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他抬手制止了大臣們要繼續的進言,然後站了起來。在大臣們惶恐的注視下,他穿過人群走到了阿賽琳面前。
「你說的對,你是個海盜,陸地把你約束住了,你只適合大海……」
說到這裏,奈里茲突然發出一陣低低的咳嗽,隨着手的顫抖,杯子裏的果汁濺到了地上。
「你受傷了?」阿賽琳輕聲問着,她看到奈里茲原本硬朗的下顎微微顫抖着,一絲汗水正流過他的額頭。
「一個要死的人是不在乎是不是受了傷的。」雖然這麼說,可奈里茲還是按了按肩膀「被一塊投石砸到了,薩拉丁的馬木留克的確很厲害,不過他們沒有我的士兵勇敢!」
奈里茲突然轉身大聲的對所有人說:「我給你們最後的命令只有一個,向薩拉丁投降,然後把我的屍體交給他。這是我最後的命令!絕對不允許違抗!」
「至於你……」他對阿賽琳輕聲說「你可以離開,我會寫一封信給敵人的首領,作為阿勒頗最後王族的最後要求他們會答應的。」
「你為什麼不逃跑,你其實可以逃跑的,為什麼一定要留下來?!」
阿賽琳不由自主生氣的問着,對於這個半掠奪似的把自己帶到這個沙漠深處來的落魄王族,她實在說不出該怎麼面對他。
「逃跑也許適合以前的我,卻不適合現在的我。」奈里茲輕淡的回答了這個其實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清楚的問題「或者說,我認為自己這次不用逃,可看來是我錯了。」
「殺~」
一陣巨大的響聲從帳篷外傳來,大帳里的人立刻被驚得一陣慌亂。
「已經忍耐不住了嗎?」奈里茲嘴角掛着小小的嘲笑看着帳篷外晃動的人影。
就在這個帳篷外面,除了最後剩下不足一百人的馬木留克和那些忠心耿耿的護衛着自己的幾百族人依然圍護在帳篷周圍之外,已經沒有任何能夠幫助他脫離死境的力量了。
「那就這樣了,安拉安排我在今天離開這個世界,這就是安拉的恩典,我要做的就是領悟這個恩典。」
奈里茲在大臣和族人的哭泣聲中微笑着舉起水晶杯,隨着「我可以證明,安拉是唯一的真神,穆哈默德是他的先知。」這著名的祈禱,奈里茲把杯子送到了嘴唇邊。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帳篷里的人突然聽到了帳外一陣如同潮水般混雜的響聲,同時也聽到了自己族人們發出的震天的歡呼喊叫。
人們立刻被震驚了,即使是奈里茲也不由得停下了繼續舉起杯子的手,然後所有人都聽到了一個讓他們發出同樣激動歡呼的聲音:
「是馬木留克!馬木留克來了!」
歷史上強悍善戰的馬木留克騎兵,其實在開始只是阿拉伯早期的「奴隸」。
從公元九世紀的阿巴斯帝國哈里發開始從亞細亞和高加索那些遙遠的地方購買奴隸開始,阿拉伯國家的貴族們把那些販買來的奴隸從小加以嚴格訓練,然後組建成騎兵部隊,逐漸成為由哈里發直接指揮的一支精銳部隊。
後來這種做法被阿拉伯其它各國的蘇丹爭相效仿,紛紛組建自己的馬木留克部隊,使之成為國王直接指揮的精銳禁衛軍。
經過幾百年的演敘馬木留克已經變成了戰場上公認的強者,他們兇悍的作風,殘忍的行為和高超的戰鬥技能成為了無數敵人的噩夢。而讓人高興的,並不是馬木留克這個詞本身,而是「我們的馬木留克」這樣的稱呼。
儘管很多阿拉伯國家貴族都擁有這種令人膽寒的武裝,但是人們更希望看到的是屬於自己一方,而絕不是屬於敵人的馬木留克騎兵。
所以當攀在一根高高的木樁上,隨時準備撲下去和敵人拼命的胡斯彌爾看到一隊突然出現在敵人後面的馬木留克騎兵瞬息之間掩殺過來的時候,他因為高興過度而喊出的話實在讓其他人感到莫名其妙:
「馬木留克來了!在殺馬木留克!」
馬木留克的確在殺馬木留克。完全出乎意料的襲擊隨着一片利箭的降臨橫掃而來,然後是揮舞起來的雪亮刀片划過空中帶起的呼哨。
襲擊是如此突然,沒有隆隆作響震動大地的騎兵奔騰,也沒有慣常帶着如虹氣勢的呼喊和吼叫。如同突然從地獄出現的死神般降臨的殺戮剎那間從古達麥騎兵的背後襲來。
如同隱秘的死神般突然降臨的利箭瞬間從背後射倒了一片毫無準備的騎兵。
聽到身後一片混亂的古達麥驚疑的回過身,無法相信的看到了一面屬於奈里茲的旗幟在一隊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怪異」的騎兵隊前迎風飄揚。
這些騎兵身上除了貼身衣服幾乎都沒有任何甲冑,有的人甚至光着上身,他們身上的汗水和胯下戰馬的汗水攪和在一起,混着翻騰起的塵土在炙熱的沙地上居然蒸騰出一片煙塵。
古達麥很開發現這些騎兵擁有着比他們的人數多得多的坐騎,而幾乎每個騎兵身邊的空馬都同樣全身淋漓,聲粗氣重。
「他們居然為了加快速度扔掉了盔甲!」古達麥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他最擔心可又相信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卻恰恰發生了!
