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名劍師大多一生都只能用一次寧碎,寧碎之後,與敵人同歸於盡。薛鴻銘卻是幸運的,他上一次使用寧碎,還是在很多年前被林漁火派來的手下趙陽追殺,而他堅信上蒼要他以不死,毅然動用了寧碎。
那時他還如此弱小,區區一個C級妖怪,就能逼得他走投無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來戰鬥。
而誰能想到,四年的時間,他已經在一路磨難中成為最強的名劍師之一,但即便如此,他的磨難依然在繼續,並不因為他的變強而改變。
只有弱者才仰望強者,才覺得強者可以隨心所欲,安然無事,遊戲人間。
這世間,即便最強,又如何強的過上蒼?
薛鴻銘也是不幸的,他想過千百種找到林宗的際遇,但從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將寧碎用在他最愛的人身上,以這種方式逼問她林宗的下落。
呵,真夠無恥是嗎?
可是……執念那麼深,早已不惜為魔,偏偏他願成魔,又想守護。
唐夏是最懂他的人,而他原來也早已懂唐夏。他和唐夏其實都一樣,都不懼死亡,卻都不想對方死。
果然唐夏驚慌失措,瞪着薛鴻銘,焦躁叫道:「薛鴻銘,你快給我住手!你沒必要用這種方式……!」
薛鴻銘眼中血絲愈發鮮艷,慘笑着說:「唐夏,我只能這樣你才肯說,林宗和我……你只能選擇一個。你要是選擇了林宗,我只能殺死你,但是唐夏……」
他笑得愈發慘厲,像鬼,面容駭然地說道:「如果這世界沒有了你,那麼留着我有什麼用?所以不如我們同歸於盡,告別這繁盛紅塵。」
「所以橫豎,你選擇了誰,對我而言,都是解脫。」
電光激流,血影漂浮,他的話斬釘截鐵。
唐夏驀然銳聲哭喊怒罵道:「薛鴻銘,你這個混蛋!」
薛鴻銘以沉默回應,沉默即是默認。唐夏說得對,他的確是個混蛋,他根本無法在唐夏與執念之間做出選擇,所以以寧碎、以自身性命為籌碼,讓唐夏替他選擇,而他只等馴順等待她的安排。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唐夏閉上了眼,清淚如流。
薛鴻銘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沉默等待。
倏然一道猩紅劍芒自林間灰暗處暴射而來!!
劍芒伴隨着濃烈的血腥氣味,如同海浪奔向沙灘,一層一層連綿不絕,隱約已有實質!劍芒由小及大,瞬息間擴展成一片血海,所過之處,電光消逝,草木俱斷!
薛鴻銘心中悸動,那道件劍芒已刺入寧碎所佈下的血光大陣,頓時電光血滴光輝大盛,薛鴻銘驚駭感覺御氣連同寧碎陣法都在翻騰不止。
寧碎,因為突如其來的襲擊,被動發動!!
蒼穹落下六十六道驚雷,狠狠砸在寧碎的六十六滴血上,電流沿着精血彼此連接的血絲向薛鴻銘與唐夏疾馳而去,血色光芒沖天而起,伴隨着蘊含着恐怖能量的狂暴颶風旋動,摧枯拉朽地向四周席捲而去!所有草木、大地,在這狂野風暴中全都直接被碾為湮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處在風暴中心的薛鴻銘與唐夏仰頭悽厲哀嚎,無數血肉筋骨被風暴恐怖的拉扯力撕裂,薛鴻銘感到了無比地恐懼,他拼命地企圖控制住寧碎,然而這需要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寧碎的威力已經將他體內的五臟六腑百骸九竅全都摧毀!
他既然如此,那麼唐夏也沒有理由可以避免。
他的恐懼就是來源與此!!
御氣絲毫不留地全數出動,狂奔向每一處發動寧碎的節點,以更為強大的力量吞沒六十六滴精血,每一滴精血被銷毀,血色的風暴便減弱一分。
快點……快點啊!!!
