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銘,我們在這該死的世界,不該相信任何人。」記憶中,阿木如此認真的表情很少出現,他問薛鴻銘:「你相信我嗎?」
薛鴻銘想了想,點了點頭。
阿木開懷地大笑,遞給薛鴻銘一杯牛奶,道:「那你喝了他。」
薛鴻銘猶豫了片刻,仰頭喝下牛奶,然後他慘烈地拉稀了三天。
阿木蹲在廁所門口,對廁所里策馬奔騰的薛鴻銘道:「你看,就算是我,你也不能相信。人若相信一個人,必無比期待他。可是,這個世上,你連自己都未必能像心裏期待中的那樣,又怎麼能指望有人做每件事都如你期待?」
薛鴻銘在裏頭破口大罵:「那你叫我不要相信任何人,我該不該相信?」
阿木一時無語,良久才呵呵一笑:「那就當你最後一次相信人吧。」
人們總是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有愛的,但世事變幻,命運如鬼,只要是人,都有兩難和迫不得已,那時愛又有個屁用?
但方君君彼時還太年輕,她睜着美麗的大眼睛,不解地問:「為什麼?誰告訴你的?」
薛鴻銘望着遠方耀成一片如夢似幻的燈海,淡淡地道:「有個朋友告訴我的。」
「那你那個朋友真是個混蛋!」方君君抽抽鼻子,聲線清甜如春風:「我就是相信你!」
她聲音可愛綿弱,但卻很認真。腦海里,又想起被機車甩出去之時,那個懷抱着她的堅硬卻又溫暖的胸膛,耳根忍不住又一陣發熱。
薛鴻銘,大概你都不知道你的善良,否則你那天何必救我?
但她不說,薛鴻銘自然不懂她的回憶。他只是被少女賭氣的言語衝擊着,他能承受得起子彈打碎骨頭的疼痛,承受得起滿身污垢的腥臭,然而對於這樣斬釘截鐵的言語,十八年來,他不習慣承受。
他定定地凝望着遠方,只一瞬間便收回目光,低了低頭又倔強地抬起,笑了笑,道:「噢,好啊。」
阿木雖然否定相信,卻在有天告訴薛鴻銘,雖然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但是被人相信的感覺……是美妙的。倘若有一天,有個人相信於你,那麼你便儘可能滿足他的期待,直到他不再相信你。
於是薛鴻銘恢復常態,嘴角一如以往掛着若有若無地笑。一路和方君君閒聊,直至到了方君君家樓下,他叫住了返身準備上樓的方君君:「喂!」
方君君回頭迷惑地望着他:「嗯?」
「下次送你回來的時候,坐車吧。」薛鴻銘頓了頓,很不自然地咳了幾聲,道:「你黑眼圈都快成永久性的了。」
方君君嬌俏的臉上有些被看破的窘迫,白了薛鴻銘一眼,嗔道:「要你管!」
她蹬蹬蹬地跑上樓,薛鴻銘凝望着她的背影,這一次他沒有瀟灑地轉身就走,直到方君君的影子消失在樓梯轉角,他才離開。
不多久,他便收到一條短訊,那是方君君第一次發給他的短訊。
「明天坐車,不許騙人!」
…………
日子過得重複,便覺得快。
轉眼已經過了大半個月,薛鴻銘這段時間樂得清閒,經過袁凱廷的宣傳,他如願以償的成為校園新殺出的大魔王,學院的江湖上流傳着他的傳說。
聽說那是一個雨夜,袁凱廷盛氣凌人地約戰薛鴻銘,那夜袁凱廷站在紫禁之巔,帶了七八個人,殺氣騰騰,威勢迫人。不想薛鴻銘淡然一笑,一聲令下,冒出五十六個黑衣黑褲黑墨鏡的魁梧大漢,他們每人都撐着黑傘,傲然站在雨中。袁凱廷一方自然是嚇尿了,但沒想到薛鴻銘只是虎軀一震,王八之氣爆發,不僅沒有打袁凱廷,還溫和地一笑:「凱廷,我們是同學,可以做兄弟哦!」
袁凱廷感激涕零,於是心甘情願地做了薛鴻銘的小弟。
對於這個版本,薛鴻銘感覺很誇張。但只要效果達到了,那麼他也無所謂。至少現在,在學校里有人想惹薛鴻銘,不得不掂量袁凱廷的分量。
於是生活變得愜意起來,但薛鴻銘來說,其實沒有多少變化。
他的仇恨綿延如火,只能用一生的時間來消磨。
這天夜裏下起了綿綿細雨,柔柔而綿延,在都市裏閃動着繽紛的色彩。薛鴻銘未帶傘,只帶了一頂帽子,如往常孤獨站在離去的人群中等待方君君。
