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終於殺出一條血路。若非阿史那的決然,激起他們的血性,他們絕不會如此不死不休地纏鬥到底。唐心只是跟在後面,已覺得胳膊發軟,指尖顫抖,幾乎握不住刀了。想來張仲堅更是艱苦。後面還有源源不絕的追兵。
「三哥,這不是辦法。」唐心在他身後大喊。
「東北方向近百里之地有一片沼澤地,那裏不適合大部隊經過。我們往那個方向撤退。」張仲堅回頭,控着馬速,飛雪的速度更快些,但若是承重兩人,馬力不能持久,反而不行。張仲堅略一沉吟,調轉馬頭,回身殺向突厥兵,錯身之時,對唐心道:「心兒,你繼續向前,我去奪兩匹馬來。」
「好。」唐心點頭,刀背一拍馬股,加速向前。
恰此時,一聲號角嗚咽吹響,東南角黑壓壓一片席捲而來,夾雜着一些火光。原來是牛群尾巴被零星點着了,又被人驅趕,片刻間,突厥兵的陣形被沖亂,各自逃散,再也沒有人來追唐心他們了。唐心放緩馬速,抬頭望去,卻是飛狼軍來了。她呵呵一笑,「這些兔崽子還算有良心,居然沒跑。」
鐵勒當先一馬急馳過來,唐心揮手示意,「鐵勒,我沒事兒,你們來得正是時候。」遂回頭尋找張仲堅,卻見他只遠遠地朝這邊看着,遲疑了片刻,竟調轉馬頭,絕塵而去。
「三……」唐心想喊,竟似被什麼堵住了,一口血噴出,摔下馬來。
曾經兩度的生死與共,不離不棄,曾經一夜的纏綿悱惻,情義綿綿,難道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幻嗎?
花開花又落,春去春又回。
馬邑郡,漢武帝時大商人聶壹的馬邑之謀,結束了漢初以來屈辱的和親政策。此戰雖未成功,馬邑因此知名天下。此郡是邊民互市之地,北方的遊牧民族,大隋邊民和中原商戶,還有西域胡人雜居於此,既有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的江南風韻,亦有蒙古大包,塞外風情,自是熱鬧非凡,民風開放。
「小樂,到哪兒了?」一個慵懶還有些迷糊的聲音自一輛華麗寬大的馬車裏傳出來。
一個鐵塔般的壯漢,坐在馬車的馬夫位置上,黑黑的臉上顯出恭敬之色,「小姐,就要入馬邑郡了。你要不出來透透氣?」
「我再睡會兒。入了城後,找間客棧先住下吧。」話音落,裏面便傳來錦被索索的聲音。那鐵漢微皺眉頭,輕輕嘆息一聲。似有心疼之意。這大漢正是鐵勒,馬車中自然是唐心。自那日吐血之後,她一病數月,鐵勒自然就知道她是女子了。她自知不能回霫族了,便與鐵勒去了北方簽訂盟約的各部落。因為是秘密盟約,自然封鎖一切消息。既便是訓練時,也由鐵勒去訓練,唐心扮作一個馬童跟在他身邊,給他出主意。但她沒料到的是,羽白木都遣散了飛狼軍。
三天之後,入夜後的馬邑燈火通明,蔦歌燕舞,更顯熱鬧。明月樓是此地最好的花樓。老鴇厚厚的粉臉堆滿笑容,扭着水蛇腰上得台來,興奮莫名地揚聲道:「今夜明月樓來了一位貴賓,有請來自京城的舞劍大師柳飄飄。」
翩若驚鴻,矯若游龍,一襲紅衣,輕紗覆面。一張一丈長六尺寬的宣紙鋪展開來,兩個綠衣女童各執一邊,台上擺了兩個盆子,一盆墨汁,一盆清水,劍光閃閃,劍尖挑起墨汁,揮灑如意,足上雙鈴丁當作響,間或有劍尖彈起的清嘯之音,恰似蒼涼大漠之中走來一隊駱駝,駝鈴聲清越激揚。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幅大漠風光的潑墨畫展現在眾人眼前,果然是一駝隊自大漠歸來,蒙古包前,一女子俏生生地站着遠眺前方。
紅衣女子收住劍勢,翩然而去。她那妙曼的身姿,似乎只有她才能把火紅穿得如此驚心動魄而又和韻自然。雖然她輕紗覆面,瞧不清她的絕世容顏,但那一雙秋水透着孤芳自賞的冷傲清華。
良久,眾人哄然叫好聲才響起。接下來便是這幅畫的拍賣,被一位留有山羊須的胡商以一百金獲得。明月樓的二樓廂房內,這位胡商正對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原人陪笑道:「裴大人,小人今日所得的畫待裝裱後定送到貴府上,只有大人這樣的真名士才能鑑賞書畫,我這粗鄙小人卻是不懂的。」
「閣下重金購得此畫,卻得絕色佳人相陪,清茶一盞,清歌一曲,史大人也是艷福不淺呀。可惜我公務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辭了。」裴世矩抽身離去,臉上譏諷之色一閃而過。
西郊別院,是當地一富豪的別院。此時此地,這裏也是蔦歌燕舞,絲竹之聲不絕於耳。一留有山羊須的胡人正左擁右抱地欣賞歌舞。