他始終相信,即使奈里茲那些被引誘離開的馬木留克發現圈套並用最快的速度,也是無法趕回來的。
可是現在他卻看到了一支及時回來的援軍,這是一支扔掉了一切不必要的輜重,甚至為了減輕戰馬負重連盔甲都扔掉的騎兵,而且這些人只是奈里茲那支馬木留克騎兵中的一部分,那這些人就是集中了所有的馬匹,每個人一路不停換騎,終於在這個時候趕了回來!
可是這絕對不是古達麥想看到的,看着那支突然出現,乘着突襲優勢肆無忌憚砍殺已經楔入自己後隊的敵人,古達麥似乎看到自己已經到手的勝利被人玷污了似的無法忍受。
「他們是想就奈里茲!」跟隨在他身邊的黑袍戰士提醒着似乎已經要衝上去的主將,他知道這個勇敢的古達麥也許是個優秀的馬木留克,可卻不見得是位稱職的將領,他更多的是用他勇敢而不是智慧換取來了現在的地位。但是古達麥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大片夾帶着騎兵衝擊的可怕慣力產生的更加強大穿透力的強緊投矛,已經鋪天蓋地的迎頭落下。
「砰!」一個騎兵被投矛直接貫穿了胸膛,可這還不算,他的身體如同被一條看不見的繩子扯着般向後飛去,直到撞上另一個騎兵,兩個人的身體被投矛穿在一起歪倒地。
「叱~!」又一片利箭劃破空氣的聲響傳來,可是這次卻是從營地方向。
依靠着最後障礙和工事的近衛們發瘋的把大片的弩箭和硝石向停頓下進攻的薩拉丁軍隊拋射過來,立刻就有一片騎兵倒在血泊之中。
「前隊繼續進攻,只要攻進去,殺掉奈里茲就好!」古達麥對着身邊被前後襲擊打得有些混亂的手下發出命令,即使是在這個時候他還是堅定的遵循着自己主人的命令,而且他也知道,只有這樣才不會因為突然出現的敵人的生力軍而導致自己隊伍的動搖。
但是,在看到前隊恢復進攻之後,由於按捺不住的怒火煎熬,他依然固執的盯着後面的敵人。
「該死的偷襲者!」古達麥怒不可遏的咒罵着,可是回答他的是另一片更加犀利的襲擊。那襲擊無比強烈,以至古達麥剛剛看到一片煙塵里竄出的影子,一縷強勁的箭風已經掠過他的脖頸,帶起一串血珠,還扯掉了他脖子上一條繡着繁麗花紋的圍巾。
「安拉!」
古達麥發瘋的吼叫響徹戰場,他如被觸到痛處的臉上扭曲了起來。那條圍巾瞬間就消失在無數馬蹄下的煙塵之中。古達麥的靈魂似乎在這一刻也被踐踏了。
他最後的一點理智似乎也隨着那條消失的圍巾徹底消亡,無法控制的憤怒令他全身顫抖,他嘶吼着鞭打戰馬,嘴裏一邊發出野獸般的喊叫一邊瘋狂的沖向對面的敵人。
他把手裏的長矛伸得筆直,毫不顧忌的衝出隊伍直接向迎面而來的敵人撲去。
「古達麥!」
黑袍戰士試圖阻止的喊聲絲毫沒有讓這個撒拉森騎士回頭,兩個因為憤怒不停呼扇的鼻孔發出的粗重氣息連迎面而來的敵人都聽得到,可這也是他這個敵人聽到的最後聲音。
長矛如同戳破一層牛皮般刺穿敵人的肚子,然後折斷!鋒利的矛尖隨着仰倒的敵人直接刺進了戰馬的後臀。淒嘶的戰馬馱着慘叫的主人轟然歪倒,在地上揚起一片煙塵。
「誰和我打!」古達麥大吼着扔掉手裏只剩半截的矛杆,飛快拔出彎刀,順便一個側劈砍倒了一個想揀便宜偷襲的敵人。
他一邊向前衝擊一邊尋找着對面敵人騎兵里與眾不同的人,在他的眼裏,這支突然出現的騎兵就更象一群卑鄙的小偷而不是勇敢的馬木留克。
可就是這樣一支小偷般從背後偷襲的騎兵卻讓自己在獲取最後的勝利之前止步不前,甚至還令自己丟掉了最心愛的東西。
「誰和我打!」古達麥用手裏的彎刀帶起片片死亡匹練,幾乎沒有任何敵人能躲過他可怕的砍殺,伴着一顆噴出血水的頭顱掉到他的馬頭前,古達麥終於看到一個與眾不同,同樣全身被血漿染得一片猩紅的對手。
而幾乎同時,托爾梅也在亂軍中看到了不遠處那個散發着危險、暴虐和嗜血饑渴的敵人。
「安拉!」
「上帝!」
兩個不同語言呼喚同時響起,兩個同樣有別於己方其他人那黑髮黑睛容貌的敵人也幾乎同時催動戰馬沖向對方。
古達麥的彎刀帶着抹還沒滴落的血珠狠狠刺向敵人,銀色彎刀在空中划起一片如散開羽扇般的幻光,刀尖夾着刺破空氣的風嘯迎頭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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