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命運之詩第二百六十八章第一天
理查站在一塊高出其他地方的小山丘上仔細觀察着遠處的城牆,自從倫格向他宣佈將軍發生一場生死之戰後,他變得沉默了許多。
消息傳出去後理查感覺到了在軍隊中引起的明顯sāo動。和羅馬人不同,在法蘭克人的歷史上,除了在早期的蠻族時代,法蘭克貴族之間的戰爭更多的是稱得上是有節制的戰爭。
正因為這個,理查無法接受在戰場上那個羅馬近衛軍的統帥居然會向自己發起挑戰,更無法接受一個羅馬士兵居然敢於在明知道自己身份之後還向自己投出那麼可怕的一擊,儘管他不能不承認,但是那個士兵不但對他發出了警告而且十分明顯的只是想解決他的統帥,否則只要長矛稍微一偏,也許他已經蒙了上帝的召喚。
不過雖然這樣他還是從倫格決絕的話語裏感到了那種和之前任何一次戰鬥都不一樣的氣息,那就好像是和異教徒的戰鬥一樣,令他從心底里不由升起一陣凝重緊張。
當面對強敵時,理查從不會盲目的輕視敵人,就如同他不會看輕薩拉丁,甚至還會尊重這個對手一樣,他並不認為羅馬皇帝的話只是威脅,他相信那個人現在的確在想着如何徹底消滅掉整個十字軍,這讓他不能不再次審視羅馬人的意圖。
看着遠處的城牆,理查召來了他的將領們,不過當他聽說那些德意志人正要獨自向君士坦丁堡發起進攻時,理查不禁感到心中升起一陣說不出來的怒火。
理查相信德意志人顯然還沒有意識到現在他們所面臨的糟糕局面,或者說他們不想去面對。
不過很快理查就逐漸明白了德國人的想法,當他想到德國人顯然已經在保加利亞北方擁有了一個頗具規模的騎士團,而更多的德意志人正試圖加入這支正向歐洲北部擴張的騎士團時,他就明白了德國人顯然是要在這次戰爭中儘量獲得足夠多的籌碼。
「不過現在對我們來說這已經並不重要了,」理查看着地圖心中琢磨着,當得到凱斯內斯的船隊全軍覆沒的消息時,他考慮的已經不是如何擊敗法蘭克人,而是如何儘量讓自己從這個糟糕的泥潭中擺脫出來。
失去了海上支援的十字軍的確已經太過深入羅馬人的領地,也許德意志人還可以利用他們與保加利亞以及羅馬的一些鄰國的複雜關係獲得向北方撤退的機會,可是理查知道自己卻顯然不能象德意志人那樣干。
天sè已經蒙蒙亮了,理查在燈光下認真的看着地圖,他要儘快找到一條能夠讓自己脫離困境的可靠路線撤退,雖然知道這麼幹會遇到很多的阻力,可是他卻不能等到危險到來之後再想辦法。
海上游弋的羅馬艦隊讓理查感到擔憂,不過他更加擔心的是羅馬人會利用海軍在沿岸登陸阻斷自己的退路,現在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必然是倫格要使用的方法,只不過唯一不知道的,是羅馬人究竟會選在什麼地方登陸襲擊。
為此理查不得不派出幾個他認為還算可靠的騎士帶領軍隊向海岸邊靠近,不過根據回來送信的那些士兵的報告,羅馬艦隊正以一種令人氣憤的傲慢,趾高氣昂的在附近的海上遊蕩。
他們顯然沒有任何掩飾的沿着海岸前進,甚至有些戰船近得足夠用他們船上的投石機向在岸邊的十字軍展開襲擊。
這讓理查在更加確定了他的判斷的同時,卻也為羅馬人究竟會在什麼地方登陸絞盡腦汁。
天漸漸亮了,君士坦丁堡城牆的塔樓上響起了早祈禱的鐘聲,幾乎和羅馬人一起走出營房的十字軍也不由紛紛來到空地上,雖然雙方對教義的理解現在已經變得千差萬別,可是早祈的鐘聲卻讓他們好像有無形中走到了一起。
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頗為奇怪的景象,雙方分別背誦着近乎相同的經文,念着同樣的祈禱詞,可是很快就要相互廝殺。
倫格在將領們的陪同下登上城牆,他看着遠處的軍營,心中反覆回憶着之前自己的安排下的計劃。
就如同他對米利厄諾斯說的那樣,這是阿賽琳給予自己的最後的禮物,是她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的最寶貴的機會,羅馬人是否能在這次的戰爭中換取到足夠多的時間,這一戰將至關重要。