「大人,霫族的羽白飛兒求見。」一侍衛進來通報。
「羽白飛兒?」那胡人皺眉,「她不是死了嗎?」
「她自稱是羽白木都的義女,持有羽白木都的手書和令牌。她說有一件稀世珍寶想煩請大人轉送可汗,以修兩族之好。」
那胡人冷哼一聲,心想羽白一族自飛狼軍散去,不死戰神失蹤後,骨頭都是軟的。「稀世珍寶,不妨見識一下,帶進來吧。」
歌舞繼續,顯然這胡人對霫族毫無尊重之意。一女子近前盈盈下拜,騎射胡服,英姿颯爽,眉目清冷,聲若寒冰,「羽白飛兒拜見史蜀胡悉大人。」
史蜀胡悉推開身邊兩個女子,坐直了,眯着眼嘻笑道:「有點味道,近前來讓本大人瞧得仔細些。」
羽白飛兒徑直走到他面前,中間只隔了張矮几。她抬起頭來,赫然就是唐心。「你果真就是史蜀胡悉。聽聞你是始畢可汗最為信重的第一謀士,原來卻是個好色之徒。難怪竟對可汗獻策,搜羅各族美女進貢太上皇楊廣享樂。」
史蜀胡悉聞言一驚,身子後仰,就要滾開逃跑。一枚髮簪已插進他的喉嚨。歌女驚叫,四處逃散。侍衛們衝上來堵截,但唐心早已趁此混亂之機衝出門外。門口兩個侍衛前來阻擋,被她一個連環腿踢倒在地。此地雖然防守嚴密,然此事發展太快,遠處的侍衛飛奔而來,唐心卻已跑到院落的外牆,一根繩子垂着,她一拉繩索,一個加速飛奔便上了院牆,一匹快馬急馳而來,她一躍落到馬背上,揚長而去,遠處一人看到她安全離開,也打馬從另一方向離開了。
朔州府衙,裴世矩一人獨坐中堂,正細細品茗,似乎正在等人。這時,一身夜行衣的黑衣女子進來,擲下一物,「裴大人,這便是史蜀胡悉的人頭,請大人派人查驗。」
「紅拂姑娘果然手到擒來。如今楊大人病重,他原也沒有派人追查於你。姑娘多慮了。」裴世矩呵呵一笑,語氣真誠,「紅拂是當世之英俠,若姑娘願意屈身於裴府,裴府武習教頭之職虛席以待,裴某必當奉為上賓。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多謝大人抬愛,只是紅拂如今已是他人婦,不好再任意妄為。請大人見諒。」
「無妨,無妨。」裴世矩從桌案上拿了一張官帖遞給她,「這便是良籍的官憑。」
紅拂雙手接過官憑,打開細細看了,眼裏有淚花閃動,「多謝大人。不打擾大人休息了,紅拂告辭。」
原來那紅衣劍舞的柳飄飄便是紅拂張出塵所扮,她原是楚國公楊素府中一名歌伎,身屬賤籍。自從對李靖一見傾心之後,便連夜出逃,相隨於他。雖然結為夫妻,但只能算是私訂終身,不為官府承認。如今除了賤籍,她方能正式嫁與李靖為妻,而且再不會對李靖日後的仕途有影響。恰巧柳飄飄與她私交不錯,柳飄飄劍藝雖好,武功卻不高,當裴世矩找到她時,她便推薦了紅拂。紅拂自然欣然應允。裴世矩,隋帝說他有綏懷四夷之謀略,晉升他為銀青光祿大夫,經略西域。他之所以要殺史蜀胡悉,皆因此人是始畢可汗手下一個謀士,為人狡猾狠毒,善用計謀,裴世矩深覺此人應殺之以除後患。
史蜀胡悉狡詐多疑,身邊備有一個替身,不為人所知。巧的是,唐心因為他獻美人計禍害各族女人而動了殺機。因為各族美女都送到馬邑來,經此地轉送隋朝。唐心很快探明他的居住地是西郊別院,進府刺殺。更巧的是她與紅拂在同一個晚上動手,這才各殺了一人,也是史蜀胡悉當死,至於誰才是真的,只有死人才知道了。可笑的是,始畢可汗因為史蜀胡悉被殺,懷疑是隋朝所為,便不再遣使朝貢隋朝,楊廣對突厥人的大方顯得如此可笑。
「樂爺,我們已出了馬邑郡了。」一個青衣粗布的馬夫駕着馬車,對車裏人喊道。
馬車裏車簾掀起一角,露出半邊黑臉,只聽他低聲道:「小姐,要不我們換回來,鐵勒坐在裏邊,心裏不安也不自在。」
那馬夫喝令馬兒停下,抬了抬笠帽,「自第一天收下你,我就說過你不再是奴隸了。如今,我們已結拜為兄妹了,你再說這種混帳話,那從此我便一個人好了。」
「小姐,不,不,妹子,鐵勒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我都聽你的,還不成嗎?」說着,急切地就要鑽出馬車。
「坐回去,你這身板到哪都惹眼。樂爺,請好了,小的起駕了。」唐心吆喝一聲,繼續前行。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漸行漸近。
唐心回頭一看,愣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37s 3.814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