呢?」雷納德地聲音很平靜,他不住的喘着粗氣,可聲音卻已經慢慢緩和,甚至當他抬頭看着倫格的時候。他的眼睛裏還帶起了一絲難得的笑意「難道你不應該立刻遵守國王地命令嗎,如果那樣也許你很快就能成為伯爵了。還是你一直等着有一天出現這樣地機會?」說到這兒雷納德的眼睛眯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慢悠悠地「這難道是你一直希望看到的嗎?」
「我只希望看到耶路撒冷地和平,」倫格輕描淡寫的回答着,他知道這個答案肯定不會讓貪婪如雷納德這樣的人信服,可是他卻實在找不出更符合他這時想法的答案,對他來說,耶路撒冷的和平在這時是遠遠重於某個叫蓋伊或者雷納德貴族的。
「那麼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不是要還要說已經為我想好了該如何做的辦法?」雷納德試探的問着。儘管他的內心裏其實只在這一瞬間就已經想好該如何化解蓋伊這可怕的一擊,可是貪婪的本性依然讓他無法放棄幾乎垂手可得的東西。
看到倫格回頭看向遠處的考雷托爾城,雷納德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殘酷報復的笑容,他似乎在這時已經看到了剛剛得罪了自己的人可怕的下場。
不過他依然還是略一猶豫,在稍微考慮之後。貪婪的本性讓他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對倫格點了點頭:「不論將來如何。考雷托爾必須要至於我的統治之下,不論是屬於我個人還是某個屬臣。都必須承認我的宗主權,這是我的條件。」
「隨您所願大人。」倫格並不介意的點頭微笑「強大的博特納姆伯爵是耶路撒冷王國穩固的根源。」
看着倫格雷納德稍微沉默一下,可終於還是沒有壓抑住的搖了搖頭:「自己我必須承認你是我見過的最奇怪的一個人,很多人說你的運氣是因為得到了上帝恩寵才那麼好,可我發現你總是能為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然後再在適當的時候出來為自己獵取獵物。」說到這裏,他撥動馬頭向着自己隊伍的方向轉身走去,可沒走出幾步他回過身用飽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倫格「不過子爵你真的是在遵循上帝的意志嗎?」
說完,他催動戰馬頭也不回的向自己的隊伍奔去。
望着雷納德的背影,始終暗暗攥着拳頭的倫格終於放開了手掌,這時他才感覺到手心裏的汗水一片冰涼。
「毀約者雷納德……」倫格慢慢的驅使着比賽弗勒斯回到了早已經焦急萬分的隊伍里,看着那些人臉上興奮緊張的樣子,他的嘴裏輕輕吐出這個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稱呼「但願你這次不會愚蠢到毀約的地步。」
「大人,我們是不是要進攻了?」
法爾哥尼興奮的晃動着手裏的連枷,那一身看上去和他根本不適合的鋥亮盔甲在他身上不住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和他一樣穿戴整齊甲冑的騎兵們這時也已經開始把戰馬的韁繩纏在手腕上,幾個看上去頗為年輕的士兵臉色凝重的掏出十字架不住親吻着,一陣興奮卻緊張的氣息迅速在排成橫列的騎兵中間蔓延起來。
「精湛的鎧甲能武裝騎士卻不能武裝人心。」倫格心裏閃過一絲無奈,
儘管被瑞恩希安的金幣武裝起來的安蓋特士兵令人羨慕,可倫格知道他們離成為一支真正的軍隊還差的很遠。
「我們要進攻了,」他向法爾哥尼稍微點頭,然後抬頭高呼:「安蓋特的士兵!為瑪蒂娜公主奪回被搶佔的城市,跟隨雷納德大人進軍考雷托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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