一個騎兵在城牆上飛快的策馬奔來,看着在清晨就大汗淋漓的這個士兵,倫格的心頭微微發緊,他已經猜測到那個士兵帶來了什麼消息。
「陛下,米利厄諾斯大人讓我向您報告,」那個士兵跳下戰馬幾步奔到倫格面前,他的拳頭緊緊按在胸前,在喘息的時候眼中露出興奮的神sè「羅馬的海軍已經再次出征,大人說海軍將不會辜負您賜予阿賽琳旗的榮譽,羅馬海軍將以擁有這面旗幟而自豪。」
倫格微微點頭,向着遠處海岸的方向看去,按照他之前的命令,羅馬艦隊在短暫的休息之後已經在清晨連夜起航,感覺着早晨清爽的涼風,倫格向身邊的人緩緩的說:「今天會是個天氣。」
當第四次接到來自海岸邊的報告之後,理查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漸漸明白了倫格的意圖,雖然他一時間還說不清那究竟是什麼,可是看着在他面前那張粗略的地圖上標註出的沿岸出現的羅馬艦隊的痕跡,理查微微感到了心頭的一絲涼意。
當羅馬艦隊上那些彪悍兇猛的羅斯人對地中海沿岸法蘭克人的襲擊越來越多時,已經有些國家逐漸注意到羅馬人這種之前從沒出現過的奇怪戰術。
和許多個世紀以來各國只把船隊做為運輸軍隊的工具不同,羅馬海軍顯然擁有着一支完全屬於自己,能夠隨時登陸作戰的軍隊。
從撒丁島的硝煙到西西里島上的戰火,人們逐漸開始明白這顯然是羅馬人正在使用的一種前所未有的方法,特別是當十字軍在塞浦路斯登陸之後,當他們在一些佔領的沿岸城市和港口遇到阿賽琳派遣的「陸戰隊」的sāo擾甚至襲擊之後,理查就已經注意到了羅馬人的這種新興戰術。
不過在他看來這種只能使用少量軍隊偷襲登陸的方法,顯然不能和擁有着眾多騎士的軍隊相比,不過他也知道正是因為羅馬人的這種戰術,才引起了凱斯內斯試圖同樣建立起一支強大艦隊,進而利用這支艦隊讓軍隊隨時隨地在敵國的海岸邊登陸進攻。
可是現在理查雖然已經下令嚴防,可是他很快詫異的發現羅馬人似乎並不想隨意的就讓軍隊登,他們開始在近海不停的游弋,可是每當十字軍認為敵人就要登陸時,他們卻又立刻調頭離開,向着其他地方駛去。
這讓那些沿岸防守的十字軍不能不疲於奔命的到處巡視,所有可能變成羅馬人登陸場的地方都成了他們防範的重要地區,這種局面從天剛蒙蒙亮時就已經出現,當太陽開始在頭頂正中變得火燙時,聽着再一次傳來消息的士兵那「羅馬人還沒有登陸」的報告,理查原本因為悶熱已經大汗淋漓的頭上,已經變得一片油滑。
「他們是在拖延時間,陛下,」一個將領焦急的說「也許我們這個時候應該立刻發起進攻,或者立刻撤退,既然我們的海軍已經全軍覆沒,我們難道就留在這裏等着補給被徹底截斷嗎?」
理查沒有理會那個人,他的心中在暗暗盤算,實際上從決定向羅馬發起進攻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是一個巨大的冒險,如果說之前倫格還沒有回到羅馬對他來說是一個機會,可是現在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即便能夠得到那些羅馬人內應的幫助,是否就能夠取得勝利。
理查在心中猶豫着,他在想是否應該聽從那個騎士的話就此撤退,就在他心中不住揣測時,一個侍從忽然走到他的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理查的臉頰有那麼一陣微微一顫,他向着四周看了看後轉身走進後帳,當他看到一個全身包裹在骯髒的麻布袍子裏的使者後,他緩緩的向那個人伸出了手。
「你給我帶來什麼了?」理查問那個人。
「陛下,我的主人要我對您說,請您不要忘記您之前的諾言。」使者卑微的低下身子,當他看到理查威嚴的神態時,他的身子微微顫抖,然後小心的從懷裏拿出一個捏得很小的深sè蠟丸遞了過去。
「我是不會食言的,」理查平靜的說,他沒有因為對方對他的質疑生氣,在用力捏碎蠟丸仔細看了裏面的密信之後,理查微微沉思,隨後說「去告訴你的主人,我不會等他很久,如果他不能履行我們之間的協議,也許我就不得不選擇離開。」