薛鴻銘心中怒吼着,這時他才發現,即便與唐夏同歸於盡,他仍然是不肯的,仍然是不甘心的。
唐夏怎麼能死!!!
寧碎終於被止住,血光與風暴終於平息,但為時已晚。
唐夏衣裳盡碎,光潔胴體上傷痕累累,眼中瞳孔呈現出一種將要死亡的渙散,在風暴停息的那一刻,向薛鴻銘懷裏倒下。
薛鴻銘似乎看見了山河都在崩塌,整個世界不復存在。
他怔怔地抱住唐夏,自己也失去了力氣一般,軟軟癱坐在地上,雙眼無神,腦中一片空白混亂。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唐夏……唐夏……唐夏?!
這是哪裏?
這是什麼世界?
唐夏……唐夏……唐夏?!
唐夏死了?!
不……不可能!!!
腦中的念頭雜亂無序,薛鴻銘的意識散亂,目光呆滯空洞,覺得自己已經死了,覺得這個肉身也不再是自己的了。
於這時,他聽見一道戲謔譏諷的聲音:「呵,看來內訌了。」
薛鴻銘呆滯地轉過頭看了過去,那位襲擊他們的名劍師在寧碎恐怖凶戾的風暴中居然完好無損。他站得很隨意,穿一件黑色軍裝大衣,面容清俊,然而目光有歇斯底里地亢奮,叫人看來不寒而慄,輕易就聯想到精神瘋子,邪氣畢露。
而他此刻滿臉歡快亢奮地看着這對悲苦的人,仿佛在欣賞一場極好看的熱鬧。
他手上握着的劍,只有一半,卻通身鮮艷到了極致,有縷縷暗紅血氣纏繞。
勝邪,傳說中最強鑄劍師歐冶子所鑄五柄最強名劍之一。魚腸、巨闕、湛盧、純鈞、勝邪,唯有勝邪劍只鑄半截,因歐冶子發現勝邪劍每長一分,邪氣便勝一分,鑄至半截,邪氣之甚,連歐冶子也感到心驚,於是毅然決定停止鑄劍。
薛鴻銘望着那個人,眼眸漸漸凝實,終於重新有了焦點,他渾身顫抖着,仿佛在本能地積蓄着靈魂深處嘶吼咆哮的憤怒,而後放下唐夏,驟然爆射揮劍怒斬!
「顧、少、堂!!!!!」
顧少堂面容微凜,詫異薛鴻銘經受一次寧碎竟然還能夠有反擊之力,要知道一個名劍師的能力越強,發動寧碎對自身的傷害越大,這也是薛鴻銘當年對趙陽發動寧碎還能活下來的一大原因。如今若按情報所言,薛鴻銘的昆吾劍不僅有強化身體機能的名劍能力,同時還要聳人聽聞的吞噬能力,在吸食孫不念長老的妖氣之後,恐怕他如今的實力已經變得十分可怕。
然而即便這樣,他竟然還能撐過寧碎?!
驚異歸驚異,若不應對薛鴻銘這震怒反擊,顧少堂可不覺得自己可以這麼自信。唇角微勾,勝邪劍斜斜撩上,血影浮動,自信地準備硬接薛鴻銘這一劍。
在顧少堂的判斷中,薛鴻銘承受了寧碎的傷害,即便還有反擊之力,也一定身負重傷,頂多是個強弩之末。然而鏗鏘一聲響,昆吾與勝邪撞擊在一起時,顧少堂臉色勃然大變!
薛鴻銘的劍遠遠比表面看來的更渾厚剛猛,並且御氣控制得極精準狠辣,如同有成千上萬的鋼針刺入體內,這樣恐怖的御氣,即便顧少堂全力防禦恐怕都未必能承受得起,何況他還自負地選擇了對攻!
