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有為的臉色頓時漲得通紅,實在是叢睿說的這些話太誅心、太直接了。官場上講究一團和氣,就算是要針對對方,那也是暗地裏下絆子、捅刀子,哪有像叢睿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就直接開罵的?他倒並不認為自己剛才那番話有什麼不妥,就算是冷嘲熱諷,那也是暗語,不是直接說的。
吳有為忍不住就要開罵,這時候吳旗銳輕咳了一聲,表情不悅地說道:「叢睿同志,這是開會,請你不要隨意指責其他單位的領導,吳局長的話雖然有些難聽,也不一定就正確,但也是就事論事嘛,我們開這個座談會的目的就是要讓大家暢所欲言,兄弟單位提點意見,你就扣一頂大帽子,那像什麼話?」
吳旗銳一開口,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包飛揚的身上,他們能夠參加這個會,會前多少也了解到一些情況,知道石化系統內部對這份方案並不怎麼歡迎。從石化系統來說,成立一家省屬的大型石化集團看似美妙,但是這家石化集團的級別之高,很可能連省石化廳都沒有辦法管轄,石油化學工業廳可能就真的要成為化學工業廳,跟石油沒什麼關係了。
對於下面的石化部門來說,更加不想看到這個局面,成立省屬的石化集團,等於從他們的身上割肉,他們當然不願意。所以就連塗延安在看到包飛揚的方案以後,都會覺得力度太大,會遇到很大的阻力。
正因為看到這種形勢,吳旗銳才會暗中招呼郭廣大等人,準備營造一種人人反對的氛圍,從而迫使省裏面否決包飛揚的方案。
和其他人不一樣,吳旗銳對包飛揚的情況知道得更多,他知道包飛揚有些背景,而且還得到一些領導的青睞,就算他要反對。也不能夠直接提出來,最好是借其他人的口,可是他也知道郭廣大等人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如果他一直縮在後面沒有表示,那麼郭廣大等人也不會站出來衝鋒陷陣,所以他很敏銳地抓住了叢睿提供的機會,立刻站出來進行窮追猛打。就是要告訴其他人,他吳旗銳是跟大家站在一邊的,大家放心大膽地提出反對的意見,沒有問題。
同時,因為他針對的是叢睿,所以哪怕後來的局面讓包飛揚下不了台。省里的領導也不好說什麼,眾怒難犯嘛!
包飛揚哪裏還不明白吳旗銳的意思?看到大家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包飛揚微微一笑:「呵呵,吳廳長說得很對,大家要暢所欲言,要就事論事……」
吳旗銳這一招確實夠高明,他身為正廳級的高官。在會上訓斥叢睿這個主任科員,不但可以正大光明,就算是訓斥錯了,也沒有人能夠說他做錯了什麼。而且在這樣一個場合,包飛揚也能夠公然頂撞,為叢睿開脫,畢竟他的級別也差了吳旗銳很多。
可如果他一點表示也沒有的話,那麼其他人就會認為他過於軟弱。那些反對改制的人就會變得肆無忌憚,座談會很可能演變成為討伐大會、攻擊大會。雖然包飛揚確實願意聽一聽大家的意見,以彌補方案的不足,儘量照顧大家的利益訴求,可是一旦演變到那種局面,就會出現為反對而反對的局面,那些原本立場並不堅定的中間派。也會站到反對的那一方,為方案的推行和實施帶來額外的阻力。
包飛揚抬頭看了一眼,眾人的目光各不相同,可是有一點很明顯。那就是輕視,恐怕沒有幾個人會認同他作為這次改制行動的牽頭人。其實龍林桂原本是要來為他站台的,可是因為今天下午有一個緊急的省委常委擴大會議,不但龍林桂來不了,省府那邊分管這個領域工作的副省長來不了,就連何昱也因為工作關係在那邊待命,暫時來不了,只能包飛揚孤軍奮戰,難免會讓大家產生一些誤會。
包飛揚微微一頓,繼續說道:「我在這裏先說兩句,這一份改制方案,是在省委的佈置下,由省體改委組織,我們能改辦負責,經過比較全面深入的調查研究,並且徵詢了石化系統各位領導和專家的意見,包括和基層石油人、石化人討論以後,綜合當前經濟和改革形勢,制訂的一份改制草案。」
「這份草案已經經過了省委塗書記、田省長和龍書記的審閱,他們提了一些要求,並且指示我們一定要多聽取大家的意見,這也是召開這次座談會的緣起。所以希望大家暢所欲言,只要是有價值的建議,我們一定會聽取,並且龍書記,甚至塗書記都可能親自關注。」