使者的身子彎得更厲害了,可是就在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時,一個衛兵已經急急的衝進了後帳。
「陛下,羅馬人登陸了!」
聽到這句話的理查好像心頭忽然一松,雖然他知道隨着羅馬軍隊的登陸,君士坦丁堡城裏也勢必會有所舉動,不過他卻相信在這個這個時候,羅馬人不可能有足夠多的軍隊保證能夠同時從陸地和海上合圍自己。
「告訴伯修爾騎士抵禦住登陸的羅馬人,把他們趕下海去,」理查向衛兵下令,隨後他用一根手指對那個使者一晃「回去告訴你的主人,如果他想得到足夠多的東西,那就要用相等的東西來換。」
當理查帶着騎士們來到已經聞訊調集起來的軍隊前面時,他看到的卻是士兵們正滿臉疑惑的看着君士坦丁堡城。
正如理查猜想的那樣,君士坦丁堡城的城門已經敞開,一支由騎兵組成的軍隊已經在城牆下的集結。
不過讓理查感到奇怪的是,羅馬人似乎並不想立刻發起進攻,為了防止炙熱陽光的蒸曬,他們的隊伍甚至向一段有着yin涼的城牆下緩緩移動,看上去他們似乎是就要這麼和十字軍一支對峙下去,卻絲毫沒有展開廝殺的意思。
「希臘人要幹什麼,陛下?」一個騎士奇怪的低聲問着,當看到國王臉上同樣疑惑不解,他只能縮回頭去默默的看着遠處的敵軍。
炙熱的太陽在空中投射下道道火箭,十字軍士兵們頭上的汗水不停的流淌着,身披甲冑的騎士和騎兵開始不住喘息,聞着四周散發出陣陣汗臭的味道,理查忽然向一個侍從吩咐着:「去看看那些登陸的羅馬人,去看看他們是不是……」說到這裏理查微微抬頭看了看天空「看看他們是不是已經退回到海上去了。」
應了一聲的侍從立刻轉身,可是隨着他發出的「咦」的一聲,一個騎兵已經穿過隊伍來到理查面前。
「陛下,伯修爾騎士讓我向您報告,當他們趕到的時候,羅馬人已經退回到海上,現在羅馬艦隊開始沿着海岸向西前進,騎士要求您告訴他,是否要繼續監視羅馬的艦隊。」
「果然是這樣,」理查的嘴裏吐出了一聲低沉的自語,不過別人並不知道他這聲調里還包含着的一絲無奈和憂慮,看着那些靜靜的停留在城牆下的羅馬軍隊,理查緩緩舉起了手,就在士兵們紛紛握緊武器準備進攻時,他卻欣然下令:「回到軍營里去。」
愕然的騎士們滿臉愕然的跟隨着理查向軍營里退去,他們很快看到城下的羅馬軍隊也很快退進城裏,儘管看着敞開的城門覺得頗為誘惑,可是看着城牆上那高聳的投石機,法蘭人不得不暫時收起他們的欲望。
可是整個營地里依舊一片緊張,士兵們按照理查的命令聚集在一起監視着,從海岸邊不時的傳來羅馬人在某些地方試圖登陸或是登陸之後一旦看到法蘭克人卻又立刻撤退的消息,這讓整個十字軍的軍營始終出於莫名的緊迫之中。
當晚風襲來,炙熱難耐的太陽終於落下山去時,一直嚴陣以待的十字軍軍營里迎來了晚祈的聖歌。
夜晚降臨的降臨讓法蘭克人終於鬆了口氣,軍營中點起的大片火把在夜sè去顯得十分壯觀,因為羅馬人莫名其妙的舉動疲憊一天的士兵們終於徹底放鬆,他們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走向火堆,坐下來吃他們整整一天來唯一吃上的食物,而理查也在侍從的伺候下,坐在了桌子前。
「羅馬人想用這種方式拖垮我們,」理查一邊用力撕開一塊ji肉塞進嘴裏一邊對站在面前的幾個親信含糊的說「不過我不會上當的,如果命令他們再這麼幹,就讓士兵們不要輕易離開營地。」說到這裏,理查停下來看着帳篷外的夜sè「也許貢布雷認為這樣對他有好處,畢竟我的船隊的確完全被凱斯內斯那個妄想狂給毀了,不過他又怎麼知道這樣拖延下去對他自己來說同樣也是災難的開始呢?」
說到這裏理查搖頭笑了笑,隨後把整塊ji肉放進嘴裏。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理查聽到了一陣奇怪的呼哨聲。
在十字軍中很少有人知道那種奇怪的聲響究竟預示着什麼,所以當顯然那種奇怪的整片刺耳聲響挾着夜風響起時,很多人不禁微微發愣。
可是緊接着在他們面前,四周,甚至就是在這些人的身上突然迸發出來的炙熱火球頃刻間在十字軍營地的邊沿沖天而起!