「噗……!」
顧少堂口吐鮮血,身軀倒飛而出,但他身為名劍協會組長,自然有不凡之處,雙劍對撞之時他便醒悟薛鴻銘已經變得遠比他想像的可怕,當機立斷手腕改為抹勢,閃電般一劍在薛鴻銘手臂上劃出了一道傷口。
傷口看似並不嚴重,但每一位被勝邪劃破傷口的名劍師或妖怪都意味……他們會敗。
勝邪劍上的血紅氣息殘留在傷口上,頓時傷口周圍的皮肉開始大面積的腐蝕剝落,然後沿着薛鴻銘的手臂飛速地蔓延,直到薛鴻銘本能的動用御氣,才終於延緩了腐蝕力量的蔓延,饒是如此,依然無法完全制止它的入侵。
不僅如此,薛鴻銘眼中的視野正在被黑暗吞噬,能見之物,正在不斷縮小,最後眼前一片漆黑,如同瞎子。
這就是勝邪劍的可怕能力,一方面具備極強的腐蝕能力,不僅腐蝕一切物體,甚至還能夠腐蝕御氣等力量,另一方面,勝邪所斬,並非肉身,而是和黃月奏的承影劍有異曲同工之妙,斬的是生靈的……五覺。
一劍斬視覺,二劍斬嗅覺,三劍斬聽覺,四劍斬觸覺,五劍斬味覺。
傳說若勝邪當初鑄劍完整,甚至可以斬人直覺!
顧少堂傷勢不輕,但他仍然在獰笑着,在他看來,既然已經斬中了薛鴻銘一劍,那麼這一場戰鬥他勝券在握。
沒有人能夠在喪失五覺的情況下戰勝一位頂尖的名劍師。
強如秦浪、黃月奏也不可能做到。
「薛鴻銘,你已經沒有了視覺,很快……」顧少堂桀桀陰笑道:「不,不會很快,我要想想該怎麼使你憤怒,使你惱恨,偏偏又無力反抗,這個遊戲……才剛剛開始啊!」
薛鴻銘神情冷峻,有某種令人心悸的威嚴,他對顧少堂的挑釁譏諷置若罔聞,冷着臉猛然將雙指狠厲地插入雙目,霎時血水噴濺飛揚,場面血腥令人心驚肉跳!
赫然是硬生生挖掉了自己雙眼!
然而當他雙手抽出眼眶,隨手將眼球扔在腳下,眼眶內的血絲與細胞在飛速地融合,以驚人的速度構建出了眼角、瞳孔、眼球、眼白,眨眼之間,一雙冰冷鋒銳雙目儼然重新生長,完好無損!
顧少堂驚駭欲絕,嚇得魂飛魄散!
千算萬算,竟然忘了薛鴻銘身具黑鳳凰血脈,幾乎擁有不死之身,任何身體機能都能重塑。所以他應對勝邪劍名劍能力的方式簡單粗暴,卻極其有效。
你的勝邪劍既然能斬我五覺,那麼我便索性捨棄產生這些感覺的器官,重新構造一個,自然一切恢復!
可以說,黑鳳凰血脈的恐怖能力對於勝邪劍來說一場災難,根本就是完全壓制了勝邪劍的名劍能力。
這特麼還怎麼打?!!
顧少堂冷汗瞬間將衣裳浸濕,極度地驚恐中,想也不想,怪叫一聲,轉身就逃!!
幾乎拼了一條老命一般地逃,只恨自己不能再快些!
薛鴻銘殺意正盛,怎麼肯讓顧少堂就這樣跑了?只是雙腿微屈準備追擊時,忽然聽見一道細弱的虛弱聲音低低地叫喚:「鴻銘……」
這一聲若蟲鳴,幾不可聞,但在薛鴻銘耳中,如同浩然驚雷,轟然一聲,頃刻將他的殺意轟得煙消雲散。
唐夏……
唐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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