底下的人頓時面面相覷,吳旗銳也和郭廣大等人相互對視一眼,包飛揚這話有點扯虎皮作大旗的味道,要是大家說的話有可能被塗延安、龍林桂等人關注,想必等會兒發言的時候就會收斂多了。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相信包飛揚有能力將他們說的話捅到省委領導面前,不過大多數人的態度確實收斂了一些。
看到大家都不說話,吳旗銳使了個眼色,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的吳有為頓時又興奮起來,甚至連聲音都有些變形:「我有意見,現在中央提倡給企業更多的自主權,以搞活經濟,這份改制方案我還沒有細看,可是我簡單看了一下,發現這個方案提出的辦法是將眾多中小企業合併成為一個大型的企業集團,實行統一管理,這明顯違背中央搞活經濟的主旨精神嘛!我認為不應該合併,而是要簡政放權,給企業更多自主權,發揮企業的主人翁精神,才能夠將企業做好。」
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叢睿馬上冷笑了兩聲:「呵呵,你這話未免也太片面了,中央還說要推進企業集團化改革呢,我們西北省石油和石油化工產業規模比較小,也比較零散,正需要實行集團化改革,以增強競爭力,走上發展的快車道。」
「競爭?我國對油氣資源和相關產業實行的是國家經營、集中管理,你這是要跟誰競爭呢?」吳有為馬上反唇相譏。
華夏石化西北省分公司的副總經理陳宇良笑着說道:「我們石化公司歡迎競爭。」
包飛揚力主對石油產業進行改革,目標就是華夏石油和華夏石化這「兩桶油」,正是因為兩桶油的壟斷經營,造成了很多惡果,比如在國內總體物價水平要比歐美更低的情況下,油價卻要高過歐美國家;再比如「兩桶油」依靠壟斷經營就可以賺取豐厚的超額利潤,這就使得他們在技術創新和開拓發展方面欠缺動力,使得這樣兩個總體規模在世界五百強中可以排名前列的大公司,實際技術水平十分有限,許多都要依賴和其它公司的合作,比如造成上千平方公裏海域污染的渤海油井泄露,就是海油公司與美國康菲公司合作的。這就使得華夏在大量進口石油的同時,由於技術能力的限制,無法對國內的油氣資源進行充分的利用。
其中最明顯的就是頁岩氣,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後,頁岩氣的開採使得美國迅速從天然氣進口國變成了出口國,在歐美和俄羅斯發生衝突時,美國的頁岩氣甚至成為緩解歐洲氣慌,用來制衡俄羅斯的重要籌碼。可是頁岩氣的開採技術掌握在美國人的手上,雖然華夏的頁岩氣探明儲量和美國差不多,可是因為我們沒有能力開採,結果還是要依靠從國外進口天然氣,一個華俄天然氣管道談了很多年,成為俄羅斯在與華夏雙邊交往中的重要籌碼。
除了技術革新落後,壟斷也使得兩桶油在生產管理方面不思進取,煉油業務每年都要從中央索要高額的補貼;內部腐敗嚴重,一盞吊燈居然上千萬,甚至查出腐敗窩案;業務拓展不力,對外投資屢屢失敗,損失嚴重……
能源是戰略性行業,所以國家才會實行統一管理,可是由於缺少競爭,兩桶油在控制了優勢資源的同時,卻沒有能夠起到相應的作用,只是低水平的控制。包飛揚希望西北石油能夠利用自身得天獨厚的條件,成為一條鲶魚,可以刺激國內的石油行業更好地發展。
不過這個目的並不好大肆宣揚,尤其是當着「兩桶油」的面,要知道全國的油田都是屬於兩桶油的,只有臨黃和北河比較特殊,要是他敢喊出這樣的口號,說不定第二天兩個油田就要被兩桶油收編。
他笑了笑道:「我們西北的石油、石化產業當然沒有辦法跟中央的老大哥競爭,不過石油和石化都非常需要規模化,我們要生存下來,實現規模化經營是必須,這個我相信陳總一定深有體會。」
陳宇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是有這回事,不過臨黃和北河兩個油田合併起來的規模也不大,要形成規模,還不如併入我們石油公司。」
郭廣大抓住機會,緊跟着說道:「陳總說得對,如果只是為了追求規模,那我們臨黃石油加入石油總公司就好了。臨黃石油之所以存在,是因為臨黃是老區,是為了照顧老區,如果成立石油集團,變成省屬集團公司,那豈不是違背了這個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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