一時間一條條的火焰隨着呼哨聲在空中掠過,那些閃着亮光的光點劃開深邃的夜sè向着十字軍的營地里到處亂飛,而一旦那些光點落下,霎時間四周的一切就被包裹在頃刻點燃的火焰之中。
整個營地立刻變得一片大亂,還在吃着東西的法蘭克人扔掉食物隨手抓起武器四下尋找,而一些剛剛睡下的士兵當他們從帳篷里出來時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
理查幾步衝到外面,看着營地邊沿不時騰起的點點火光,他的心不由立刻變得一沉。
「陛下,羅馬人在偷襲我們。」一個騎士一邊奮力控制着顯然已經受到驚嚇的戰馬,一邊衝到理查身邊大聲喊着「可是我們根本看不到羅馬人,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哪!」
一條很長的光影從遠處的黑暗當中劃着弧線掠過天空直射而來,理查一動不動的仰頭看着那支火箭升到最高之後隨即向着自己的方向墜下,他的眼睛在這一刻不由一眯,就在四周的侍從們發出驚恐喊叫,拼命撲過來時,那支火箭帶着奇怪的響聲從理查頭頂一掠而過,直接射進了他身後的王帳。
王帳立刻被那種無法熄滅的火焰點燃,與此同時整個營地里似乎到處都是光影橫飛,火焰四竄。
「這不是羅馬軍團,他們只是在sāo擾我們,不要慌亂!」理查大聲喊着,他揮舞手中的利劍砍倒橫在面前的一根木欄,在侍從們的保護下向着空地上走去「告訴騎士們守衛營地,防止羅馬軍隊的偷襲。」
說着他一把抓住一個年輕侍從對他狠狠的說:「去召集一批士兵把那些襲擊營地的人徹底殺光,我要讓貢布雷知道他犯了什麼樣的錯誤。」
「遵命陛下!」侍從回應一聲立刻去召集士兵,而在這時,已經從慌亂中清醒過來的十字軍開始向着黑暗中那些投射過來火弩的敵人發起進攻,隨着黑暗中不時響起的陣陣兵器碰撞和慘叫聲,侵擾營地的火箭霎時變得稀少起來。
當最後一座燃燒的帳篷也逐漸變成了一團不時閃着點點光亮的灰燼後,十字軍的營地里的秩序終於恢復,聞着四周那一陣陣奇怪難聞的味道,聽着一些在襲擊中被燒傷射傷的士兵發出的慘叫,理查緩緩的在空地上走着。
讓理查感到奇怪的是,從襲營開始之後一直緊密防範的君士坦丁堡城卻顯得出奇的安靜,除了城頭上一些不時出現的亮光說明城上的人顯然也在注意十字軍營地之外,君士坦丁堡城裏沒有任何其他動靜。
幾個士兵押着一個全身血污的羅馬人來到了理查面前,當一個士兵把一柄看上去樣式古怪的弩弓和一些看上去就似乎箭杆里填滿奇怪粉末的弩箭遞到國王面前之後,理查看着這些造成了十字軍巨大恐慌的武器,他慢慢抽出長劍,用劍尖挑起了那個俘虜垂着的頭。
「貢布雷讓你們偷襲我的營地是嗎?」理查沉聲問着「告訴我你們是怎麼做的?」
「我們,是從船上下來的,你們的軍隊追過來的時候一些人就回到傳上去,另一些留下來,」那個俘虜咧開已經被打掉了一半的嘴唇呵呵笑着「這是我們的土地,我們熟悉這裏的一切,你們吃飯的時候我們會襲擊你們,你們睡覺的時候我們會襲擊你們,不論什麼時候你們都不會安靜,密涅瓦的火焰隨時都會在你們的人眼前燒起來,直到你們被累死,拖死,嚇死。」
「不過在這之前,你卻要先死了。」理查的嘴裏低低的說着,隨即伴着劍光閃過,那個羅馬士兵的頭當即落地。
「這只是第一天,理查,」站在城頭上的倫格看着遠處逐漸安靜下來的十字軍軍營喃喃的說「接下來你會知道地獄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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