方君君心情很歡愉,一路笑靨如花,未到公交站牌時,身後車燈遠遠透了過來。她尖叫一聲,還未拔腿,薛鴻銘比她跑的更快,眼看車速未有減速的趨勢,方君君哀嘆一聲,知道這班車又不會停了。
萬萬沒想到,車最後還是停了。
薛鴻銘彪悍而漫不經心地擋住了車的路,司機嚇得連忙急剎,晃得車裏一堆人東倒西歪。
「你要死啊!」
薛鴻銘充耳不聞,一腳踢開鎖住的車門,一腳踏在車內,面無表情地沖方君君招招手。
但方君君分明看到他如狐的眸子裏閃動得意,在夜色里,明亮如斯。方君君哈哈大笑,一路小跑,跟着薛鴻銘上了車。
車內是一個世界,暖和又充斥着人體油油的味道。薛鴻銘已經很久未坐過公交車了,但陪着方君君坐車,他總要坐裏面,靠着窗,出神地看着窗外。
窗外是另一個世界,雨密密細弱,燈火輝煌,人來人往,明明喧囂,你卻聽不見任何聲音。有人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看得出鮮明的笑容,但你卻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
那是不是,人的肉體和靈魂也是如此?肉體在歡愉,而靈魂在沉寂,像車裏車外,兩個世界?
方君君這時便會很自覺地不打擾薛鴻銘,她低頭看手機,或者借着車內明亮的光奮筆於作業之中。她今天心情歡愉的原因是,在晚自習把功課都做完了,在緊張的高三生活中,難得可以享受些娛樂。
她捧着IPAD,津津有味地看着落了好幾期的某擋娛樂節目。
然而今天也許她的娛樂時間比預想地要少。
一股淡淡的,像是臭豆腐和鐵板燒混雜在一起的味道悄然彌散。方君君聞到了,下意識地抽抽鼻子,沒有在意,繼續沉醉於娛樂節目。
薛鴻銘忽然如被踩到尾巴般,身軀直起,側着頭繼續看着窗外,目光變得又銳又亮。
方君君詫異看向薛鴻銘,還沒說話,薛鴻銘的手已抓住她纖細的手臂,道:「我們下車。」
「啊?可是……」
方君君想說還沒到站呢,薛鴻銘卻已經抓着她的手臂站起了身,迫使方君君不得不陪着他站起。車正巧到了站,薛鴻銘拉着一頭霧水的方君君快步走到車門。
剛下了車,方君君便聽到薛鴻銘低低地道:「結界,鏡像!」
於是方君君恍然,略帶興奮地道:「有妖怪?」
「有妖氣。」薛鴻銘簡潔地答道。
方君君這才注意到薛鴻銘的面容,他的笑容已經收斂,在夜中無比地靜,一絲不動,冷峻肅穆。方君君覺得有些不對勁,弱弱地問:「怎麼了?」
薛鴻銘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而方君君瞥他的一眼中,驚然發覺那柄昆吾不知何時已經被薛鴻銘握在了手中!
這是第一次,方君君看到薛鴻銘棄了槍,直接抽出了劍。顯然就連薛鴻銘也認為使用槍械大概效果不大。
她心中有些忐忑,道:「這隻很厲害?」
薛鴻銘點點頭,拉着她的手,緩緩地在這街道附近遊蕩着,不時四處張望,如同探索地雷的工兵。
能夠散發出妖氣的妖怪,已經脫離了最低階層的E、F級,至少是D級以上的妖怪,只是此刻它藏於黑暗,而薛鴻銘正在搜尋着它。
薛鴻銘殺過不少D級以上妖怪,但是無一不是拼死一戰才堪堪險勝,如今身邊帶着一個方君君,他心裏並沒有底。然而放任方君君離開,又難保方君君不會受到其他妖怪的襲擊。
他只願意相信自己,所以選擇將方君君帶在身邊。
兩人拐進一條小道,巷子最深處,有個魁梧男人半屈着虎軀,在四處張望。
巷子深處本是伸手不見五指,那男人又一襲黑色打扮,然而方君君就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甚至還似乎聽見了他令人發冷的笑聲。
那是刺骨的,讓人骨頭都感到一陣陰寒的笑聲,方君君不由便認為它一定有雙恐怖的、紅色的眼。
薛鴻銘舉起了劍,手臂膨脹將衣服炸裂,洶湧的御氣噴薄爆發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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